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氏一聽,以為江劭這是要對自己用刑。她這身板兒哪裏能經得起這般折騰?命豈不是要丟在這兒?便連忙求饒:“我說我說,是宛小姐,宛小姐讓我去的。她說讓我將茗丫頭,不不,是茗小姐在臨安府的事兒都說出來,添油加醋,壞了她的名聲,她就成不了太子妃了。我留哥兒的命便也能保住了。日後她要是成了太子妃,留哥兒也能當大官兒。”


    江劭眉頭眉頭蹙起,看向陳氏愈發冷漠:“好啊,如今竟然敢胡亂攀附起來了。”


    “我沒有!我沒有!確實是宛小姐她……”陳氏說到一半,看到江劭臉上神情,猛地住了嘴。


    江劭見她反應過來,便再問道:“仔細說,想想陳留。你們是想長久的留在這華京城呢?還是迴臨安府呢?”


    江劭這話說的講究,什麽是長久的留在華京城?可不是那屍骨留下?


    陳氏吞了下口水,一字一句的說道:“迴、迴臨安府。”


    “那就好好說。”


    “沒、沒人讓我這麽說。我是一時糊塗了,說的也不是茗小姐。”陳氏連忙說道。


    江劭點了點頭,又對她說:“今日我迴府中,不想見到你們一家。你們從未來過華京,也從未來過鎮國大將軍府,未曾見過府中任何一人。”


    “好,好。”陳氏隻能連連答著,“我迴去就走,絕不讓劭……公事擔憂。”


    江劭嗤笑:“我有什麽好擔憂的?”


    作者有話要說:  不要覺得江劭狠,他其實是保住了所有的人,甚至連這叔嬸的命都留下來了。好孩子。有前途!


    第85章


    陳氏被邏卒扔出了皇城司,連大道都不敢走,沿著小路匆匆忙忙迴了江府。夫妻兩個連忙收拾了些東西,原本想順點東西的膽子也沒了。尋了輛馬車,忙不迭的抬著仍在昏迷的陳留跑了,甚至連衛氏、江茗等人的麵兒也沒見。


    皇城司裏陳氏一走,江劭便緩緩站起身來,他繞到一旁的房間裏,這兒原本是審訊時書吏記錄供詞的地方。


    大胤有律,審訊之時,無論輕重皆由一人主審,一人旁聽,以免包庇。一間審訊房,其實是兩個隔間。犯人看不見有人記錄,說話的時候自然會減少警惕。殊不知,書吏便坐在其中之一,悄無聲息的將聽見的話一字不落的記錄下來。


    而今江劭算是警示陳氏,自然不會有人在此記錄。這隔間裏燭火油燈皆未點,黑黢黢的一片。江劭推門,微薄的光亮照進來,落在墨色錦緞的袍角,將上麵紋繡的梧桐枯枝襯的活了起來。


    江劭一言不發立在門口,目光警惕。


    那人慢慢站起身來,動作閑散。他向前走著,那光慢慢的照在了他的臉上,高挺的鼻梁將光影分割,一雙黑色的眸子隨著踏出黑暗,由原本的沉靜轉為戲謔。


    殷楚籠著袖子,和江劭擦肩而過:“沒想到你還有幾分架勢。”


    原是江劭這事兒未曾同他人說起,自己也拿不定主意,正愁眉苦臉的在馬場上飛馳時,恰巧遇到了殷楚。


    他自小看著殷楚在華京城裏發瘋,對他的看法與華京城的眾人並無區別,加上外麵人此刻傳著江茗和殷楚的閑言碎語,他更是不想見他,便想繞開。誰知道被這昭南王世子糾纏上來,偏說最近學了些方術,要來給他看上一卦。


    畢竟是昭南王世子,既然沒繞開,甩是甩不得的,江劭便隻好被他拎住。誰知這瘋世子開口就說他印堂發黑,有招小人之相,定是家宅不寧,後院有鬼。


    江劭這才半信半疑的聽他繼續說了下去。也不知道是這殷楚學來的方術厲害,還是其他,總之句句都打在他的心上痛處。


    江劭並未提起江宛之事,殷楚卻能說的七七八八,說這後院有女子妒火,這才招來了讒舌鬼崇。


    江劭又自己思量了半晌,這才理順了這整件事兒。他隨口問了句該用什麽法子,才能除鬼?


