豐弗“哦”了一聲,將那冊書展開,放到江宛麵前:“可這是晉江書社前些日子付印的書冊,上麵皆是印刷字樣,可不是現場寫出來的。”


    江宛定睛看去,一瞬間無話辯駁。


    豐弗說道:“為免千金覺得我是在汙蔑你,這冊書便請眾人傳閱。詩集謄名為落蒼院主,不巧晉江書社的掌櫃此刻就在席間。”豐弗轉頭看向江茗:“掌櫃的,敢問落蒼院主可是江宛?”


    江茗一聳肩:“落蒼院主隻願寫書調劑,不願影響自身生活,我在此也不便透露他的信息。但我仍有一點可說,落蒼院主是個男人。無論從樣貌、性別、身量、家世各個方麵都和江宛沒有一絲共同點。”


    豐弗又問:“那這冊詩集為何而出?”


    江茗迴道:“是落蒼院主多年寫得,裏麵有些是新詩,有些是舊作,因其一直不得抱負,沒有見諸於世。正是因為落蒼院主這次為晉江書社開了頭彩,許多讀者打賞,書社便為他單出了這冊詩集。”


    豐弗點了點頭,又問:“那為何這詩集當中的一些詩句,乃是江宛之前在宸殤會所做?”


    江宛一聽,眼睛驀然睜大,她轉頭看向江茗,原來這一切都是她設計的!懷寅不過就是個馬前卒罷了!


    她咬牙切齒,恨不得將江茗和陳青歌生啖入腹。陳青歌將自己的事情都告訴了江茗,為得什麽?不就是討好她嗎?這正合江茗的意願,便用晉江書社給自己落了這個套!還有那個平日裏自詡清高的參翁君豐弗,怕也是同她們一夥的!


    江茗淡然說道:“誰知道呢?我也不知道啊,不若請她自己同我們講講?”


    江宛眼睛眯了一下,眼中有道狠戾劃過,她不怒反笑:“原來如此。我本以為為你遮掩是好心,誰知道你竟然如此毒蛇心腸反咬我一口。”


    “請世子殿下恕我無禮,隻是今日這事兒牽扯到我自身清白,便不能不說個清楚,也請世子看清枕邊人究竟是個什麽模樣。”江宛站起身來,衝殷楚行禮,繼續說道:“之前我曾不小心聽到,江茗同這落蒼院主有過交集,甚至是早已經互訴衷腸,暗許終身的程度。我知道之時,妹妹已經嫁入昭南王府,我趁著她迴鎮國大將軍府的時候提點了兩句,想著若是她嫁與世子之後,兩人親昵,她若能知禮守禮便成,之前的事情便不要再提。她當日是好好應了我的,可誰知,之後她竟然設下這等圈套給我。你是晉江書社的掌櫃,想要印出什麽東西還不容易?不過就是一句話的事兒。落蒼院主和她有這等關係,便也就隨她。我就說之前為何你來問我,若用“碗”字作詩,該當如何。原來是這個意思,虧我當日為你苦想。”


    江宛也不管了,哪怕今日是說自己用了之前想好的詞也無妨,總比身敗名裂來的好些。便信口胡說起來,言之鑿鑿。


    江茗早就想到江宛被逼急了會來這麽一出,剛要開口,就聽見身旁殷楚慢悠悠的鼓起了掌:“狗急了也會跳牆,今日我可是看見了。好看,太好看了。”


    殷楚拉起江茗的手,笑道:“既然說到了我的世子妃,我便也不能坐在一旁看著。這落蒼院主是初一時我和茶茶相約,恰巧遇見的,他當時還在夜市裏寫字賣錢。茶茶說之前看了落蒼院主的話本,覺得好看,這才與我後來相約,一起去尋得落蒼院主。不知你這話裏,她與落蒼院主早就情投意合是從哪兒看出來的?”


    “說不定就是她故意給你做戲!”江宛反駁道。


    “是嗎?那時我和茶茶尚未成婚,北胡皇子莫赫離也在,做什麽戲?”殷楚輕描淡寫的迴了一句:“再說這‘碗’字作詩,你的意思是豐弗和茶茶也串通好了?豐弗,可有此事?”


    豐弗冷聲說道:“未有此事,倒是懷寅公主之前來問過。”她也沒說懷寅公主究竟問沒問出來,但憑借懷寅剛才那首詩句,眾人當然理所當然的認為是沒有。


    殷楚看向江宛,鄙夷之情溢於言表:“就憑你幾句話,就想將所有人都拉下去給你洗幹淨?你以為自己算老幾?”


