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後見她神色,接著說道:“可我又不喜歡那江茗,疇兒更是可笑,聽了禮部說這話,跑去要同人發脾氣。你說說他,是不是孩子氣?”


    江宛咬著下唇,恍恍惚惚間,什麽都聽的不甚真切,隻覺得自己前途未卜,日後一片空茫。


    皇後歎了口氣,似是也覺得沒了意思,沒過一會兒,便讓那劉氏出來,送江宛迴府。


    江宛一路渾渾噩噩,腳步不停,可卻不知道自己如今身在何方,雙目看著前方,又想到江茗昨日的舉動,那日後當了太子妃,說不定如何折辱自己呢。江府的一切,如今看著還好,可難免因為身份的差異而產生偏頗。


    劉氏在旁靜靜看著江宛神色,待到快到仁明殿口,這才讓宮人迴避,自己則對江宛壓低了聲音說道:“宛小姐,你可還認得老奴?”


    江宛自然認得,此人是王嬤嬤的姨母,更是皇後身旁多年的紅人,便規規矩矩喚了一聲:“劉姑姑。”


    劉氏點了點頭,說道:“宛小姐,老奴在皇後娘娘身邊多年,多虧了娘娘,這才能頤養天年。娘娘之恩,甚不敢忘。娘娘性子和氣,對著禮部和你那偏心的父母,雖想幫你,卻也無能為力啊。可娘娘偏生又看重宛小姐,否則,老奴說句不好聽的,老奴今早都不會進宮為你傳話,娘娘也不會趕忙吩咐老奴去壽謙票號,幫宛小姐這一把。”


    江宛身子原本就瘦弱,如今聽了這話,愈發顯得楚楚可憐:“姑姑說的,我都知道,可……”


    劉氏四周看了一眼,又說:“自己的命握在自己手裏。這次宛小姐究竟做了何事,老奴實在不知。但老奴知道,這次是宛小姐在試圖將命握到自個兒手裏,怎麽一轉頭,這股子氣魄反而沒了?這宮內宮外,無論是在何處,人若沒了這股子氣兒,到哪兒都是為人魚肉。”


    “姑姑的意思是……”


    劉氏笑道:“娘娘那頭還等著我迴話,我便隻將宛小姐送到這兒了。隻有一句話,娘娘的恩情,老奴念著,也想為娘娘分憂。宛小姐何不好好將王嬤嬤帶在身邊,聽聽她是如何說的?”


    江宛被她這麽一點,心裏了然,劉氏這是要借著王嬤嬤的嘴,指點自己,連忙應下:“日後還靠姑姑指點。”


    劉氏微微一笑:“指點倒說不上,都是為了給娘娘消愁罷了。”


    劉氏送走江宛,又迴了仁明宮,將皇後剛剛插好的花件兒捧進殿內,擺在紅木幾子上,左看右看,由衷讚歎道:“老奴許久未在宮裏,娘娘的手藝卻是越來越好了。”


    皇後淡淡一笑:“蒔弄花草,可比蒔弄人心要容易多了。”


    劉氏走到皇後身旁,不解問道:“今日這事兒,明顯是宛小姐的苦肉計,想要陷害那江茗,誰知道竟然被人打了個措手不及。那太和樓也不巧,偏幫了那江茗。宛小姐這般毒辣心思,娘娘為何還要幫她?”


    皇後坐在銅鏡前,摸了摸發髻,說道:“後來來的幾個宮女,都沒有嬤嬤你的手藝好。你這麽一出宮,我都覺得什麽都沒那麽順當了。”


    劉氏笑了笑,將皇後發髻放下,又拿了梳子,沾了桂花發油,開始給皇後梳頭發。


    皇後看著銅鏡裏的自己,半晌說道:“江宛雖然有心計,卻不過是能被人一眼看破的小伎倆罷了,否則也不會被人輕易戳破。可那江茗,性子太過剛硬,甚至逼著江衡說自個兒的不是,可見不是個能受委屈的人,更不會輕易服軟。嫁給太子,並不合適。除此之外,江茗太難操控。日後蕭家的風雨還要靠我來遮住,那江衡原本便就手握重兵,又是個不聽使喚的人,若是日後因為親生女兒得權,豈還得了?”


