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昭南王活動了一下脖子,看向殷楚:“我都聽說了,你大婚那日又使了脾氣,把新娘子的蓋頭直接就掀了。”


    江茗連忙替殷楚分辨道:“不是世子的錯,是我聽人家都說世子那天俊俏,想看看,他經不住我求,這才掀的。”


    說著,她對殷楚使了個眼色,表示這裏一切都好,讓他無需擔心。殷楚笑著點了下頭,算是迴應。


    昭南王眼睛裏看著這兩人的互動,嘴上說著:“茗兒不要幫他說話,他這人從小就是這樣,總是亂來。偏生他祖父寵他,什麽都由著他,養出這無法無天的性子。”他轉頭問殷楚:“你可知道為何要用秤杆去掀新娘子的蓋頭?”


    殷楚低聲答道:“這般能讓列祖列宗看見新娘子的麵容。”


    “那你呢?”昭南王問道。


    江茗這才知道,在大胤秤杆挑蓋頭是這個意思,她一直以為這不過是稱心如意的意思。不過想想也知道,畢竟自己和殷楚假成親,有名有份卻無夫妻之實,他哪裏能讓列祖列宗看見自己的模樣。


    殷楚在旁迴道:“父親,兒子認為,列祖列宗就算瞧不見新娘的樣貌,也沒什麽好說的。若是能將他們氣的出來,還是兒子大功一件呢。”


    昭南王轉頭對江茗說道:“你聽聽,他說的這是什麽話?”


    江茗抿嘴不答。


    昭南王又說:“又琰雖從小頑皮,但心性卻是好的,該正經的時候也還算正經。若是他欺負你,便來同父親說,父親替你管教他。”


    江茗偷看了殷楚一眼,殷楚皺著眉:“父親,我正才剛成親沒多久,您這是要把新娘子給嚇跑不成?”


    昭南王笑道:“怪我囉嗦。如今看你成婚,父親心裏高興。府裏又沒個女眷,你日後可要多多關懷茗兒。”


    “自然是關懷的。”殷楚答道。


    昭南王今日心情不錯,比往日笑顏多了許多,又和兩個人說了些話,這才有些倦了。


    殷楚便對江茗說道:“方才我來時,憐鶯正在尋你。”


    江茗知道他這是有話私下同昭南王說,便站起身來請辭。


    待到她剛走到院門口,就聽見昭南王說了一句:“茗兒,你的事情我都知道了。在這府裏你也無需拘束,隻順著自己的心思去做事便可。”


    江茗乍得一聽他這話還有些不解,後來想起自己現在在華京城也算是個小掌櫃了,定然是孫喻將晉江書社的事兒告知了昭南王。


    她點了點頭,笑道:“是,父親。”


    江茗走了之後,昭南王轉頭看向殷楚,這才說道:“說罷。”


    殷楚往後退了一步,跪在地上,衝著昭南王磕了個頭:“父親,又琰想去閩州蕩寇。”


    “甕賀國?”昭南王眉頭蹙起。


    “是。又琰原想著近日便和皇上請命,想來他定然會準。若是此次前去,卻不知何時何日才能歸來。”


    昭南王長長的歎了口氣:“我以為下次我清醒的時候,便能抱到孫子了。”


    殷楚聲音有些哽咽:“兒子不孝。”


    昭南王衝著殷楚招了招手,殷楚往前蹭了兩下,靠到昭南王麵前,好似一如自己還小的時候,總是仰頭看著父親。隻是那時的父親意氣風發,可如今的他卻……


    昭南王拍了拍殷楚的肩,柔聲說道:“你既然有這樣的打算,定然是心中已經有了決斷。”


    殷楚點頭:“是。”


    昭南王微微笑起:“方才我同茗兒說,你打小頑皮,可心性是好的。我總以為你隨了我的性子,可誰知道,你同你母親一般倔。你可曾想清楚了?這般出去,生死不說,卻又要拋下心中執念,連累許多人,而那結果卻並非會如你所願。”


    殷楚迴道:“兒子知道。”


    “可你還是執意如此?”


