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你過河拆橋!”


    書晉急了,指著她半天說不出話來。


    “我取養魂木,你幫我,我自己也出了力,是也不是?”


    “是。”


    書晉老老實實地點頭。


    “你要教訓墨雲宗那瘦猴,我幫你,你自己是不是也得出點力?”


    “那是自然。”


    “這不便結了?”鄭菀一拍手,“你做誘餌,引蛇出洞,我替你收拾了他,很公平。”


    書晉被說得一愣一愣的,撓了撓頭:


    “行!老子去!不就是扮女人麽?”


    他一拍胸膛,設了個隔絕陣,鑽陣裏前還探出頭來:“不許偷看啊。”


    鄭菀笑眯眯地道:


    “不看。”


    書晉躲去樹後穿衣裳,鄭菀則在魂識裏與燼婆婆聊天:


    “婆婆,養魂木拿到了。”


    燼婆婆反倒沒之前那般迫切了,許久才應了一聲:


    “拿到便好。”


    語氣有些淡,看起來興致缺缺。


    鄭菀有些奇怪,隻當她是想起舊事心裏不快:


    “那婆婆可要移到養魂木中去?”


    這一次,比上次停頓的還要久,半晌才聽燼婆婆一聲“也可。”


    “你現在照我說的口訣,將養魂木打上標記,收入丹田。”


    鄭菀依言做了,隻覺身上一輕,仿佛有什麽東西從識海內剝離,沉入丹田。


    “婆婆?婆婆?”


    她沒來由得有些不安,藏經閣內無意瞥見的一則異聞突晃過腦子:純陰之體以養魂,事半則功倍,若輔以養魂木……則為絕佳爐鼎……


    對,燼婆婆不過一縷魂魄,自跟著自己以來,一直盡心盡力,從無害她之心,更不必以她為爐鼎。


    鄭菀唾棄自己草木皆兵,心底的不安消逝了些,可這時卻又沒來由的想起崔望,倒也不是留戀,不過是懷念——


    一個人,在大太陽底下走久了,便忍不住懷念有人替她撐傘的感覺。


    無關風月,不過是……


    偶爾為之的軟弱。


    “婆婆?婆婆?”


    鄭菀將惶惑與軟弱壓了下去,魂識沉入丹田,但見漂浮的養魂木上,端坐著一個小人,小人穿了一身墨色道袍,長發漸漸長出,連著五官,也從無到有,隻是尚有些模糊。


    養魂木不斷地往外冒著元息,元息被小人吸入了身體,不斷充盈著那含糊的魂體。


    小人逐漸睜開眼睛,聲音卻是粗噶的:


    “丫頭?”


    鄭菀驚訝地張大了嘴巴:


    “婆婆?”


    她臆想中的燼婆婆,當是一個上了年紀的老人,她該有老人的皺紋,該有老人的慈藹,該有龍鍾老態。


    可眼前,分明是個風華正茂的道姑……


    五官尚有些模糊,卻已能看出鍾靈毓秀,隻是,有股說不出來的熟悉感。


    “很美是不是?”


    燼婆婆撫了撫臉,“凡間喜歡講‘色衰而愛馳’,……可多的是容色尚在,郎心思變……”


    鄭菀正欲再問,卻見換好衣裳的書晉扭扭捏捏自樹後步出:


    “鄭菀,如、如何?”


    他不自在地拉了拉衣襟,寬大的女士袍子落在他大骨架上,居然不大違和,一張豔麗臉龐從眉梢到眼睛,都泛上一層緋紅,似是羞極了。


    鄭菀隻得燼婆婆的事兒往後壓,端詳了一會,隻覺得哪裏不大夠,抬袖一道冰箭術打去,待那束發的綸巾飄落,但見書晉一頭墨發垂散下來,被風吹至“香腮”,顯出一絲風情,才滿意地頷首:


    “去罷。”


    囑咐了一番,那書晉過去引了一遭,果然將那色欲熏心之輩引來,鄭菀不費吹灰之力便將人擒住了,那人倒也光棍,見是她,立時便跪地求饒:


    “姑奶奶,姑奶奶饒命啊!”


    “哪個是你姑奶奶?”