    劉氏又為皇後重新挽了發髻,像是沒聽見似的,嘴上說著:“娘娘這青絲,倒是越養越好了。”


    皇後摸了下眼尾的細紋,從鏡子的反襯當中,嗔怪似的看了劉氏一眼:“老了,哪裏有不老的人呢?嬤嬤你又逗我。”


    劉氏搖頭:“老奴眼裏,天下女子,沒有半個強過娘娘的。”


    “那便隻是嬤嬤眼裏了。”皇後笑著又說:“我倒是想謝謝江衡將這親生女兒找了迴來,日後江宛嫁來東宮,名義上聯係著江府同太子,實則更多的是製約,讓這江衡處事之前都要仔細思量。可實際上,江宛與江府可是半點血緣關係都無,我們隻要稍微示好,多加籠絡,時日一長,江宛自會與他們離心,便能算作是咱們的人了。今日她對自己能使出苦肉計,心誌可見一斑。這樣的人,雖夠狠辣,卻也有弱點,而恰巧她想要的,非我不能成全,比那江茗合適太多,也容易拿捏在手裏。”


    劉氏點了點頭,她剛才就看出,皇後娘娘故意在話中編排了衛氏,江宛又不會迴去當麵問真假,這顆懷疑的種子便種下了。如今又好巧不巧,江宛恰有此等事情求助,皇後立刻便遣人去換了銀票,又召她進宮,救她一次,也喂她吃一顆定心丸藥。


    這毒藥配上解藥一道服下,不知還能再撐多少時日。


    發髻梳成,皇後在銅鏡中端看自己,過了半晌,嘴角輕輕勾起。她的麵容一如既往的溫和無害,可說出的話卻足以讓人心驚膽戰:“要讓江宛嫁的毫無波折,無人能指摘,那便要看如何將那江茗毀的眾人皆知了。”


    她嘴上沒說,心裏卻想著,如此這般,太子那日妄為,即便江茗哪日說了,也無人肯信。凡是擋了自己道的,無論大小,俱都要一一掃除,不留後患,這便是她多年以來秉奉的道理。


    作者有話要說:  江茗的敵人,從來都不是江宛,因為這人配不上。其實準確來說,也不是皇後。


    我的天!這段終於讓我寫完了!大家看的也辛苦了!(抱住!)別的不多說了,發紅包發紅包。


    江茗:哎喲我去!問題是我從來沒想要嫁太子啊!皇後娘娘你看看我!我的心和你一樣啊!我想讓江宛嫁給太子,你也這麽想,我們難道不是心有靈犀嗎!為何要害我!


    第46章


    因著皇後突然插了一手,江府這件丟了銀票的事兒便被圓了過去。


    江宛從宮裏迴來,倒真是心平氣和了兩日,之前應下惜雋和那雜役的銀子也一一交付。衛氏因擔憂他人閑話,果真未將二人送到官府,這二人一個心思不正,一個貪財忘義,反倒是因禍得福拿了筆這輩子都賺不來的錢。


    春湫原本傳話的內容也無甚錯處,隻是江宛當時昏沉,說的不清不楚罷了,胡亂攀附的又是惜雋,春湫便又迴了江宛的院子裏,暫且夾起尾巴做人了。


    一時之間,江府之內風平浪靜,好似還是之前那個華京當中人人稱讚的鎮國大將軍府——大將軍用情專一;衛氏福氣連連;江劭在皇城司立了小功,眾人一片誇讚;而江宛和江茗兩姐妹轉年便要及笄,江府即將雙喜臨門,一時風光無兩。


    可又有誰知道,這院牆裏麵,傻的傻呆的呆,揣心思的揣心思,算計人的算計人,好似一灘溺人的髒汙沼澤,不斷地將人往下拽去。


    一日,終於迎來了個好日頭,陽光照的滿華京熠熠生輝,東側的琉璃高塔青瓦璀璨,刺得人眼睛都要睜不開。


    昭南王府一早便忙碌起來,殷楚之前將諸多下人都扔了出去,如今院落空蕩,隻餘那麽幾個年輕力壯的,此刻正一箱箱的將府裏的書卷拿出來,鋪的滿院子都是。猛地看上去,真似雪花滿地,淨白留真。


    昭南王難得清醒一日,便坐在院中,看著滿地的書。


    他雖然同靖文帝差不多年紀,卻早已經頭發花白,呈現出一股未老先衰的氣象。但他坐在木頭椅子上,神情卻顯得那般平靜,好似隻是一個普通讀書老人,身上浸滿了和煦的味道。昭南王給了殷楚高挺的眉骨和鼻梁,若不是此般寥落景象,甚至可以想象曾經的他是何等氣魄。


    院外有個中年人走了進來,他是昭南王府的管事孫喻,曾跟著昭南王多年,以前隻是個小小侍衛。後來皇位更迭,眾望所歸的太子殿下成了昭南王,王府落敗,樹倒猢猻散,往日的盛況再難重現,他便轉做了管事。原本舞刀弄槍的一雙手,如今終日閑著,連兩封拜帖都難收到;曾經英挺的身姿也開始佝僂,愈發不複當年。


