“不是敬做真理嗎?不是天經地義嗎?你們……嗬嗬,就跟這些你們供奉的‘東西’,生同眠,死同穴吧!”站在高台上,苦刺滿麵冷然的漠聲,“祝你們來生不要投胎成女人。”


    “不要你們!”


    “你們不配!”


    ——


    桃花林外山坡,突兀的紅木案子擺在那兒,孟央坐在案後,麵前攤著紙,手裏握著筆。身邊,紅裙子小姑娘還給她磨著墨。


    待遇那叫一個好。


    抬頭眺望,她瞧著遠處坡下的‘熱鬧’景象,和被這種景象嚇的有點靜若寒蟬的百姓們,孟央眸光閃爍著沉思,好一會兒,突然想到什麽似的,埋頭奮筆疾書。


    刷刷點點,‘奮鬥’了足有兩刻鍾的功夫,她終是停了筆,滿意的轉頭,“羅英,招娣,你們瞧瞧,我寫的如何?”


    羅英——胖婦人:俘虜歸降的阿姐寨女土匪,如今姚家軍裏的中層小軍官,


    招娣——紅裙子:跟哥哥留柱兒相依為命的南方流民,崇明學堂的女學生,今年剛剛畢業,正在晉江城宣管部‘實習’。


    宣管部:宣傳管理。是這迴輿論導向失衡後,姚千枝特意分出來的部門。孟央尋來的戲子說書人負責‘宣傳’,姚家軍和崇明學堂裏調出來的人負責‘管理’。


    羅英是管理部部長,而招娣,則是部裏的‘業務骨幹’。


    她倆最近的任務,就是掌控晉江城附近的風氣,自然要頻頻出現在百姓裏。且,不單單是她們,做這活計的足足有數百人,都是負責控製充州各地輿論的。


    桃花林外山坡,羅英正站在巨石前跟穿著便服的大兵們交待任務,招娣抬頭瞧瞧見她沒時間,便主動停下磨墨的手,探頭看了眼孟央寫的東西,隨後蹙了蹙眉。


    “先生……”有些猶豫,她抿了抿唇,斟酌著道:“您這戲寫的極好,曲折離奇,百轉千思,然而,這戲詞兒,是不是在琢磨琢磨啊?”


    “戲詞怎麽了?”孟央微怔,垂眸看了兩眼……沒問題啊,絕對的辭藻華麗、字字珠磯、不落俗套。不是她自誇,就是她祖父大衝真人在此,都得稱一句‘妙筆生花’呢!


    已經成立了宣傳部嘛,自然就得有‘宣傳’的東西,純粹演講什麽的,並不符合古代實際情況,自然還是要用評書和戲曲來傳播思想……做為姚家軍裏最有學問的女性,孟央責無旁貸的要負責準備‘教材’。


    像今兒這種——最能體現姚家軍政治思想的‘焚書坑儒’,她怎麽可能錯過,自然要大書特書,狠寫三、五、七出新戲,給宣傳部排演了!


    畢竟,姚家軍的崇明學堂重實務,教學生都以‘時政’為主,什麽文采風流,炳炳烺烺之類,崇明學堂的學生不會……


    而招攬過來的那些,姚家軍還有點信不過他們,怕他們抓不著重點。且,讀書人嘛,總是有些清高脾性的,寫戲這種,他們其實不太願意做。


    可不就得孟央出手嗎?


    “哪裏有問題?你莫要顧及我,直接點出來便是。”瞧招娣一臉不知怎麽表達的模樣,孟央連聲追問。


    招娣:……


    深吸口氣,她沒說什麽,隻是招招手將羅英請過來,沒等她問話,就孟央寫的戲詞遞上,“部長,您先瞧瞧,告訴我這上頭寫的是什麽?”


    羅英疑惑著接過,垂頭細看……隨後,眉頭微皺,緊皺,甚至整張臉都扭曲起來……


    “什麽情況?”隨著她表情變幻,孟央忍不住有點緊張,都站起來了。


    羅英望了望她,“看不懂啊!”她道。


    “啊?”孟央一怔,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什,什麽?”看不懂?怎麽會?


    “每個字我都認識,但是拚在一起,就完全看不懂是什麽意思了。”羅英咧了咧嘴,訕訕笑著,滿臉牙疼表情。


    招娣則低聲補充,“先生,部長是上過一年掃盲班的人。”所以,她的教育水平是遠高過貧民百姓們的。


    她都看不懂,那百姓們就更看不懂了!


