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歲數大了,孫女孫子在跟前兒,薑母拚命控製情緒,人就有點迷糊,薑正急慌慌找了大夫來,說是‘憂思過度、鬱結在心’,發散發散到好,給開了些藥,薑母昏昏沉沉睡下來,姚千枝準備告辭。


    鍾老姨奶焦急挽留,薑正和鍾氏拉著不讓走,姚千枝推脫了好半天,最終扯出‘皇命難違’來,他們才不甘不願的鬆了手,給留了大筆銀子——又因此而糾纏了半個時辰——天都黑透了,姚千枝和胡雪兒才走出薑家門。


    至於姚青椒——姚千枝把她留下,暫時照顧薑母了,反正她曾是古代小妞兒貼身大丫鬟,時常跟著薑青梅等人迴娘家,薑母對她慣熟,留她比較合適。


    帶著胡雪兒,從薑家逃也似的離開,一路飛奔出長條兒胡同,姚千枝抹了額頭細汗,“我的親娘啊!!”可算是跑出來了!


    薑母都把她哭毛了!


    “老太太就夫人一個閨女,這些年許過的太憋屈了,您體諒體諒。”胡雪兒笑著安慰。


    當初,苦刺姐把她娘找迴來的時候,那老太太哭的更甚,足有半個月的功夫,就貼在苦刺姐身邊,裏外不離,晚上睡覺一個被窩兒,上茅房都跟著,有次苦刺姐蹲的時候長了點兒,那老太太急的都闖進來了……


    把苦刺姐弄的,真是哭笑不得。


    “老太太不錯了,活的挺好。”身子硬朗,人白白胖胖,一哭一下午都沒咋地,六十多歲的老太太,家人伺候的正經不錯。胡雪兒由衷的說。


    對比苦刺她娘,真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姚千枝砸巴砸巴嘴兒,“是還行。”


    兩人邊說邊聊,她們今兒本就準備探望探望,根本未想多留,就溜噠著來的,根本沒駕馬車,萬沒成想耽擱了一下午的時間,出了薑家往宣平候府走,沒多大會兒功夫,天就黑下了。


    “趕緊的,一會兒宵禁了。”姚千枝抬頭看了看天色,出聲催促。


    胡雪兒加快腳步,兩人一路前行。


    越過長街,拐過胡同,走了約莫一刻鍾的功夫,姚千枝突然停住腳步,伸手指著遠處樹下,蹲在牆角的黑影,“雪兒,你瞧瞧,那人是不是錦城?”


    “啊?!”胡雪兒側頭,眯了眯眼,“哎啊,還真是師爺啊!”


    “是吧!我看著就像。”姚千枝拍手,腳步一轉,她往霍錦城的蹲身處而去。


    胡雪兒連忙跟隨。


    兩人快步來到他身前,霍錦城依然蹲著,臉埋在膝蓋裏,看不見表情,“錦城?”姚千枝擰眉喚他。


    霍錦城仿佛沒聽見般,一動不動。


    “錦城!”姚千枝抬手按他肩膀,“你不是見你外甥女去了嗎?怎麽?出事了?”她提高聲線。


    霍錦城來五城兵馬司唐家,用的是加庸關小王氏的名義,說是想見見娘家遺脈,按理唐家不會拒絕,畢竟,薑企還是挺有權勢的。


    如果唐睨是豫親王的人,他大概率會想拉攏薑企。


    “啊!?”霍錦城蹲在角落,正懵怔怔的,耳邊響起主公聲音,茫然抬頭,看著姚千枝的臉兒,“主,主公?”他低聲,一臉落寞。


    “你外甥女……沒見著?”姚千枝伸手把他拽起來。


    霍錦城軟軟的隨她動作站起,渾身冰涼,“見,見著了。”他喃喃。


    姚千枝驚詫,“見著了怎麽還這般?”跟丟了魂似的。


    “那孩子……”霍錦城神色扭曲而痛苦,“她不認霍家,管繼母叫娘,已經忘了姐姐是她生母,隻認豫親王府……”


    “你家出事的時候,那孩子多大?”姚千枝挑了挑眉。


    “九歲。”霍錦城喃語。


    “半大不小的,懶不著人家孩子,就唐家那情況,認誰當舅舅不行?孩子能活好就不錯了,何苦強求她?”姚千枝就勸,“她認霍家,認你,認她親娘……在她被苛刻嘲笑的時候,你們誰能幫她?她不還得在繼母手底下熬,硬強有用嗎?她逃不得人家掌心,就得受人家管製。”


    “你私下幫幫就得了,別強求,讓孩子過安生日子。”


    她這話略顯殘酷,但很好的安慰了霍錦城,“對,主公,你說的對,我怎麽沒想到孩子是被迫的,單想著大姐,到忘了暖兒的處境,真真太不該了,可憐暖兒,不過十多歲的年紀,就被逼成這般,是我們當長輩的不做法……”口中敘叨著,他強打精神。


    姚千枝:……其實那孩子未必是被逼的……


    算了,你高興就好!