    “王爺”,孫喻走到昭南王身旁,規矩的垂手而立,“有信兒來了。”


    昭南王眼珠子慢悠悠的轉到他身上,微微笑道:“還有人給我寄信兒呢。”他這般一笑,倒似年輕的時光俱都迴來了,隻是被這蒼老的表皮吸了精神,難以破土而出。


    孫喻見他今日狀態好,連忙迴道:“不知道是誰來的,找了個幾個小乞丐在門口打架,引得我出去,其中一個撲了過來,塞我懷裏就跑了。這群小崽子,跑的飛快,我是一個都沒逮住。”說到最後,他有些懊惱。


    昭南王從他手裏接過那張說是信,其實不過是張小字條兒的紙,緩緩說道:“他們都是在華京城裏野慣了的,說不準就從哪個洞裏鑽走了,就算是你當年,怕也是一個都抓不著。”


    昭南王將字條展開,仔細看了一遍,又問:“又琰迴來了嗎?”


    “世子早上剛走,怕是不到深夜不會迴來的。”


    昭南王歎了口氣兒:“今日是又琰的生辰。早些年他母親還在的時候,每年都一家人過。後來我時常糊塗,便總將這茬兒忘了,他也好些年沒過過生辰了吧。”


    孫喻聽他這麽說,心裏一陣辛酸。當年父慈子孝,王妃溫柔賢惠,俱都像是前塵往事了。


    昭南王拍了拍自己手邊的椅子把兒:“你去幫我點根蠟燭。”


    “王爺,這大白天的,點什麽蠟啊?”孫喻問道。


    昭南王隻說道:“讓你去就去。”


    孫喻無法,隻好去尋了油蠟,擦了火星點上,送到昭南王麵前。


    昭南王將那張小紙放在燭火上,隻一瞬間,那燭火便將小紙吞噬,孫喻怕昭南王燙了手,連忙去打。那紙剩下一小截兒沒燒,被風一掛,打著旋兒的往天上飛。


    兩人抬頭看著那乘風而去的殘骸,院中閑散種著幾棵樹,葉子早已經落光,伴著風枝椏晃動,在滿地的書上投下繚亂的影子。那紙飛過樹枝兒,越過院牆,抖著轉著,上麵尚有未燒掉的三個字——京、茗、掌。


    昭南王看著看著,嘴裏喃喃道:“飛吧,飛的越遠越好。這華京是個吃人的地方,吃了我一個兒子,如今便又要來吃另一個了嗎?”


    …………


    江府後院裏,江茗正坐在自己的老位置,一如既往的吃著水果看著話本。


    前兩日她可是在壽謙票號一陣辛勞,先仔細查了帳,又將這一季度海運的貨物清了單,盤下來年的進出項,好似做了迴一手包圓的會計兼財務總監,滿腦子都是數字,隻恨怎麽就沒個計算器,撥算盤撥的手指都發麻了。今日她好不容易得了閑,就想著當塊“抹布”,往床上椅子上一賴,誰也別來擾她。


    可偏偏怕什麽,就來什麽。


    江劭因著上次聽了江茗的一番話,這兩日痛定思痛,進行了深刻的反省。他想著,江茗為什麽天天往外跑?還不是因為在府裏待不下去?


    一開始,他跑到江茗的院子裏,把一個個打雜的、做飯的、洗衣服的、搬東西的、伺候的男男女女拎了出來,站成一排,就像他在皇城司訓兵似的,耳提麵命,表示你們和我親姐作對,就是和我作對,日後還想不想在府裏混了?還把自己覺得看上去賊眉鼠眼的拎出來,換了自己用順手的人。


    但這之後,江茗還是天天往外跑,他又反省了一波,覺得江茗一定是沒有感受到家人的溫暖。於是,他跑到常去的玉風閣,給江茗買了一副耳墜。他認為自己對哄女人頗有心得,你看衛氏和江宛,不是被他哄得挺好的?


