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話一說完,憐鶯臉上一陣通紅,偷偷瞄了江茗一眼,說道:“記住了,夫人放心。”


    衛氏這才又坐迴去,一邊指揮著下人做準備。


    江茗見狀,小聲問憐鶯:“什麽事兒啊?這麽神秘?”


    憐鶯從袖囊裏掏出個護身符,遞到江茗麵前:“夫人說的,晚上給你掖在枕頭下麵。夫人特地去大相國寺求來的,求子符。”


    飛浮在旁聽了,連咳個不停。


    “世子來了!世子來了!”下人從門口跑了進來,嘴裏大喊著:“還有兩條巷子,好多人!好大的陣仗!”


    江劭也跟著衝了進來,一把拽住那下人:“沒嫁過人嗎?!喊什麽喊?不知道的以為咱們高攀了他們呢!這陣仗有將軍迴京時候大嗎?一會兒都給我擺起架子來,不能讓他們覺得咱們樂嗬!”


    衛氏在旁聽了,笑道:“怎麽不能樂嗬?今天是吉日,就是要樂嗬。”說著,她讓同舟拿了利市封包來,轉手給了江劭:“去,讓他們發下去。人人有份。”


    屋子裏如今就剩飛浮、憐鶯和江茗了。憐鶯聽著外麵有了敲鑼打鼓的聲響,連忙拿過紅蓋頭,給江茗戴了上去。想到自家小姐不省心,又連忙囑咐道:“小姐,可切莫路上自己把這紅蓋頭掀了,不吉利。”


    江茗正吹著蓋頭,聽了這話笑道:“你就放心吧。母親剛走,你又要開始嘮叨了不成?”


    飛浮拉著憐鶯往後退了一步,她是真的沒想到,小姐也有穿上嫁衣的這一天,還來得如此之快。


    作者有話要說:  今日還有!抱緊我!莫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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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00章


    雖說大胤重文輕武,可皇室擇婚卻向來偏愛武將家族,這更類似於一種不言自明的祖宗家法。麵子上來看是門當戶對,私下裏卻是拉攏暗示。


    殷楚成婚,盡管昭南王府人手不足,但這架子靖文帝總是要幫著給的,不然豈不是前後不一,留人口舌?更何況這要迎娶的乃是鎮國大將軍府的千金嫡女,就算是給江衡麵子,也要將戲做足了。


    內務府和三衙撥出了足足的人馬,前方開道的,後麵簇擁的,至少有千人之眾,一路花團錦簇。


    殷楚便在這些人的最前方騎著高頭駿馬緩緩前行。那鞍轡上塗有金色團簇荔枝花,坐褥也是白底金邊,馬頭上帶著細塗了白色油彩勾了金邊的盔帽,甚至連鬢毛都梳理整齊,兩側盤了細碎的絛子。


    殷楚一身紅衣,發絲也放了下來,劍眉低沉,壓得目光斂容。黑紅之色猛烈,卻與這黑馬白轡巧妙融合在了一起,襯的他愈發英挺。


    到了江府門前,殷楚翻身下馬進了院子,江府則給那些在外候著的轎夫、侍衛分了花紅利市。


    江茗剛聽著外麵吵鬧,就聽見婆子在旁說了句:“今日世子殿下實在是俊的很,小姐一會兒可要挺直了身板。”


    江茗微微點了下頭,規矩等著。她此刻也不能淡定,這算是活了兩世,可也是頭次嫁人,即便知道這隻是權宜之計,卻難免緊張。


    “作詩!作詩!詩不好不能帶新娘子走!”外麵有孩童笑鬧著,聲音越來越近,應該是衛氏的親戚。


    “哪兒來的作詩?咱們江府是簪纓世家,應該射箭。今日射不中,阿姐便留下了!”這是江劭在外麵跟著起哄:“去把我那弓箭拿來,就那棵樹那兒,立個草標。”


    殷楚站在江茗門前,輕輕叩了下門:“茶茶?”不知怎的,外麵明明那麽吵鬧,他這輕輕一聲落在江茗耳中,卻是格外清楚。


    江茗“嗯”了一聲。


    殷楚又說:“等我迴來接你,不會很久。”


    江茗嘴裏含了句“好”,但終究沒有說出口。


    殷楚轉身借了江劭根布繩,粗略纏在喜服廣袖上,又從下人手裏借過弓箭,顛了顛。


    江劭見他這幅模樣,在旁小聲說道:“殿下,您可以不射的啊!我就那麽一說,您萬一真射不中,難不成還不娶了?”