    殷楚答道:“妒火一旦燒起,除非大徹大悟難以撲滅。先應重壓去撲那妒火,讓它燒的輕些。若能就此滅了,也算是功德一件。至於那讒舌鬼崇,不過是小鬼難纏,給他們看看拔舌地獄的模樣,便能嚇退。”


    江劭機靈,聽了這話便心裏有數,這才迴了江府,當真是用重壓撲火,警示了江宛。接著又抓走陳氏,誰知道殷楚竟然在皇城司等著自己,說這功德自己得沾上一二,必須在場。江劭無法,隻好讓他在旁聽著。


    路數是殷楚說的路數,但卻真當有用。可讓他聽了去自家府中的密事,江劭心裏總是不安。


    殷楚見他此刻神情,挑了下眉,一臉不屑的說道:“放心,你家後院那些事兒,說了也沒人要聽。”言下之意便是不會說與外人知道。


    江劭早就覺得不對勁兒了,哪有這麽巧的事兒,這又哪是什麽方術?他思量來思量去,總覺得這殷楚突然黃鼠狼給雞拜年,不懷好意。仔細想想,難不成這殷楚是在幫茗姐姐?


    他又想到冬至皇宴的時候,江茗身上披著的那件大氅,又想到這兩人在一起打馬球,心裏大唿不好。


    這麽想著,江劭便沉聲警告道:“別打我姐姐的主意。”


    殷楚站定,迴頭挑著眉毛看了江劭半晌,嘴角一勾,笑的邪氣:“你還小,不懂。”


    江劭最恨別人說自己小,好似年齡小,人也要蠢笨些才是。他恨不得一飛衝天,快些長大,好去延慶道上曆練。


    聽殷楚這麽說,江劭拗脾氣上來了,走到殷楚身旁瞪起眼睛:“姐姐就算嫁不得太子,我也絕對不會讓她嫁給你。”


    殷楚輕笑,肩膀微微聳動:“大人的事兒,你可做不了主。”他比劃了一下,原本江劭在同齡人裏已經算是個頭不小的,可在殷楚麵前,隻到他的下巴那麽高。殷楚又說:“等你再長高些吧。”


    說完,殷楚轉身便走,留下江劭一個在後麵咬牙切齒——原本還覺得他有點本事,如今一看,竟然是為了姐姐!自己可得護好了,切莫讓這殷楚占了姐姐便宜!


    那頭江茗在壽謙票號呆了一下午,叫來喬靳,與他談些事情。


    江茗將最近的賬本遞給喬靳,說道:“如今壽謙票號在華京還算暫時穩住了腳跟,我想試著將‘交子’也放到華京城裏。”


    喬靳聽了江茗的話,不禁有些驚訝。


    交子是什麽?正是一種用來代替鐵錢文錢的紙張證明。


    因著各地的經濟水平發展不同,鑄造和發行銅錢的權利全在各州巡撫處,各地區鑄造的金屬錢幣,在成色、重量、大小、形狀上都有差別,除非你真的揣著官銀,否則出了自己那州,便很難正常使用口袋裏的錢。


    朝廷在各地設下的金銀交引鋪可以兌換銀票和銅錢鐵錢,但要收取兩成的手續費。為了省錢,商人之間便使用鹽引、茶引等官方發行的票據來進行交易,但總的來說仍然是相當麻煩。


    再加上銀子和銅錢鐵錢之間的數量差別太大,一兩銀子等於一萬個鐵錢,平日裏買賣進出有些不便。


    所以當日在臨安府,江茗出了這個主意——隻要你將定量的錢放到壽謙票號裏,便可領取壽謙票號開具的一張‘交子’。


    喬靳又與巡撫周旋許久,這才敲定了交子的麵額和流通。交子的麵額較小,分為五貫文錢、一貫文錢和半管文錢三種,適合平日裏那些不大不小的交易,揣在身上也輕巧方便。說句不好聽的,就算是被人搶了去,也不會覺得那般心疼。