    “是。”殷楚抬頭看向昭南王,挺直了脊梁,一字一句的說道:“兒子不願意做個醜角兒活下去。父親說兒子自私也好,野心也罷,兒子都下了決心。”


    昭南王看著殷楚,似是要將他此刻的樣子烙在心裏一般,他緩緩說道:“男兒本當如此。我知道你已經籌謀許久,但卻因為為父的原因,一直踟躕。這些年來,為父也未對你有什麽教導,你若想好的事情,那便認認真真的去做。但隻記得一件,做事切莫違背本心。”


    殷楚點頭,他眼眶有些微紅,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茗兒可知道你要去閩州?”昭南王又問。


    殷楚不知道該怎麽同父親說兩人之間的事,但他還是迴道:“兒子尚未和她說起,但在臨走之前會寫好休書,放她海闊天空。”


    昭南王微微笑道:“父親看得出,又琰你對茗兒有情義,是為她著想。但她既然嫁到昭南王府,成了你的世子妃,你便應當尊重她的意願。有話,要兩人攤開說清楚,不要總是覺得自己是為對方好,便含含糊糊一筆帶過。誰也不是你肚子裏的蛔蟲,成日揣摩你的想法。茗兒這丫頭,父親看著好,若是你此刻放了,怕是還有許多人惦記著呢,別到時候自己後悔。”


    殷楚如何能說那日自己聽見江茗和飛浮說話,兩人之後是打算迴臨安府的。他隻得點頭:“兒子知道了。”


    “好了。其他的便也沒什麽了。你去看看茗兒吧,叫孫喻來,我有事情交代。”昭南王說道。


    殷楚聽了這話,又在昭南王麵前磕了三個頭,站起身來,有些不舍:“父親。”


    “快去吧。”昭南王擺了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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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13章


    今日輪到殷楚躺在隔層上,他仔細思量了昭南王說的話,總想同江茗說些什麽,但又難以啟齒。


    江茗隻覺得自從殷楚和昭南王私下聊過之後,他神情便有些不對勁兒,如今邊上沒了別人,她輕聲問道:“世子,你睡了嗎?”


    “沒有。”殷楚答道。


    江茗側過身子麵對殷楚:“昭南王,看出我們兩個的事兒了?”


    殷楚也側過身子看她:“沒有。父親他很喜歡你。”


    “那是。”江茗一勾嘴角,有些得意的說道:“有眼光的人總會喜歡我的。”


    殷楚被她逗弄的也跟著笑了,但也就是一瞬。片刻之後,他開口說道:“這幾日我會尋時候同皇上請命去閩州。”


    江茗眨了眨眼:“你和江劭兩個人要往那兒紮堆嗎?”


    其實對於江茗知不知道自己在做的事情,殷楚總是拿不準。她時而看上去清楚的很,自己也未曾在她麵前遮掩。可若說一個正常人,總是也不會朝著那個方向想的。


    他不欲將她拖下這趟渾水,自己喜歡她,想讓她留在身邊是一碼事兒,可總也希望她平平安安開開心心。若是強留,日後處境要比那日兇險更多。


    殷楚猶豫再三,強忍著說道:“在我離去之前,會給你寫好休書,之後一別兩寬。我那日不小心聽到你說要迴臨安府,如此最好,華京城兇險,你一個人在這裏我總是不放心。”


    江茗坐起身子,拍了拍自己身旁,示意殷楚過來坐。


    她卷著被子,拉到自己脖頸下麵,托著腮想了片刻,說道:“發兵需要很多銀子的。”


    殷楚愣了一下,沒想到她是這種反應,但這也明白了,她什麽都知道,隻是不說而已。


    “是。”他迴道:“這些年我攢了些許,若是不夠便再想辦法。”


    江茗就說,殷楚這種老頭子似的克己哪兒會將銀子揮霍一空,果然都偷偷的存到自己的私庫裏了。她小心試探道:“管喬靳要。”


    殷楚搖了搖頭:“沒有拖人下水的道理。”


    江茗得了這個答複,心裏稍安,殷楚果然如同他父親說的,是個好心性。可自古以來,沒有心軟的皇帝。因這心軟,便總會被人拿捏。


    江茗又說:“從現今的情況來看,南邊確實好些。甕賀國攪得民怨沸騰,正是出師樹立名望的好時機。北邊就差些,江宛不日會與太子大婚,江家手握重兵,但這般卻是被皇上拿捏在手裏了,想要從江衡那裏得好處,怕是難。”


    殷楚有些驚訝的看著江茗,他倒從未想過江茗對天下大事也有自己的見解。


    江茗歪了下頭:“怎麽了?吃了一驚?覺得枕邊人心懷叵測?”