    捎著霍錦城,她們一行人迴到宣平候府,一腳剛剛踏進府門,就見喬茴急匆匆迎上來,“姚姑娘,你總算迴來了,今日午時萬歲爺下旨,您的總兵位置穩了,太後娘娘命您明日進宮謝恩。”


    “哦?”姚千枝挑眉,有些出乎意料。


    ——


    深夜,五城司馬兵——唐府。


    因繼母不適,唐暖兒身為人女,在塌前侍了半宿的疾,直到三更邦響,才拖著疲憊的身軀迴到自個兒院中。


    渾身酥軟,她癱在塌前任丫鬟們打理,熱水洗了手臉,換了衣裳,她將人打發了,睜眼瞧著在屋裏團團忙著的奶嬤嬤,“嬤嬤,你說……今日來那人,我真的不用理嗎?”她開口問。


    “我的小姐,可不敢在提他們,您瞧瞧,就他們來這一遭,您遭了多大罪,夫人不是好相與的,沒事還憋著找您麻煩呢,您還敢理他們?”奶嬤嬤急慌慌的勸。


    “可是……”唐暖兒小臉滿是猶豫,“那人說是我小姨母派來的,我看著臉兒,有點像舅舅。”


    “快禁聲!”奶嬤嬤臉都綠了,嚇的趕緊開門往外看,見丫鬟們都散了,沒人看著,才捂著胸口,“姑娘,好姑娘,您舅舅是豫親王世子爺,莫在提那家人……他們是犯了大罪的,是逆臣,您千萬別想不開,非往他們身上沾喲。”


    “但是我娘……”唐暖兒尤是不甘。


    “你娘希望你平平安安的,嬤嬤也希望你好,姑娘,您在忍兩年,等到出嫁就好了,嫁了人,您這輩子有了依靠,咱們在不跟唐家來往,您就過您的小日子,到時候,您想認誰就認誰。”奶嬤嬤抱著唐暖兒,淚聲哄她,“聽話啊,姑娘,嬤嬤的好姑娘,您聽話,您聽嬤嬤的。”


    “嫁人……”就有了依靠嗎?就能想幹什麽就幹什麽嗎?唐暖兒依偎在奶嬤嬤懷裏,滿眼盼望,滿心不安。


    作者有話要說:  吱吱:十八一枝花,我都已經到了開始被催婚的年紀嗎?


    謝謝小天使們的安慰,劇情已經到了這個地步,我不可能讓吱吱長著翅膀飛迴充州,那我這本就變成魔幻,或者仙俠了,隻能慢慢來,把燕京的劇情走完……


    至於充州那邊,沒關係,先讓千蔓她們壓血線吧,吱吱迴去收人頭就好了……


    第九十章


    宣平候府, 姚千枝這一夜半夢半醒。


    總兵位突然砸實了,萬歲爺親自下旨——這份莫名其妙的, 她心裏實在有些不安。


    好事是好事, 然而從天而降, 掉下個大餡餅什麽的,姚千枝實在是怕砸腦袋。


    心裏莫名, 她側麵跟喬宣試探, 清晨還親自找了雲止問過, 倆人都一臉茫然, 搖頭不知……姚千枝隻能懷著滿心忐忑走進宮門。


    站在角落,渡過了隱形人般的早朝, 順帶被韓載道一眼一眼的剜,姚千枝緊繃著心神, 準備隨時迎接各種責難, 然而,朝臣們完全如同以往, 爭論著‘公主出嫁、嫁妝幾何、按什麽規治……’,根本沒把她這澤州總兵看在眼裏。


    所以, 怎麽迴事?不是一直不同意嗎?提一迴駁一迴,提一迴駁一迴, 此次,小皇帝都沒通過他們,直接下了禦旨,怎麽不駁了?這是默認了?


    姚千枝真心茫然了!


    下朝後, 雲止就跟她解釋,“駁,是態度,是大夥兒一起行事,沒具體到個人,法不責眾,你尋不到他們的仇。而此迴,萬歲爺下旨,蓋了玉印,既成事實,你都可以走馬上任了?誰還會出頭?”


    “姚姑娘,你是一州總兵啊,手下十萬人馬,這等時節,朝廷都需要下嫁公主保太平了,有誰會冒然領頭,得罪你這樣手握重軍的武將?”他苦笑著。


    姚千枝,“所以,我的位置……就算穩了?”