    壽謙票號的交子上有特定的保密方法,用的油墨也是江茗設計的,紙也都是特殊的,旁人作假也作不出,安全性也有保障。


    對於平民百姓來說,這便是幫他們想了方便,同時壽謙票號在各州皆有,行路再也不用去金銀交引鋪交那兩成的錢銀。而對於壽謙票號來說,這等於無形的提升了自己的名聲,增加了大量的客戶,同時還收進了大批的銀錢,用於海上商貿。


    所以當日江茗說,這壽謙票號是他們立項的基本,可是半句虛言都沒有。


    一開始朝廷是要管的,但來人看了眼那麵額,又覺得太小,沒甚意思。加上喬靳周旋,壽謙票號又是年年繳稅的大頭,此事便不了了之。


    江茗也向來小心,不想惹事上身,便隻是在附近州府使用交子,大部分僅限於南方,並不往華京城去。如今她來了華京城,壽謙票號也開了過來,便有人問那交子的事情。江茗也讓喬靳去說,這交子不能在華京城用,但卻可以在壽謙票號換同等價值的文錢。


    可如今她又開口提這件事兒,喬靳便不得不吃了一驚。


    喬靳開口說道:“這……掌櫃的當日不是說華京城不開這項嗎?”


    江茗應了一聲,說道:“這事兒當初不做,是怕名不正言不順。華京城乃大胤中心,每日外省來人無數,若都拿著咱們的交子去用,怕是會引來金銀交引鋪的不滿。可如今時機卻剛好,那新調任的戶部尚書阮慶是個財迷,連賣官這事兒都做的出來。咱們去和他周旋一下,補了金銀交引鋪的虧空,讓壽謙票號從華京開始,交子一項往北邊擴。”


    她說的輕描淡寫,但這背後的工程卻不小。每每有這樣的舉措,喬靳就負責去外麵周旋,江茗負責內事,忙的並不比別人少。若是交子這項往北邊諸州去了,她定然又要忙的焦頭爛額。


    往先她是在臨安府自家院中,常常幾晚都睡在壽謙票號,這還好說。如今一邊要當著鎮國大將軍府的嫡女千金,一邊又要弄這頭的事兒,疲勞可想而知。


    喬靳想到這般,覺得掌櫃是時候好好歇歇,之前出海曬成了麥子色,如今到華京好不容易養的白白嫩嫩的有些姑娘的模樣了,怎麽好又疲下去呢?


    他便說道:“當日掌櫃的不是說在華京待不了多久的嗎?為了這片刻的事兒,去補金銀交引鋪的虧空,咱們還虧不少呢。”


    江茗歎了口氣,輕聲說道:“在這處是待不了多久,可能待一天,就做一天的事兒吧。盡人事。”


    喬靳越聽越覺得不對,平日裏掌櫃的信奉的都是我命由我不由天那套,今日怎麽顯得有些頹喪?


    他不由得問道:“掌櫃的,可是出了什麽事兒?”不然掌櫃的也不會做這虧本買賣,那阮慶若是個獅子大開口的,光金銀交引鋪一項的虧空,往日就能讓她心疼不已。


    “沒事兒。”江茗抬頭看著喬靳:“這點兒虧空咱們還是吃的下的,也辛苦你剛忙完了太和樓和壽謙票號,又要去與人周旋。”


    “這倒不打緊,本來不就是做這個的嘛。”喬靳迴道。


    江茗點了點頭,又說:“對了,各地壽謙票號的市籍登記,都暗中轉到我的名下吧。”


    “好。”


    喬靳聽了這話心裏微酸,明麵上這些東西都是在他的名下,私下江茗卻和他有著文書約定。他也是老實人,並不會做些胡亂事兒將這些占為己有。可如今江茗卻要將壽謙票號都轉迴自己名下,並不是不信任自己,而是交子一事,可大可小,她這是怕引了狼來連累喬靳,到時候便要自己一人承擔。


    可喬靳就是搞不明白,明明銀子是虧的,人也涉險,為什麽掌櫃的非要發行這個交子不可?


