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派將他們派出來,跟著鹿厭道君和書禦道君,氣勢洶洶地來北冕門門口靜坐,這已經將近半個月了,卻沒什麽也沒說。


    “老六,你瞧見方才過去的那人沒?天樽門宗掌,還有他門下一眾精英弟子……”


    “見了見了,現下進北冕門的,有馭獸門宗掌,墨雲宗宗掌,丹心門宗掌……嘖嘖,就差一個歸墟門宗掌了。”


    “喲,來了,齊活了。”


    有人一拍手,但見那太白門鬥辰石階上,一個個燙著戒疤的持缽大和尚正拾級而上。


    為首那人,燙了七個戒疤,而之後一人,著墨色袈裟,玉膛大敞,容貌昳麗,眉間一朵五瓣重蓮紅豔豔,正赤足於鬥辰石階,旁若無人地走著。


    “天羅宗宗掌,與那浮生真君也來了。曖,你瞧著,那浮生真君額頭重蓮,是不是又多了一瓣?涅槃輪轉功已到第五轉……他第四轉何時過了?”


    “這……倒未聽說。不過你覺沒覺著,浮生真君這迴麵上那神氣,有些不大一樣了?倒像是誰惹惱了他,他可是個笑麵佛。”


    “和合師兄,你說,我等在這守著,莫不是真要打起來?”


    這和合師兄,便是太白門此次帶隊大弟子。


    他虎著臉:


    “休得揣測!門派自然有門派的考量,我等聽著便是。”


    “師兄縱是不說,師弟我也知道。大半月前,供奉在後山禁地屬於咱們千霜師姐的魂燈滅了,之後,鹿厭道君便率著我等來了北冕門,莫不是北冕門內有那害了千霜師姐之人?”


    “不對,我倒是聽聞,千霜師姐是被她一直歡喜的那位道君給,咳,害了——”


    “——離微道君?那不可能!”


    “是啊,離微道君素來高義,再者,蒼欄報上不還寫著,道君與玉清門那位先天道種一塊……失蹤了?”


    “說起來,蒼欄報那攥稿人也真真是是有眼無珠,這世上,哪還有及得上咱們千霜師姐的女子?居然說玉清門那位才是名副其實的玄蒼界第一美人。”


    “蒼欄報一向都隻能看個樂,你還當真了?你能信離微道君那般清冷之人,會與一女子勾勾纏纏、沒玩沒了?報上不還說,溺情道君是個邪修,說陌瀾鎮的滅鎮之禍,便是溺情道君與邪盟陰傀宗所謂,最離譜的是什麽,你知道嗎?是說他美人殿裏的每一副美人圖內,都封著一位美人的魂靈——”


    “——可見啊,這蒼欄報,越來越不靠譜嘍。”


    正說著,鬥辰石階那兒,遠遠地又落下兩人。


    那兩人俱是白衣飄飄。


    雖未看清容貌,可一眼望去,便覺不俗。


    男修挺拔若修竹,女修曼妙似楊柳,聯袂拾階而來。明明未有任何親近之舉,卻偏偏讓人看了,無端端生出旖旎纏綿之意,望一眼,便臉紅心跳。


    “歸墟白袍,六劍……”


    “天羽流光衣……”


    男修與女修關注點不同,卻都不由自主地將目光放到石階之上。


    石階上遠遠走來的兩人,一清冷如仙,一妖媚入骨,一舉一動都讓人挪不開眼。


    隻是,前者是心折;後者,是入迷。


    “這……怎麽瞧著有些眼熟?”


    “白衣謫仙、不染纖塵,是離微道君,離微道君!”


    “那旁邊帶著麵紗的……便是玉清門那位?真真是清豔華光,攝人心魄啊。”


    “師弟,人帶著麵紗呢,你便能看出清豔華光了?說不得,麵紗之下那張臉,平平無奇。”


    “就那雙眼睛,瀲灩秋波風萬裏,似嗔還喜水連綿,便已是絕品。更別提那豐肌玉骨……”


    於風塵堆裏打滾,品鑒女人頗有一套的男弟子正欲繼續,突覺一股寒意繞體,掐著喉嚨、“咯咯咯”半天說不出話來。


    再看石階,哪裏還有人。


    “仙蹤杳杳……”


    他歎了一聲。


    但見周圍人亦如癡如醉,半天才迴過神來。


    靜了一會,突有女修歎了一聲:


    “離微道君看那人眼神,真真是……”


    讓圍觀的,心也要生生化了。


    “可見,這蒼欄報,也未必都不準。”


    “那……咱們千霜師姐,豈不是癡心錯付?”