    江宛一聽他這話,連忙拉著殷疇的袖子:“太子……”


    她算老幾?不日之後的太子妃。這豈不是踩在太子臉上?


    殷疇便開口說道:“世子說話是否太過了些?”


    殷楚笑道:“太過了?那我是不是要說出來,當日我陪茶茶迴鎮國大將軍府,你這日後的太子妃,非要往我身上靠的事兒?邀著我單獨逛園子?我可嚇壞了,生怕茶茶誤會。雖我平日裏行舉無端,但怎麽也不能給太子殿下戴綠帽子吧。讓外麵人聽了,這還得了?”


    江茗在旁咳了一聲,拉著殷楚坐下,壓低了聲音說道:“你怎麽什麽話都說呢!”


    殷楚:“你不善言辭,我總不能讓她欺負你。聽說當日你那叔嬸,還是她從臨安府請來的。一個鳩占鵲巢的東西,也真的把自己當成根蔥了。”


    他話一說完,懷寅等人都朝他看去——什麽叫江茗不善言辭,你心都不知道偏到哪兒去了!


    江茗歎了口氣,抬頭看向江宛,神情哀苦:“之前你對我百般刁難,我想著你也是怕,你如今親生父母不知所蹤,人總是為自己想的。我也怕父母因為我們兩個鬧而傷心,便也罷了,由著你去了。可如今我也嫁了,你卻還這般咄咄逼人。還因為對我的惡意,連累懷寅公主和參翁君,甚至連世子也要拖下水。人心不足蛇吞象,難道嫁入天家仍然不能滿足你嗎?”


    江茗這便是將之前,江宛對她做的所有的事情都還了迴去,什麽做錯事哭兩嗓子就完了?認個錯就結了?不可能的,不是不報,時候未到。要報就要用你自己的手段按在你自己頭上,一巴掌打的你都不知道怎麽反駁。


    江宛嘴唇顫抖,連忙轉頭看向殷疇:“太子!太子!沒有這迴事兒,他們汙蔑我!我對太子的這顆心,殿下便是最知道不過的了。”


    誰知此刻陳青歌從裏麵走了出來,走到江宛麵前,神色嚴肅。他先衝著場中諸人行了禮,接著開口說道:“當日因為我母親病重,我無錢醫治,你幫了我。之後說要幫我出詩集,我心存感激也相信你,便將多年寫下的內容交給你。誰知你竟然用來冒充才女。前些日子你來求我再寫些給你,我不願,你便拿要去散播我和掌櫃的謠言要挾我,我這才無可奈何。誰知你竟然如此口出孽障!往先是我看錯你了。”


    江茗見他出來了,搖了搖頭:“你怎麽出來了?”


    陳青歌衝著江茗一拜:“掌櫃的是我的知遇之人,此等恩情我定然要報。”


    江茗還在此刻偷閑看了眼陸湛之的神色,想看看這人究竟和江宛有無牽連,倘若有,又到了何種程度。


    江茗坦坦蕩蕩,站起身來說道:“落蒼院主便於我說了此事,我不願讓人要挾,更不願因為這莫須有的罪名被人要挾。便提前在晉江書社出了落蒼院主的詩集,為的就是揭露你。但我也留了一絲情麵給你,若是你不用他的詩句,自己作了,便都無事。甚至事情敗露之後,你急於解釋,我也未曾落井下石。隻是你一開口就汙蔑了所有人,可這其中究竟如何,眾人都是有眼睛看的。”


    殷疇此刻再看江宛,已然沒有之前那種溫情,他將江宛從身上扒下去,一甩袖子,轉身離去。


    殷疇的離去,便是今日宸殤會的終音。齊思琦站起身來,慢悠悠的朝外走去,一邊陰陽怪異的說道:“原本我還真是佩服你的文采,沒想到竟然是這麽來的。那你還有什麽啊?才情?家世?哦,你還剩下一張臉,不過今日似乎連臉皮也沒了。”


    江宛看向齊思琦,罵道:“往日我對你那般好!”


    齊思琦冷笑一聲:“好?隻怕是隻把我當做個跟班跑腿的吧。”


    “你……”江宛撲了上去,齊思琦動也不動,下人們一哄而上將江宛攔在外麵。


    齊思琦“哎呀”一聲,摸著自己的肚子:“我突然這肚子疼了呢!我這可是天家血脈!”