    他自然不知道,江茗隻是想減少北方的銅錢鐵錢發行,以免北胡從中套取大量金屬,化鐵錢為幹戈。


    她並非想管大胤之後會變成什麽樣子,隻是不想那些銅錢變成一把把武器,在雍陽城下,用在殷楚身上罷了。雖然知道自己這麽做也不過是杯水車薪,但誠如她所說——盡人事。


    這是她想了許久,踟躕了許久,決定為殷楚做的事。


    作者有話要說:  這章能算是感情戲嗎!


    我們楚楚,自打那事兒之後長這麽大,還沒人這麽為他著想呢!


    關於交子,當然不是我發明的,也不是茶茶發明的。她是學經濟學的,經濟學裏麵有一選課是經濟史,講的就是類似的東西。


    這個挺值得咱們驕傲的,世界上最早的紙幣就出現在咱們北宋,比歐洲使用紙幣早了600年。那時候的紙幣發端於四川,所以叫交子,其實是四川方言,有交合的意思。


    一開始是富商們為了便利自己印的,金額都是空的,交易的時候再填上(大概就是支票!)後來朝廷覺的會出現信用問題,於是就發行了官方版~


    但也是在大宗交易裏,日常消費的話,店家還是不認的,隻認銅錢。


    文裏是根據現在的銀行情況和古代的交子,改良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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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6章


    壽謙票號發售交子已然不是一次兩次,江茗與喬靳很快便將大致事宜敲定,又根據華京城的特殊性有所改良。但萬事當前,總要喬靳先去與那戶部尚書阮慶周旋二三的。


    待交代完了,江茗這才起身離去。


    江茗迴了江府,一進們便覺得哪裏有種說不出來的不對勁兒。院子裏的下人們個個喜氣洋洋,憐鶯見她迴來了,連忙迎上去:“小姐,那陳家人走了。”


    “走了?”江茗疑道。她還想著這叔嬸如今已經鬧得滿城風雨,留著也沒什麽用處,差不多該把他們趕走了。誰知道自己就出去了一天,他們怎麽就走了?還不和自己吱一聲?


    “可不就是。”憐鶯終於將這惱人的一家送走,江茗院子裏的下人也早都煩透了,如今便又恢複了往日的活力。“也不知道中了什麽邪。那陳氏申時左右慌慌張張的跑迴府,呆了沒多久,三人便叫了馬車走了。看那樣子,不知道的還以為他們被什麽東西追著呢。”


    江茗用憐鶯遞上來的溫巾擦了手,問道:“母親可知道?”


    憐鶯:“不知道。夫人不知道,將軍也不知道,他們也沒說一聲。一開始咱們還以為他們就出去轉轉,給他家兒子看看大夫呢,誰知道那輛馬車直接去了驛局。聽車夫說,他們買了幾包藥帶著,這就要迴臨安府了。”


    這陳家突然這麽一鬧,倒讓江茗有些摸不著頭腦。這幾個人按理來說是來討甜頭的,不管自己對他們怎麽樣,走時衛氏定然會稍稍給些路費盤纏,怎得什麽都不要了?還像做賊似的?


    “他們什麽都沒拿?”江茗又問。


    “沒有。他們走了之後,朝息丫頭怕少了東西賴在她頭上,立刻叫了管家庫房去看。竟然一樣都沒少。”提到這個,憐鶯都覺得奇怪。之前陳家那感覺,恨不得把江府都搬空,怎得空手就走了?


    江茗:“也沒留下什麽?”


    憐鶯迴道:“什麽都沒有,就這麽突然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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