    殷楚不語,彎弓射箭一氣嗬成,那箭尖便穩穩的貫入草標正中,箭尾抖了兩抖,不再動了。


    江劭在旁微張著嘴,他原本就是開玩笑,讓人把那草標放的遠了又遠,也沒想著殷楚能射中。此刻見了,倒覺得殷楚的功夫比自己更勝一籌,不由得有些驚訝。


    殷楚將弓遞到江劭手裏,衝他笑了笑:“日後你可要叫我一聲姐夫。”


    江劭眨了眨眼,自己又拎著弓瞄了那草標半天,半晌也沒迴過神來。


    那頭殷楚又說道:“木簪青袖袍,茶香玉暖籠。西子萍聚,愛道月夜空明堤高柳。


    弄卷溫茶候,不遜晴光瀲灩。深情領略,是在解人,但問鴛鴦兩字怎生書。”


    殷楚什麽名聲在外,這又是什麽詩句?難得他正經一次,邊上卻又有人小聲議論,說這定然是之前請人寫了背好的,以防今日出錯。


    原本會吟詩作詞的人也不多,迎親時新郎官兒念詩也常請人提前代筆,這並不是什麽不得了的事兒。旁人倒覺得說這話的人實在沒有眼力界兒,大喜之日說這些有的沒的,便紛紛賞了他兩個白眼。


    殷楚算是過了這關,在眾人的簇擁跟隨下推開了房門。


    邊上有人遞了打了喜結的紅綢子過來,殷楚拿了一頭,另一頭他也自己攥著,不顧眾人臉色的走到江茗身旁,將那頭遞到江茗手裏,看著她握好了。


    江茗低著頭,從紅蓋頭下麵的縫隙中看見殷楚的手,他手掌上還有些老繭,手指卻細長,骨骼分明。江茗不由得感歎,怎麽就有人臉長得好,手也長的好呢?


    待她慢慢站起,殷楚這才又輕聲說了一句:“跟著我,慢慢走。”


    殷楚帶著江茗先去主堂拜了江衡和衛氏。江衡仍是一臉嚴肅,語氣硬邦邦的交代了江茗兩句。倒是衛氏,險些又流下淚來。


    兩人出了主堂,江茗小聲問道:“我這是要蓋著這蓋頭一直到晚上嗎?”


    殷楚愣了一下,又聽江茗說:“他們都說世子殿下今日俊得很,為什麽我成親反而看不了?”


    外麵人不知兩人在說什麽,隻知道他們停在原地,生怕錯過了吉時,便在一旁催促了起來,誰知這時候殷楚突然伸手掀了江茗的蓋頭。


    “如何?可嫁?”殷楚嘴角揚起,看著江茗。


    江茗點了點頭:“可以。”


    殷楚又上下打量了一下江茗,從懷裏取出一根用金子和琉璃扭成的山茶發飾,給江茗別在了頭上。“原本想夜裏那群婆子們圍著的時候給你戴的,做個樣子。可現在又覺得你頭上缺了點什麽。”


    說完,殷楚在一群大唿小叫聲中,將那紅綢子一扔,拉起江茗的手朝外走去。


    這便是昭南王府的瘋世子了,做事隨心所欲,不拘禮數,可在他身旁的人卻覺得舒坦無比。


    外麵的人也都驚了,一麵是頭次見到沒有紅蓋頭沒拉紅綢子的新娘子,一麵是被今日這對新人的容貌震懾,一時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殷楚倒也不慌不忙,轉頭問江茗:“坐轎還是騎馬?”


    荒唐到了這裏,江茗也不管了,權由得自己開心。她便問道:“現在去昭南王府還要多久?”


    “前麵還需開道,約是小半個時辰。”殷楚答道。


    江茗一聽,連連搖頭:“那我還是坐轎子,騎馬騎這麽久,人都累壞了。”她話音一落,又猛然想到自己今日穿的是太和樓的裝飾,連忙改口:“還是騎馬吧。”


    今日好不容易出次風頭,給自己的店鋪打個招牌,又能怎樣?成親重要,但銀子更重要!自己的婚事,自己都掏了銀子了,難不成還不能賺些迴來?


    殷楚原本也不是恪守規矩的人,方才都那般掀了蓋頭,此刻也全都隨她,便先讓江茗坐好,自己則在下麵牽著馬步行。


    江茗沒想到,自己這行舉嚇壞了衛氏,倒是江衡在旁說道:“我江家的女兒,想怎麽嫁就怎麽嫁!將門女子,就該騎馬!”實在是護短極了。


    打從最開始,江茗便不甚在意這江府一家的親情,有種走完過場就走的意思。可她的性子又實在和原主又天壤之別,原主膽小謹慎,處處看人眼色,被江宛欺負了也不敢還擊,心裏苦悶卻仍強顏歡笑,隻盼著他人突然有天良心發現。她又無技藝傍身,之後也隻是風雨中飄搖的葉子,前程後路統統交由別人掌管。