    “沒有。”殷楚連忙否認:“倒是有些驚喜。”


    “驚喜的事情多了,你還沒全都碰上呢。”江茗笑道。


    她想著殷楚若是能去閩州也是好的,那明年那個時候,說不準他就不在雍陽關了。她自然此刻沒辦法對殷楚說,以後無論遇到什麽情況,你都不要去駐守雍陽關。即便說了,怕他又要問為什麽,亦或是不信的。


    這麽想著,江茗便說:“好呀,你去閩州吧。”


    殷楚“哦”了一聲,想開口問她,又不知該從何說起。


    江茗在旁說道:“那日我在陳青歌那兒,聽到你說‘知不可為而為之’。我也是同樣的話說給你聽,做事時不問可不可能,不要瞻前顧後,而是問問自己應不應該。世子若是覺得應該,便應按著自己的想法去做。不過……”江茗衝著殷楚笑了一下:“你可不要將昭南王府托付給我,我照顧不好的。”


    殷楚應道:“這個我自然不會。若我這次去了,你同我最好劃清關係。江府那邊你倒是不用擔心,一來有江宛嫁了太子,二來皇上怕江衡也跟著鬧了,定然不會激他。”


    “知道。”江茗迴道:“世子還有別的要同我說嗎?”


    殷楚想了片刻,又叮囑道:“此事你切莫同他人說起,否則隻會引火燒身。”


    “我之前知道了,也從沒和別人說呀。”江茗拍了下殷楚的肩膀:“放心,我自己的小命,我還是很愛惜的。還有其他的嗎?”


    “我……”殷楚深吸了一口氣:“暫時沒了。”


    “哦。”江茗往他身邊靠了靠,湊到他耳邊小聲說道:“我的嫁妝。”


    因著她突然的靠近,殷楚有些緊張,喉結微微動了兩下,強撐著鎮定說道:“到時候你帶走便是。”


    “有你這句話就夠了。”江茗往床上一倒:“睡吧。明日出府還要裝作什麽事兒都沒呢,別被人看出端倪。你可曾想好了,要用什麽法子請去閩州?”


    殷楚說道:“無需用什麽借口,直說便是。無論我用什麽借口,他都會往最壞的地方想。反正這一路前去定然不太平,我也已做好了準備。”


    江茗抬頭看他:“那世子可千萬保重,別劃傷了臉,就不好看了。”


    她轉過身去,背朝著殷楚,便再也不說什麽了。殷楚一夜無眠,隻覺得自打江茗來了昭南王府,自己盯屋頂的時日是越來越多了。


    ………………


    翌日,江茗去了壽謙票號。喬靳見她來了,連忙沏茶備上,又將這些日子的賬簿都拿了出來。


    江茗拍了拍賬簿說道:“不急著看,有兩件事情要同你說。”


    喬靳點頭:“掌櫃的請說。”


    “第一件,上次我與你說的延慶道那附近的壽謙票號分號,兌換文錢鐵錢的事情,可妥善處理好了?”江茗問道。


    喬靳歎了口氣,迴道:“掌櫃的,大宗兌換咱們向來是收一分利。若是咱們不換,還有旁的銀莊會換。也會同衙門裏說。放著到手的銀子不賺,這是何苦呢?”


    江茗看了喬靳一眼,神色不悅:“也就是說,你尚未同分號提過這事兒?”


    喬靳不語。


    江茗“啪”的一聲拍在了桌子上麵,壓低了聲音喝道:“喬靳!”


    “是。”喬靳這才答道。


    江茗閉上雙眼,輕搖了下頭:“你非要我親自寫信傳到分號去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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