    場上一片鬧哄哄的,江茗和豐弗、懷寅二人交換了眼色,豐弗又連忙請陳青歌下去了。


    江茗這才轉頭看向殷楚,撇了下嘴:“你怎麽能讓自己和她有牽連?到時候說出去,人家又要說你了。”


    殷楚往江茗嘴裏塞了顆花生:“他人說你便是不行。”


    江茗抿著那顆花生笑了,又說:“怎麽?我這麽算計江宛,睚眥必報,你不怕?”


    “我怕什麽?”殷楚笑道:“這樣好,省的被人欺負。我也放心了些。”


    懷寅在旁看著這兩個人,抿著嘴——太煩人了!這兩個人隻要在一起,怎麽看著就這麽讓人心裏堵得慌?!


    作者有話要說:  昨天出去了一趟,哇!杭州的夏天也太可怕了!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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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19章


    這事情過去之後,江茗也不知道江宛是如何同衛氏說的,反正她現下仍住在江府裏,和太子的婚事也沒個響聲。


    江茗並不在意,那皇後原本也不是個白送的,自然有她的思量和打算。更何況天家婚事原本如此,但凡衛氏江衡這頭沒個言語,還認這個女兒,那這段聯姻效果便仍存在。如此一想還要多謝江宛,自己之前就嫁了,不然之後還指不定如何。但日後就算江宛嫁過去,加上那齊思琦,還不知道怎麽鬧騰呢。


    現下讓她掛懷的是殷楚。殷楚前日方進了宮,主動請去閩州蕩寇。


    靖文帝一聽倒是沒有馬上應允,但大大的誇獎了殷楚一番。接著聖旨便下來了,上麵字字句句褒獎殷楚,賜了皇盔聖馬,著其三日後啟程。


    看這樣子似是恨不得殷楚馬上走,千萬不要在太子大婚的時候再生事端。


    昭南王府裏這便忙碌起來了,江茗坐在自己的院子裏,也不知道自己能幫上些什麽。未過多時,外麵有下人跑來傳信兒,原來是宮裏的掌印太監曹昌帶著皇上的旨意親自來了,此刻正在外麵等著呢。


    殷楚不在,昭南王又起不來,這昭南王府裏便要來請江茗。她站起身來,讓憐鶯給自己略微拾掇了下衣飾,這才款款走出去。


    江茗按著禮行過,曹昌便念起了聖旨,原來是靖文帝覺得光是誇誇殷楚還不夠,麵子上仍要做個全套,這便在宮中賜宴殷楚,為其壯行。


    江茗接過聖旨,又客套著請曹昌在府內喝口茶,誰知曹昌竟然一口應了下來。周圍的下人即刻懂了,便都退了下去,正廳裏便隻剩下江茗和曹昌二人。


    曹昌捋了捋茶碗蓋兒,抬頭看向江茗,隻是此刻的眼神中並未有方才的那般傲慢,他壓低了聲音說道:“日後的信兒,可怎麽辦呢?”


    江茗拎過茶壺,笑道:“曹伯伯,怎麽是您來的?”


    曹昌搖了搖頭:“我約莫著這昭南王世子一走,您肯定也想法子要走。閩州正是多難之時,商船還需要人去照顧,這不就趕忙搶了這差事,出來見你一麵。咱們在宮中,很多事情要想知道,那是輕而易舉。可很多事情偏要知道,它們卻不露頭。”


    江茗走到曹昌身旁,小聲說道:“信兒如同往常一樣便是。”


    曹昌:“咱家的意思是,還要過喬靳的手嗎?那群小的不知深淺,可咱家卻要來問上一聲。”


    江茗抬頭看了一眼曹昌,眼眸低沉半晌:“曹伯伯覺得喬靳不行?”


    曹昌用那尖細的聲音笑了兩聲,又說:“當日喬靳那事兒可不是我的主意,我從中通融半天,這才隻是拘了他些時日。雖耗費了名公子這些銀兩,但花錢保平安嘛。隻是未曾想到,他也能值這些銀兩。我也是這才知道,你這丫頭實在是信極了喬靳的。可我總是不放心,旁的錢銀賬簿便也算了,這些信兒啊什麽的,可不能這麽信任一個人。”


    江茗站在那裏一言不發,待過了片刻,她才說道:“我並不是全信任喬靳,但他也沒什麽值得我提防的地方。曹伯伯見多識廣,在皇上身旁待得時日也多,既然您這麽說了,我便留神些。那信兒仍是如同往常,但一式兩份,重要的就直接給我便是。”


    曹昌挑著原本就淺淡的眉毛,將江茗手上的茶碗拿下,擱在桌子上,這才說道:“這就對了。防人之心不可有。你那眼線幾個,咱家都知道是誰。若不是咱家保著他們,一個兩個的也就斷了,當日柳達便也沒這個命落在現在這個位子上。”


