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林裏,數隊護衛開路,姚千枝、姚千蔓並孟央走出來。


    護衛們——他們穿著相同的軍裝,手裏提著大刀,步伐整齊,氣勢如宏,那模樣,那一身官衣兒,讓農夫們忍不住開始膽怯。


    下意識的,就鬆開了白淑和白惠。


    姚千蔓麵上難掩怒氣,側目橫身示意,自有護衛上前小心將白淑和白惠扶起來,解開麻繩,拿出傷藥,趕緊給白淑急救起來。


    農夫們害怕他們那身官衣兒和大刀,都沒敢阻攔。


    孟央緊緊皺著眉頭,走上前把白惠嘴裏的破布掏出來,白惠痛哭著合身撲到白淑身邊兒,‘嗚嗚’哭著,眼淚斷線似的,卻一點不敢碰白淑。


    實在是,她那脖子上好大一個血窟窿,嘩嘩的往外流血,白惠瞧姐姐瞪著眼睛,一動不動,好像都不喘氣兒了。


    這還有救嗎?


    “姐姐,姐姐……”她跪趴著,額頭觸地,被絞的碎糟糟的頭發,被淚水和黃土混合著沾在臉上,整個人狼狽到了極點。


    姚千枝看著這一幕,心裏那股火就別提了,深邃犀利,她目光如炬的看向孫舉人,冷聲道:“在我的地盤上!你,是在質問我嗎?”一步一步踏著小道往前走,她逼的一眾農夫和讀書人們忍不住低頭。


    “你,你的地盤?”被盛滿激怒的眼神緊盯,孫舉人心裏莫名不安,上下打量姚千枝,“你,你是哪個?”


    “嗬嗬,連我是誰都不知道?還敢在充州境界做亂?真是不知死活。”姚千枝就站著,任他打量。


    “您,您是姚,姚總督?”一旁,莊村長翻著白眼兒顫聲。


    姚千枝曾在晉江城裏當過一段時間的千總,那會兒經常四處剿匪,她威名甚重,戰功赫赫。四裏八鄉的人,遠遠的總偷偷‘瞻仰’過她。


    莊村長自然不例外。


    姚千枝目不斜視,嘴角掛著冷笑。


    “姚,姚千枝!”孫舉人瞳孔瞬間擴張,掩在袖子裏的手忍不住抖了兩下。


    北方的女戰神,大刀飛腦袋的威名,在充州潛伏了許久,他真不是不知道。


    害怕,那是肯定的。不過,終歸對自家王爺盡忠的心壓下一切,孫舉人死命按下心頭忑忐,壓住想抹頭就跑的欲.望,強撐著佯做冷靜模樣,他道:“姚,姚大人,我等今日行事,並非無故鬧事,而是為白家老爹抓迴不孝女兒。淫婦無德,忤逆生父,我等看不過眼,此乃義舉,大人不支持便罷,怎還能隨意出手傷人?”


    “且,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都是萬歲爺的臣民,尊大晉律法,就算大人高官爵厚,都不能隨意欺壓良民,否則,我等讀書人不服!”


    “文死諫,武死戰,讀書人自有風骨,不懼權貴,不畏壓迫!”梗著脖子,孫舉人拚命往姚千枝腦袋頂上扣屎盆子!


    自姚千枝帶人出現,看她們那一臉氣勢洶洶的模樣,他心裏就清楚這迴恐怕要完,為了遠在豫州的王爺和……妻兒老小,他死都得死的價值!


    雙股顫顫,他‘大義凜然’道:“今日,大人就是殺了我等,亦不能堵住天下人悠悠之口。”


    “不,不錯!”他身側,陸秀才臉色煞白的遞上一句。


    他倆是領著‘任務’來的,還算悍不畏死,然而,餘者幾個讀書人和農夫們萬沒這等‘覺悟’,耳聽眼前人的身份來曆,他們膽都快嚇破了,農夫們跪地頻頻磕頭,什麽‘大人’‘貴人’‘武神娘娘’亂糟糟的喊,讀書人們則躡手躡腳退到一邊,還有膽小的轉身想跑——都被護衛們攔住了。


    “你到是能言善道,有個好口條兒。”姚千枝沒理會這些人,隻是看著孫舉人,“巧舌如簧改變不了你的命運,孫舉人……是吧?”


    她輕笑,“你既然誠心誠意的問了,我就大發慈悲的迴答你!”


    “其一、桑林村的女人都是我麾下百姓,租賃了官府的桑林良田,跟官府簽過紅契,在五年契約未滿的情況下,任何人——包括她們的父母都沒有權利買賣她們。天地君親師、君在親之前,白淑和白惠目前的歸屬,是官府!”說白了就是我,而不是白老爹。


    “其二、淫婦無德這句話,不能成為你們來此鬧事的理由,大晉律法,哪怕是妓戶呢,隻要交了稅銀,就能平安度日。百前年,那位鄉野閑客惠子,一未入朝當官,二未著書立法,未有人尊他做‘聖賢’,他的說法,不過是種理論,我做為一方大員,自可斥他之說為‘邪妄’。”


    “其三、你說我欺壓良民,是說我欺辱你了嗎?我怎麽欺辱了?你是絞你頭發,還是捅你脖子了?”姚千枝嗤著,突然冷下臉來,“孫邵,陸遠,巧言令色,人麵獸心之輩,我還沒治你等挑撥煽惑、禍亂民心、拐賣未遂、肆意傷人的罪名呢,你們還敢倒打一耙?真是不知死活!”