    誰知道,江茗接了耳墜的第一句話,先問的是“哪兒買的”。江劭老實迴道“玉風閣”。然後那耳墜現在還在他這兒呢,江茗根本就不要。


    江劭覺得稀奇,連忙去打聽,人家都說現今華京裏最流行的首飾鋪子是太和樓,你那親姐定然是讓你去太和樓買東西。可太和樓要排號啊,江劭又沒有那麽多銀子去壽謙票號出文書,去太和樓進貴室,於是隻好排在一群平頭老百姓裏。今早他特地去看了看,自己終於從二百三十二號排到了兩百零八號。他粗魯一算,大概自己有生之年,還是有希望看到這副首飾的。


    今日,江劭難得休沐半日,便想著去找江茗,和她好好談談人生談談理想,順帶問問啥時候她去和衛氏說自己想去延慶道的事兒。


    江劭平日裏穿著皇城司的官服,倒顯得還挺像那麽迴事兒,如今一褪下來,又恢複了往常那副世家公子哥兒模樣。身後跟著小廝,來了江茗的院子裏。


    江茗正看著一本落蒼院主寫的曆史,說的是前朝的事兒。落蒼院主筆力虯勁,字句讀起來入口生香,是在那小攤販處難尋的有大氣魄的話本了。江茗看的來勁兒,偶爾還要念兩句給飛浮聽,一邊說著:“這落蒼院主的詩文,實在是高,好似行遍了天下似的,頗有一種崇山峻嶺的味道。”


    飛浮迴道:“小姐,飛浮雖然認字兒,也能讀書,但你說的這些我一點兒都不懂。我隻知道我上山下嶺,鐵定比這個落蒼院主快。”


    江茗深深的歎了口氣,覺得自己是時候尋找一個知音了。她拉著飛浮說道:“人活著,有錢、有事業、有閑,沒事兒還能挑幾個送上門的人打臉尋樂子,還缺什麽?”


    飛浮想了想:“小姐,您說的是您自己嗎?”


    江茗點了點頭,覺得自己對自己的認知還是很準確的。


    飛浮迴道:“我覺得,小姐缺個會花銀子的。”


    江茗一臉震驚,抓著飛浮的胳膊搖晃:“你是怎麽有這種想法的?!我辛辛苦苦賺的銀子,怎麽能給別人花了?”


    飛浮站定身子,開口說道:“小姐,您賺了這麽多,還在想著法子賺,您又花不完,不如找個會花能花的,幫您一起花。可是我想來想去,也沒這麽個人。首先得是知道您有錢的,那這全天下就隻有我、喬靳、還有喬靳那個老管家了。我沒什麽想要的,喬靳比您還省,老管家每兩年就快不行了,之後這麽多店這麽多銀子,您可怎麽辦啊?”


    江茗一臉警惕的看著飛浮:“你這個思想很有問題。”


    她話音方落,就聽見院門口傳來了江劭的聲音:“姐,在嗎?”這才幾日,江劭已經自來熟到了這種地步。


    江茗歎了口氣,江劭已經摸著她平日的習慣,找了過來,一見江茗就說:“方才好像聽到姐姐和飛浮在聊天,說些什麽呢?也說給我聽聽?”


    江茗聽了這話,覺得江劭來的正是時候,可以給飛浮一點其他的思路,於是便說:“我同飛浮聊著,若是一個人非常有錢,你覺得他還缺點什麽?”


    江劭一聽笑了,難得江茗主動問他,立刻答道:“這人成家沒?要是沒成家,當然是缺個家了。若是成了家,那就缺個孩子。若是孩子也有了,那就再生幾個,反正養得起。”


    江茗:“……”就當我沒問。還給飛浮開辟思路,這簡直就是給自己添亂!這簡單粗暴的思路,也不知道他是怎麽長的。


    飛浮卻在一旁認真問道:“若是這人不打算成家呢?”


    江劭愣了一下,隨即說道:“那是沒遇到喜歡的,哪有人一輩子鐵石心腸呢?姐姐,你說對吧。”


    江茗站起身,拿著自己的話本,覺得不能再和這兩個人聊下去了。


    作者有話要說:  一更!9點左右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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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7章


    江劭這次來找江茗,是想著既然江茗總是往外跑,總得有個理由吧?


    華京雖大,但閨閣女子能去的地方就那麽一點兒,天天溜達,誰都得溜達煩了。可江茗就是雷打不動的隔一兩天就要出門一趟,每次迴來都喜氣洋洋,好似占了天大的便宜,得了一麻袋的銀票似的。


    江劭覺得想要和一個人接近,首先得揣摩她的心思。於是,他想帶江茗出去,看看她對什麽感興趣,問問平日裏她都去哪兒逛。


    江茗壓根不想出去,但耐不住江劭使出少年特有的胡攪蠻纏,糊裏糊塗的就被拽出門了。


    兩人步行,江劭問江茗平日裏都去哪裏看看,江茗有一搭沒一搭的迴道:“還不就是集市、首飾鋪子這些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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