    江茗抬頭看向曹昌,淺淺一笑:“茗兒知道曹伯伯隻是為我著想。茗兒也不瞞曹伯伯,我要借世子的路去閩州,京中交給了喬靳。我不在的這些日子,還得勞煩曹伯伯替我周旋。”


    曹昌點了點頭:“隻是我不能做的太過明顯。這裏麵文章大了,蕭羅、皇後、太子等人盤桓朝中,豈是我一人能說的過得?皇上身旁,伴君如伴虎啊。”


    “我知道。”江茗將桌上的茶碗滿上,端了起來,遞到曹昌手裏:“我隻管賺自己的銀子,朝中之事一概不問。”


    曹昌點了點頭:“世子此次去閩州,怕是兇多吉少。你可要和他保持些距離,切莫牽連自己。”


    “知道。”江茗答道。


    兩人又說了會其他的,對好一會兒若有人問該如何應答,曹昌這才走了。


    說起曹昌這人,和陳釗年輕時竟然是過命的交情。後來曹昌家中生變,去了宮裏當太監,陳釗去了山裏當土匪,兩人便再未見過。


    江茗行商之時,難得見了一麵,兩人一見如故,之後宮裏便有了江茗的這個線頭。當然這份義氣能持續多久,江茗自然也不知道,她又往宮裏安排了其他眼線。但這些年來,若不是他暗中幫忙,江茗那幾個線頭定然會時時更換,柳達也不會這麽輕易上了高位。


    可這曹昌終不是忠心於她。正如他所言,伴君如伴虎,他的利益和之前江茗沒有衝突,江茗在外賺著銀子,大把大把的孝敬他,沒生其他心思,一切安好。


    可之後便說不準了。


    江茗深吸了一口氣,將曹昌撇到腦後,又讓人去尋殷楚,告訴他皇上賜宴的事兒,自己則迴到院裏,讓憐鶯給自己打扮一番。


    …………


    待到夜裏,靖文帝酒宴都擺好了,京中各位大臣也都趕來落座,曲子聽了一首又一首,雜舞看了一支又一支,連冷盤都快被吃光了,仍是未見殷楚身影。


    靖文帝皺著眉,一而再再而三的讓人去尋殷楚,來人卻都搖了搖頭。說去昭南王府問過了,世子和世子妃早就出門了。


    殷楚這般已經不是第一次了,之前皇上賜宴,他也沒來。後來皇上派人到處找他,才發現這人竟然蹲在戲坊裏聽戲。一問才知道,他哪裏還記得今日賜宴的事情?


    靖文帝就是因為這個,下午才讓曹昌走了一趟,誰知道這人倒好,還是沒來!


    曹昌見靖文帝變了臉色,隻得在旁寬慰道:“皇上,世子這麽不懂事兒,也不是一次兩次了。待到他去了閩州,看見刀劍無眼,便知道好歹了。那時候還念著皇上對他的好?晚了!”


    靖文帝擺了擺手:“罷了罷了,便說是昭南王病犯了,他走不開吧。”


    “是。”曹昌應下,這邊去傳話。


    宮裏被殷楚攪得愁雲慘淡,他卻在做什麽?他一迴府見江茗穿的好看,想到反正明日就走了,今日誰還管靖文帝開心不開心?明日路上他還不知道如何對付自己呢?今日還要自己去給他麵子?做夢去吧。他便拉著江茗出去玩了。


    兩人先去了殷楚那個賭坊,殷楚拿了一大堆籌碼給江茗玩兒。賭場裏有些人不知道江茗和殷楚身份,看著江茗好看還上來調戲兩句,二話不說就被賭場夥計架了出去。


    江茗賭運不佳,三兩下就把籌碼都輸光了,夥計就又顛兒顛兒的送了新的來。


    江茗:“……”這種妖姬寵妃的感覺是怎麽迴事兒?莫名有種被大佬包養的感覺。怪不得大家都喜歡看霸道總裁文,原來這麽爽的嗎?早知道自己當初就應該看霸總文,看什麽古早狗血!


    又過了片刻,江茗玩的厭了。她不是賭徒,也沒有那種一定要贏錢或者迴本的心態,看著大小看了半天也不知道有什麽意思。可還未等她開口,殷楚便拉了她出去,又帶她去戲坊看戲。


    一進戲坊,裏麵正在咿咿呀呀唱著空城計,江茗一臉無奈:“我從小到大最害怕的就是聽戲了。我養父最愛這個,若是他還在,你們可能還有些共同語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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