    太白門門人麵麵相覷,再讚不出一聲好來。


    孰親孰遠,還是分得清的。


    “罷了,這層麵的事兒,也不是我等能操心的。師姐若有冤,大不了我等身死以報,若無冤,那二人好也罷,壞也罷,也與我等無關。”


    “是極,是極。”


    門外弟子們議論紛紛,北冕門正殿,卻已呈劍拔弩張之態。


    “哎,我說,咱們都大半輩子的交情了,何必、何必呢?”


    太白門鹿厭、浩然宗書禦選這北冕門召開十二星會,一是因為北冕門這護山陣法,是玄蒼界十二門派最強,足以經得起三個還虛境修士聯手一擊;二,便是北冕門這井宿道君,是玄蒼界出了名的老好人,與各道君關係都不差。


    井宿道君揮動拂塵,分開了兩方人。


    “我二人,也沒要如何。”


    鹿厭道君近些日來明顯憔悴不少,法令紋都刻薄地掛在了臉上。望著天鶴的眼睛,似淬上了寒霜:


    “本君便隻要你歸墟門將離微道君請出,給本君一個說法。本君那親親女兒,怎麽就、怎麽就……”


    半月前,天鶴道君還能耐著性子與這中年喪女的老鰥夫周旋,現下,那一點耐心都在日複一日的扯皮中磨沒了:


    “鹿厭老兒,本君瞧著,你這不像是要討說法,倒像是要本君那徒兒,一命賠一命!”


    “天鶴,死的又不是你兒子,你當然不痛心!”


    書禦將懷中又哭暈過去的環佩美人扶到一邊,“我等將兒女交到離微道君手中,便是盼著他平安迴來——”


    “放你娘個屁!”


    天鶴道君跳了起來,“是不是還得將你那兒子放在繈褓中護著,把屎把尿當個老母雞才算對?!”


    “粗俗!粗俗!”


    “當日去陌瀾鎮的黑鐵令士,死了泰半,迴來不足半數,難道個個都要老夫將徒兒交出,給個交代?交代?什麽交代?你們兒女的命尊貴,要計較,其他人的,是不是也要一起計較?”


    “修道界出門在外,多有風險,技不如人,死了便是,還要怪旁人沒保護好你,沒這個道理!”


    書禦猛地閉緊了嘴巴。


    便在這時,天羅宗一行人從殿外走到了殿內,腳步未見如何快,卻已經在瞬息走入大殿中央。


    “阿彌陀佛,好生熱鬧。”


    “澄心大師來的正好,你來評評理,此行,書禦道君和鹿厭道君,是不是不太地道?”


    “阿彌陀佛,是不地道。”


    澄心唱了句佛號,“——不過,念在書禦道君與鹿厭道君此時身在人間,卻心陷阿鼻,天鶴道君不妨熄一熄火,暫時休戰,如何?”


    若說井宿道君是玄蒼界出了名的老好人,那天羅宗已經完成七世輪轉的澄心大師,便是最德高望重之人。


    其人行事,從來不偏不倚,最是公道。


    天鶴道君與書禦、鹿厭,又分別落了座。


    這下,正盟十二門的掌事之人,便全在這兒了。


    “書禦道友,你從來不是那胡攪蠻纏之人,為何此次如此失態?”


    修士在外,難免損傷。


    兩萬年前,正盟兩大派因著門下弟子身死之事起了齟齬,接連大戰幾場,反損了不少弟子,後來正盟便有個約定俗成的規則:


    非有加害實據,不得尋仇滋事。


    如今書禦道君與鹿厭道君此行,若給不出一個理由,便算滋事了。


    “自然是,有證據。”


    鹿厭道君袖口一抖,便抖出一塊溯影石——


    留影石,可留下某時某地發生之時,而這溯影石,便要更珍貴得多了。


    溯影石,顧名思義,迴光溯影,可將發生在某人死前一段時間內的影像重現,媒介則是至親血脈的三滴心頭血。


    修士精血,若是損了,一段時間內調理得當,便會迴來。


    可心頭血不是。


    不論何種境界的修士,一生之中的心頭血都是固定十滴,一滴不會少,一滴不會多。


    心頭血,代表著這人生氣,損一滴,便是十分之一的生機。


    三滴下去,饒是妙法境修士……


    天鶴道君看著書禦的麵色,不由有些複雜。


    他這才注意到這人幹裂灰敗的嘴唇:


    “你已經滴過一次了。”


    “……是。”


    書禦話落瞬間,便又彈出三滴心頭血。


    之前還算保養得宜的一張書生臉整個垮成了一塊皮,幹巴巴地貼在臉上,枯黃瘦削,形銷骨立。


    這三滴心頭血滴完,一個中年美書生,已經完完全全像一個老人了。


    他撐著椅背,坐了下去。


    “你——”


    天鶴動容。


    三滴心頭血澆到了溯影石上。


    大殿內憑空出現一個光幕,光幕中,是黑黢黢一片,那人喘著大氣,似乎在逃,他窸窸窣窣地踏過草木,驚慌失措的像隻兔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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