    孟央:……


    有點傻!怎麽會看不懂?她寫的很‘通俗’啊!


    “先生,您是大衝真人的孫女,從小詩海書山裏學出來的,您的通俗,跟我們的通俗……嗬嗬,不是一個概念。”招娣訕訕笑了。


    例如:‘井蛙不可語海,夏蟲不可語冰’這種,直接改唱成‘跟你尿不到一個壺裏’,這更能讓百姓們接受。


    涸轍遺鮒,旦暮成枯;人而無誌,與彼何殊。不說明白了,誰知道這句話的意思是‘人沒有夢想,跟鹹魚有什麽區別?’


    不管辭藻怎樣華麗,文筆如何優美,哪怕能流芳百世,傳承千年呢,但——既要當做宣傳所用,那麽,如果百姓們根本聽不懂,那就是白費力氣了。


    “……”和招娣四目相對著,孟央無聲沉默了好半天,把那她花費許多功夫的‘得意之作’要迴來,隨手撕碎,“招娣,你跟我一起寫,時刻提醒著我。”要易懂,要通俗,要務實,不要隻顧著嗨!


    “那個……夫子啊,這任務還是交給羅部長吧。”招娣垂眸,把羅英推了出來。


    羅英一臉茫然,“?”什麽情況?


    “部長,孟夫子請您幫個忙。”招娣對她露出個‘慈愛’的笑。


    羅英,“哦?哦!不敢不敢,本就該做的事,哪裏用‘請’?孟夫子隻管吩咐。”


    “那就多勞羅部長了。”孟央趕緊迴禮,疑惑目光瞧向招娣。


    招娣轉頭,裝做沒看見。心道:三年一屆,她是學堂裏畢業的優等生之一啊!孟夫子寫的那些,她完全看的懂,讀起來端是滿口生香。把‘途窮穿狗竇,道隘不容身’翻澤成‘日狗’,她內心是拒絕的!


    實力崩潰!


    一點都不想做!


    ——


    時光荏苒,歲月如歌。


    自姚家軍埋了‘細作’燒了‘邪書’,四州風氣瞬間一清。


    從來看不慣姚家軍的迂腐讀書人們倉皇逃竄,確實跑了不少,然而……留下的更多。


    這沒有辦法,讀書人嘛!十年寒窗苦讀為了什麽?


    無需懷疑,答案自然是做官。


    做官需要哪些硬性條件?


    毫無疑問是科舉。


    科舉的第一步是哪條?


    不用思考,肯定是縣試!


    縣試在哪裏考?


    答案是原籍!


    姚家軍占了四個州,無數城縣,原籍是四州的讀書人們想跑……根子都在這兒呢,往哪跑?


    至於外地來的讀書人們,能留下早就留下了,餘者那些實在尿不到一個壺裏的,想跑就跑吧。


    留著他們還浪費糧食!


    最能攪亂風雨,影響輿論的讀書人跑路的跑路,閉嘴的閉嘴,孟央組織的下鄉宣傳活動,沒有受到絲毫阻礙,她新編的幾出戲,諸如‘素女打死薄情郎’、‘上門女婿的幸福生活’、‘農夫、山泉、有點田’、‘在婚的誘惑’等等,以及大形長篇評書:‘我的軍旅生涯’。受到了廣大好評,百姓們熱情癡迷到了極點,為了重複觀看其實已經看過很多遍的新戲,他們能追著‘宣傳隊’拔山涉水,翻山越嶺。


    沒辦法,古代的娛樂活動實在是太少了,這等由姚千枝親自把關的戲碼,真心讓他們如癡如醉,欲罷不能。


    而姚家軍按北方實情‘添補’的新法,同樣借此機會宣傳開來。


    其中,煩煩雜雜有約莫百條,具體是三大類。


    分別是:戶籍權、繼承權和婚姻法。


    大晉的百姓們,因諸如‘隱戶、流匪’之類的原因,很多人都是沒有戶籍的,他們大多數終生都不曾離開過生養他們的村鎮,他們給大戶人家種田,充做隱奴,戶籍對他們來說,並不是特別重要。尤其是女子,哪怕成親生子,做了奶奶輩兒,在大晉這片土地裏,依然還是個‘黑戶’。