    “來人,把他們給我綁了!”


    第一百零六章


    一聲令下, 姚家軍護衛們如狼似虎的就衝上來了。


    都沒等孫舉人和陸秀才反應過來,按肩頭下腿絆兒, 兩腳踹翻在地, 順手從腰間拽出大鐵璉子, 照脖子兜頭拴過來。


    跟拴狗一樣。


    “天理難容,爛用私刑, 官壓……咳咳, 唔唔!!”孫舉人瞪著眼喊了兩聲, 就有人上前一個窩心錘把他打翻在地, 照臉踹了兩腳。


    瞬間,鼻梁骨都踹斷了, 滿臉血肉模糊。


    “啊!!!”孫舉人疼的眼睛直翻白,恨不得死過去。


    翻滾著在地上喊叫痛嚎, 小舌頭都能看見, 領頭姚家軍護衛——性別女。緊緊皺著眉頭,伸腿大腳踩住他後腰, 手提著鐵璉狠狠上向拽,孫舉人正麵朝地嚎叫呢, 被這麽一拽……他脖子讓栓著,自然隨著力道仰頭兒, 偏偏後腰被踩住,一個倒鯉魚仰挺兒,腰椎骨‘嘎吱嘎吱’的響。


    都供成半圓啦!


    那個姿勢,確實挺嚇人。


    起碼周圍跪一圈兒的農夫們都瑟瑟發抖, 莊村長已經快嚇尿了。


    天神爺爺啊!那女人說她是‘姚總督’,是武神娘娘!是那個天殺星下凡,能拿大錘砸城門的存在!!真的假的啊!他老人家都六十多了,還想得好死呢??


    不要這麽嚇唬他啊,他心髒受不了了,一個弄不好,會直接猝死的!


    “喊什麽?這會知道疼了。絞人家頭了,割人家脖子的時候怎麽不喊?叫嚷個屁!”女護衛死死拽著‘狗璉子’,不耐煩的跺了一腳孫舉人,直踩的他兩眼冒血絲,“把他嘴堵上!喊的那麽難聽!”


    一聲斷喝,都沒用姚家軍的人動手,自有村莊裏的女人們‘供奉’些,諸如‘擦屁股布、裹腳巾’等等物件兒。


    往孫舉人嘴裏一塞,這人徹底隻會‘唔唔唔’了!


    且,不止是他,包括陸秀才在內,甚至是那幾個一直沒說話,就是單純來看湊熱鬧,掀波瀾的讀書人,有一個算一個,姚家軍護衛們都沒‘怠慢’,全都按脖子拴狗璉兒,捆的結結實實的。


    那會兒,他們怎麽捆的人家白淑和白惠,這會兒,姚家軍就怎麽捆的他們。


    “她怎麽樣?”蹲在白淑跟前,姚千蔓皺著眉頭問軍醫。


    軍醫跪坐地上,把白淑的頭抱在懷裏,手下不停,嘴裏卻道:“有點麻煩。”


    農家用的剪子而已,傷口確實不深,然而,割了小半邊脖子,這地方實太別扭了,勉強止住血,日後不好恢複啊!


    尤其,萬一化膿起熱,想治都難。


    “你盡力吧。”姚千蔓歎了口氣,瞧了瞧哭的幾欲昏撅的白惠,低聲叮囑。


    “大人放心,那是自然。”軍醫趕緊保證。


    簡單打理好白淑的傷情,姚千蔓就打發了護衛趕緊把她送進城裏,白惠抱著早嚇呆了草粒跟上馬車,過程裏,連看都沒看白老爹一眼。


    完全視他如空氣般。


    此迴,父女親情俱斷,她們姐妹天生地長,沒爹沒娘了!


    送走了白家姐妹,姚千枝冷著臉上前,諷刺瞧著被拴著脖子,滿地‘蠕動’的讀書人們,轉頭跟姚千蔓說:“我都不明白,他們哪裏來的勇氣跟我講理?可著充州地介兒算,誰不知道姚家軍是從‘山大王’起的家,我?姚千枝?嗬嗬,我是能講理的人嗎?”


    “充州境內的山賊,晉山裏的土匪,加庸關外十好幾萬被我殺絕種的胡人血還沒涼透呢,叱阿利死的時候眼睛都沒閉上……你們跟我講理?”


    “三從四德、男尊女卑、三貞九烈——在我的地盤上說這個,還當著我的麵兒,嗬嗬,誰給你們的勇氣?我都不知該說你們什麽好?真是不知死活!”