    鄭菀將他元穴封了,叫人使不得元力,便示意書晉上來。


    書晉上來便踹了他一腳:


    “呸!你這葷素不忌的,還想爆老子的菊?!老子現下便捅了你的!”


    他隨手在地上撿了個枯枝,那人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知道今日不能善了,忙忙朝鄭菀道:“鄭真人,鄭真人,在下有一樁重要的訊息告知於你!”


    “重要訊息?說來聽聽。”


    “在下知道,有一幫人,垂涎‘玉美人’顏色,私下裏聯合起來打算給鄭、鄭真人你一個好看——”


    鄭菀哪裏還聽不懂。


    在玉珍樓的三年,遇見之人形形色色,修士說到底,還未擺脫凡人誌趣,有品性高潔、誌向遠大之輩,便有卑劣無恥的下九流之輩,貪婪好色之輩更是不知凡幾。


    她打發掉的,沒萬萬,也有上千。


    “他們在哪兒?”


    鄭菀問的溫和,可麵上的笑意不知為何,竟然比旁邊那跳腳的書晉還讓他感覺毛骨悚然。


    “在、在外圍去內圍的必經之地——就那座渭水橋上,設、設了伏。”


    “那兒?”


    鄭菀將地圖展開一看,發現那渭水橋便在一裏外不遠。


    “一五一十道來。”


    鄭菀朝書晉示意,這人知幾,屁顛顛地便往人嘴裏塞了顆黑乎乎的東西,


    “你給我吃了什麽?”


    “六階噬心丸。”書晉洋洋得意,丟著那張死灰般的麵孔道,“一旦服下,兩個時辰內沒有服下解藥,便會萬蟻鑽心而死。”


    鄭菀扮紅臉:


    “修士你且放心,我鄭菀也不是那心狠手辣之輩,隻要你所言為實,我自會勸書晉放你一條生路。”


    “此、此話當真?”


    “自然。”


    那人想,死道友不死貧道,果真將“狩獵玉美人”計劃透了個底兒掉,從埋伏人數,到各人擅長術法、弱點,全都說了個遍。


    鄭菀示意書晉將人捆了,丟給他那幫護衛,便轉身要走。


    “我與你同去!”書晉雄赳赳氣昂昂道,“老子可不能看著女人單打獨鬥!”


    鄭菀覷了他一眼:


    “你歡喜我?”


    美人總忍不住將旁人的殷勤,當成對自己的獻媚,鄭菀也不例外。眼看書晉白麵皮蒸成了一顆紅果子,也不再逗他,使起冰隱術:


    “要來便來!”


    在往渭水橋去時,忍不住想起雲霧中與這小慫包的第一次見麵。


    老大一個男人,穿著女裝,抱著一棵大樹在哭,蟑螂也怕,鬼影子也怕,鄭菀還沒見過比自己還能哭的,看著新奇,便救了他一迴——


    沒成想,這慫包現下倒有了些氣概。


    男人總是要在心愛的女人麵前,展現出一點兒男兒氣概的。


    思及此,鄭菀難免有些洋洋得意,不過到底不上心,這得意一會兒便被風吹散了。


    書晉朝後方丟了一句:


    “你們莫跟來。”


    “務必找到秘鑰。”


    書晉嘴角翹了翹,麵上的神色與剛才又有些不同,略帶一點兒邪,風情萬種的桃花眸眯起,看了會消失在前方的嫋娜身影,才運起輕身法術,跟了上去。


    鄭菀快接近渭水橋時,便停住了腳步。


    借著路旁的樹木隱藏身形,魂識擴散過去,等看到那邊情形不禁“咦”了一聲。但見橋上橫七豎八倒了,一、二、三、四……八。


    八個人。


    個個雙目緊閉,死生不知。


    按形貌來看,與方才那墨雲宗弟子描述的分毫不差。


    鄭菀視線從那落地的方天戟、闊運刀、白拂塵等滑過,心中驚疑。


    書晉也跟了來,見此也是一愣:


    “你給……解決了?”


    “自然不是我。”


    鄭菀運起冰隱術,落到渭水橋上。


    連接內外圍的一座橋,兩邊是潺潺的流水,外圍是綠草如茵,內圍是荒山巨石,鄭菀俯身探了探:“沒死,沒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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