    “不會有人願意領頭反對的。”雲止苦笑。


    “那就太好了!!”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早知道打個時間差就能成事,她何苦四處鑽營,跟喬讚扯皮扯的姚千枝都想吐了,“走走走,跟我一塊兒謝恩。”拽住雲止,她大步往慈安宮方向走。


    韓太後還招喚她呢,她得見見啊,總得知道人家為什麽突然下了決定。


    朝廷應允公主下嫁,雲止心情正不好呢,滿不想見韓太後和小皇帝,然而,實不敵姚千枝巨力,被拽著胳膊,身不由已的跟隨。


    那感覺,簡直不要提。


    一步邁進慈安宮大門,茶房等候半候,宮女紫閣前來喚他們,“雲都尉,姚大人,太後娘娘招見。”


    “諾。”兩人應了一聲,連忙進殿。


    慈安宮正殿煥然一新,迎麵的山水大屏風換成了花鳥的,姚千枝低頭一瞧,地毯仿佛都換了,花色完全不同,嘶,不對呀!前兒她還來了一趟呢?宮裏滿不是這樣,怎麽?大掃除了?還是出了什麽事兒?


    她擰了擰眉,暗自思忖著。


    轉過花鳥屏風,進入內殿,一眼瞧見坐在貴妃塌上的韓太後,“微臣姚千枝叩見太後娘娘,太後娘娘千歲。”


    雲止同樣施禮。


    “姚愛卿,緩之,不必多禮,平身吧,賜座。”韓太後含笑抬手。


    “謝太後娘娘。”兩人起身。


    紫閣連忙喚小宮女搬來繡蹲,伺候兩人落座。


    “今日微臣前來,實是感激萬歲爺和娘娘恩典,臣既坐了這一州總兵之職,定然不負聖恩,為萬歲禦敵,為百姓安家。”一著坐定,姚千枝趕緊表態。


    韓太後瞧著她,笑容更深了,“姚愛卿言重了,你是個極好的孩子,又忠心又能幹,哀家看你呀,著實喜歡的不行,朝堂上那些個酸儒……你莫要理會他們,讀書讀傻了的,先帝仙逝那年,乖兒還小,哀家垂簾聽政,他們都不許呢,近來還因善柔出嫁的事兒鬧了一場子!”


    “……呸,什麽東西?哀家就看不上他們那樣兒的,既不願意善柔出嫁,說甚沒了大國威風,那到是阻止啊?到是派兵打啊?沒白沒黑的指責哀家,好像南方有黃升,是哀家捧出來似的?”


    “無非就是因為哀家是個婦人罷了”韓太後歎息,“姚愛卿,咱們女人當官做高位啊,就是難,出頭不是,不出頭還不是。哀家見你被朝臣所欺,明明軍功在身,穩一方太平,偏讓他們壓著,進退不得,真是心有所感……”


    “都是女人,哀家就想著,能說一句就說一句,總歸你對乖兒忠心耿耿,哀家幫你,不妨得什麽。”她輕聲,意有所指。


    “這……”姚千枝眼波微轉,“太後娘娘所言極是,微臣一路走來,著實艱難的很,能得萬歲爺和太後娘娘垂青,微臣感恩涕零,萬死難報點滴。”


    “哎呦,你這孩子真是實誠,哀家聽的心都熱了。”韓太後捂唇輕笑,“用不著你萬死,隻要好生做事,莫忘‘皇’恩就行了。”她加重語氣。


    “那是自然,自然。”姚千枝抬頭,心領神會。


    韓太後垂首,滿臉欣慰。


    雲止站在一旁,看著這倆女人,啞口無言。


    就覺得人生都沒希望了!


    ——


    在慈安宮內謝罷恩,姚千枝連小皇帝都沒見著,韓太後的人情賣的透透的,後來,想方設法得了皎月公子那邊傳來的消息,她心裏就已經明白了。


    韓太後和韓家——恐怕是真心要崩,這位已經開始琢磨找後路了。


    很明顯,因為皎月的關係,她就是韓太後找到的那條‘後路’。


    雖然不太明白這位的心理,究竟是怎麽考慮的,才會尋條遠在‘天邊’的武將做靠——真出點事兒,她騰空而起都趕不迴來——然而,眼前這局勢明顯對她有益,姚千枝肯定不會拒絕。


    起碼,先把澤州撈到手,以後的事兒,以後在說。


    韓太後就是真想‘麻煩’她……嗬嗬,先把自身問題解決明白了——皎月可是把她和韓載道爭吵,砸了滿院子的事兒告訴了喬蒙,這位正憋著找她麻煩呢。


    滿身的破綻,一腦門子的官司,他們這邊先在燕京亂著,姚千枝是準備早早避過風光,澤州涼快著看熱鬧了!


    此到燕京——無論是救人、尋財(才)、求官。俱都色色齊全,大獲全勝,姚千枝滿心歡喜,浪了兩天,把一眾亂事收個尾兒,順便在跟薑母等人告辭——又被‘嚶嚶嚶’一下午,這都沒打斷她開懷的心情,抽了個功夫,她上表準備啟程迴澤州……


    結果,小皇帝,哦,不,應該說是韓太後不放人!!


    口口聲聲要把她留在燕京任職,好生‘親相親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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