    江茗卻因著江宛最開始的陷害鬧了那麽一出,替原主將心裏話說了出來,反而讓江衡和衛氏心疼,也明白她是何等處境。她和江劭相處也平淡,與京中諸多貴女幾乎毫無往來,唯有一個懷寅公主也是個真實熱忱心腸,不搬弄是非,心思更沒放在宅鬥之上,讓人無縫可叮。


    後來陳千一家來了,前有鋪墊,後麵再反駁更加容易,衛氏和江衡便更心疼她。


    看上去這隻是一句話便能解釋清楚的事兒,可若江茗沒有底氣,怕也是會卷入這後宅的爭端當中,為了一絲半點的利益爭得頭破血流。


    畢竟是血脈相連,江衡和衛氏之後便對她十分上心,真真的千金迴府了。此次大婚更是抬了滿堂禮,浩浩蕩蕩鋪滿了整個街麵,人人都說不知道他日江宛嫁於太子的時候,這鎮國大將軍府又該怎麽辦?可江衡和衛氏才不管呢,女兒人生就這般出嫁一次,若不能做的紅紅火火熱熱鬧鬧,可是苦了女兒這些年。


    雖是到了如今,江茗仍是不能將江衡和衛氏看做自己的親生父母,但卻也感激且體諒他們的舐犢之情,便也誠心誠意的和他們正常交流,而不是抱著一開始和衛氏虛與委蛇的心態了。


    一路走來,殷楚便當真在她前麵牽了半個時辰的馬,引了無數眼光,江茗隻恨現在不時興什麽婚禮讚助,不然自己打著商鋪的旗號,也能好好打次廣告。


    到了昭南王府門前,孫喻他們早就準備好了,一見到車隊立刻就將“三煞”放了出來,又怕他們跑了,圍做一團。


    邊上還有下人在吵鬧:“孫叔!您不是說您之前就看著王爺成婚的嗎?怎麽到了今個兒這麽手忙腳亂?!”


    孫喻拍了下那下人的腦袋:“我說了是我看著的,又不是我動手!”


    那時候皇後還在,宮裏又有那麽多內侍司事,哪裏用得著他們這些侍衛動腦子?如今卻不同了,這是昭南王府設府以來,第一次大婚,府裏又沒有個女眷操持,孫喻想破了腦袋到處打聽,又自我總結了一番,這才安排下去。


    眼看著隊伍越來越近,孫喻歎了口氣,喃喃說道:“往前雖然想起來苦澀,但今天卻是個大好日子,王妃若是能看見世子成婚,在天之靈也會保佑咱們王府一切順順當當,往後的日子,便會越來越好。”


    “孫叔,您念叨什麽呢?”那下人問道。


    孫喻連忙抹了把眼睛,往前走了兩步:“世子來了?世子……”


    他沒想到,自己就這麽看著穿著大紅喜服的殷楚牽著一匹馬走在最前麵,馬上坐著的,那紅蓋頭都沒的,難道就是世子妃?


    孫喻吞了下口水——管他呢!看著世子挺高興的!


    他衝了上去,將手裏捧著的三個罐子遞給殷楚:“世子,除煞了!”


    殷楚將罐子依次遞給江茗,裏麵分別是豆穀、糖果和銅錢。三煞指的是烏雞、青羊和青牛,凡是三者在門,新人不得入,便要用穀子和草料引它們離去。可這草料總是寒摻,後來慢慢演變,便用糖果和銅錢取代,也有了另一層的新意。


    “哎,府裏怎麽沒鋪青毯?這小姐可怎麽入門?”從江府來的婆子突然開口問了一句。


    孫喻在旁愣住了,連忙問道:“什麽青毯?”


    “新娘子進門腳不能沾地,得鋪青毯子,一直到新房裏。”一見孫喻那樣子,婆子就知道他們給忘了,也難怪,這昭南王府裏沒個主事兒的女人。她這便趕快叫人去街上買,看看能不能快些買到一匹,切莫耽擱了時辰。


    孫喻哪裏想到這時候還出枝節,臉上一陣青一陣白的。周圍的人也漸漸聚了上來,全都往這邊張望著,盯著坐在馬上的江茗過眼癮。


    殷楚四周打量了一圈,眉頭輕輕蹙了一下,隨後便抬頭衝江茗伸出手:“跳下來。”


    江茗:“這就走嗎?”


    殷楚點了下頭:“我抱你進去。”


    江茗指了指自己:“我?”


    邊上有人看來,殷楚笑著說道:“不然我抱誰?一會兒要過吉時了。”


    江茗抿了下嘴唇:“那你接好了。”


    “嗯。”


    大紅的喜袍鼓噪著風,像隻蝴蝶飄在空中似的,又穩穩的落在了殷楚的懷裏。殷楚打橫抱著江茗,低頭小聲說道:“得罪了,不然不知道在外麵還要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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