    這話,她說的聲音挺低,遠處跪著的農夫們聽不真,然而,滿地‘蠕動’的讀書人們到是灌了滿耳朵,孫舉人已經半昏迷了沒什麽反應,到是陸秀才似乎驚怒交加,拚命掙紮起來。


    隨後,讓按著他的姚家軍護衛照著腎踢了好幾腳。


    陸秀才臉色瞬間漲紫,要不是嘴裏堵著東西,舌頭就吐出來了。


    “你還不懼權貴,不畏壓迫……說我恃強淩弱,以勢壓人是吧?就壓你了?你能怎麽樣?你反抗啊,你死諫啊,你原地猝死一個,讓我看看你們這些讀書人的風骨啊?”她冷笑著嘲諷,低頭瞧見地上那灘白淑的血,心裏一股火就是下不來,上前兩步照著陸秀才的肩膀給了他一下……


    陸秀才橫著飛出五米多遠。


    那真是騰空而起,跟駕著祥雲一樣!


    照著桑樹就過去了,‘呯’的一聲巨響,桑樹狠狠晃了兩晃,桑葉落了陸秀才一身。


    而陸秀才——橫臥在地,抽搐了兩下。


    不動了!


    農夫們那個嘩然啊,莊村長一雙老眼都瞪的沒褶兒了,驚駭欲絕,他跪著往後退,站起來下意識就想跑。


    “我看誰敢動?”姚千枝猛然迴頭,聲似寒冰。


    本來跪著蠢蠢向後挪的農夫們,瞬間僵硬。


    莊村長半拘摟著身子‘石化’。


    至於白老爹,這位早在孫、陸兩人被揍的時候,就已經直接撅過去了。


    而且,在撅之前,他還嚇失禁了!


    還是大小一起失禁!


    如今正躺在自個兒的屎尿窩兒裏,一動不動呢。


    他在小河村生活多年,早早領教過姚千枝的威風,那不是像農夫們聽風傳流言,而是親眼見過她生撕活人,受到的驚嚇程度,絕對可想而知。


    “我今天來的匆忙,確實沒帶多少人,你們要真的想跑,說實話,我未必能全攔住你們。不過,仔細些想好了,散播謠言、尋釁滋事、聚眾械鬥、蓄意傷人……哦,對了,還有誹謗,這些罪名不算輕,雖然不至死,但是,你們敢犯,肯定就要受罰。”


    “所以,如果你們想逃,也是很正常的,我未必都能攔住,不過……”側頭睨著瑟瑟發抖的農夫們,姚千枝似笑非笑,“你們得有把握,跑了之後,就在別讓我找到了,同樣,也別在我治轄範圍內討生活,否則……”


    “嗬嗬,我的名聲,我的手段,在北方範圍內,我相信沒人不知道。”


    那意思很明顯:犯錯要受罰,想跑不攔著,然而,跑歸跑了,但凡讓她抓著了,就絕對沒好!


    “大,大人,草民們是,是跟著貴人老爺來的,他說這,這些女人們失貞,就,就該,該……”莊村長臉色慘白,沒有一絲血色,捂著胸口斷斷續續說。


    “失貞就該死嗎?他是皇帝?是天神?是律法?他說的話,你們就聽?”姚千枝笑著,邁步走到農夫們身前,居高臨下的看著他們。


    “那,那書裏頭寫的,聖,聖人……”莊村長被那雙如同寒潭般,沒有絲毫溫度的眸子看著,整個人像要猝死一樣。


    “書裏寫的?嗬嗬,聖人言?”姚千枝笑著,‘咀嚼’著這句話,突然蹲下身,她平視著莊村長和一眾農夫們,平淡開口,“我問你們,在北地、在充州,我說話好使不好使?”


    “好,好使!”在沒有比您更好使的了!


    農夫們跪縮著身子,拚命垂頭,恨不得五體投地,壓根不敢跟她對視。


    “那你們說,是我的話好使,還是聖人言好使?”姚千枝接著問。


    “自,自然是您好使……”


    姚千枝是誰?二十多萬姚家軍的領頭人!屠胡人,劈城門的‘武神娘娘’,‘天殺星下凡’,整個北地誰不知道她啊?百姓們辟邪都貼她畫像,夜裏路過墳地得喊‘武神娘娘’保佑……那是何其的威名?


    而惠子呢?讀書人們沒提起來之前,這人哪門哪戶,誰家子孫?他們這些個種地的誰知道?聖人言:嗬嗬,他們不識字兒啊!


    “既然是我的話好使,那你們是信書呢,還是信我呢?”姚千枝挑起眉頭。


    “信,信您。”莊村長臉色灰敗。


    他敢鄙視村莊裏的女人們,敢對她們逞威風,然而,麵對姚千枝,麵對姚家軍護衛們,他是一個屁都不敢放的。


    “好,信我的話,那……你們知道該怎麽做吧。”姚千枝站起身,拍了拍衣角上並不存在的灰土,目光環視一圈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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