    此一迴,姚千枝決定徹底斷決這種現象,巡查隊一年兩次進山下鄉,不論地域,不論男女,超過三歲的孩子都需入冊,構立戶籍,且,每個超過三歲的孩子,都能從姚家軍處領到每月三個銅錢的‘補助’,這筆補助,可能領到八歲。


    三歲立戶——孩子已經站住了,不會輕易夭折。給三個銅錢‘補助’——是為了讓父母好好照顧孩子,尤其是女孩兒,家裏困難生而溺女這種事,哪怕是北地,都不是沒發生過的。


    ‘補助’給到八歲,這個年紀的孩子就很好養活了。


    最起碼不會輕易夭折。


    哪怕需要姚千枝往裏搭銀子,還是沒止境的搭,她都覺得值得。


    人口——從來都是一個勢力,或者說一個國家最堅實的根本。


    孩子三歲有戶籍,十五歲可以單獨立戶,不分男女。單獨立出戶籍後,能從當地官府處領取五畝中等田,或是兩畝桑林田,這是不分男女,都可以獲得的待遇。


    不過,這種分田法,得田者未來五年內的稅收,是比普通百姓們要高一倍的。


    算是提前跟官府借錢安家。


    北方嘛,地域遼闊,田多人少,哪怕有南方來的流民們,這片土地遠遠沒到飽和的程度,大片田地依然荒蕪,開墾它們……原來的北地人,是沒有那麽多精力的。


    開墾田地並不容易,養熟一塊荒地,讓其成為,不說下等田吧,哪怕是隻能種植養不知土豆、地瓜之類的荒田,都需要大量的人力和肥力。


    同樣一塊田地,用同樣的精力,上等田的‘迴報’是荒田的十倍有多。


    而北方上等田的產量,約莫隻有南方上等田的一半。


    差距可想而知。


    百姓們的精力是有限的,開墾田地,那是隻有家裏男性勞動力太多,實在喂不起了,才做會的‘賠本’買賣。


    而……嗬嗬,北方多爭事,尤其是靠近加庸關的地界兒,抓壯丁不要抓的太兇,百姓家的男性勞動力,確實沒怎麽多過……


    所以,五畝中等田,這對百姓們來說真是很有吸引力了!


    他們紛紛開始主動給家裏的孩子,尤其是女孩們登記戶籍,畢竟,多養一個孩子,未來就多一份田地嘛!


    ‘純樸’的他們,從來沒想過,官府到底有沒有那麽多田,未來是不是真的會分給他們……


    田地——說真的,姚千枝確實有,不過大多還是剛剛開墾出來的荒田,自她起勢,姚家軍就是半耕半戰的習俗,除了戰爭期間,他們從來沒停止過開墾的腳步,尤其是最近打退了胡人,占據部分草原,得到無數優質戰馬的同時,他們還得到了數都數不清的牛!


    不得不說,在耕地這種事情上,一頭牛能頂好幾個壯年勞力。


    草原的牛價格很低廉——戰敗國不低廉通通打死——得到足夠多的牛,姚家軍開墾了更多的良田。


    而婆娜裏,有個曾是海盜奴隸的老人,貢獻出一種用魚骨、獸骨並一些亂七八糟的東西調製的肥料,能讓畝產增加三成,並且能快速養熟荒田。


    時間縮短一半。


    憑借貢獻肥料,這位老人被姚千枝接見,親自請進了耿思掌管的研究所裏,自此獨占一方。


    姚千枝還給他了便宜行事的權利——人力、物力、財力,事事最高優先級,待遇隻略低於耿思,而她所要求的迴報,自然是繼續研究下去。


    古代的‘萬家生佛’袁聖人,這是姚千枝對他的期盼。


    老人:……呃,大人,老奴不姓袁啊,這是要賜姓的意思嗎?


    田地的分割裏,男女基本等同,沒什麽差別。然而繼承權嘛,不得不說,就算姚千枝和她的‘製法隊’用盡了心力,依然做不到平等。


    數千年的習俗,男女天生體力的差別,在還沒有徹底進入工業社會的時候,改變——並不容易。


    她能做的,隻是撼動高層社會,將原本的長子繼承權,改成了嫡長繼承權。


    嫡長——不分男女的那種嫡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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