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夫迴道:“確實有緊張之相。”


    江茗連忙又說:“我是今日有些,後又沒了,前幾日也是這樣,不知為何?”


    “可還有其他不適?”


    “最近總覺得心裏壓得難受,總覺得容易累。”江茗亂說一氣。


    大夫想了想:“小姐應是氣血不足,憂思過度,並無大礙。我開幾方藥,每日按時服用,再注意些保暖便是。若還是氣血不暢,我再來看。”


    這大夫也想的清楚,京中這些貴女本就流行蒲柳之姿,十中有八都是少於飲食,必定氣血不足。再說了,這大門大院的裏麵事兒原本就多,個個腦袋裏都繞了好幾圈,說憂思過度定然也是沒錯的。


    大夫開完藥房,衛氏又好生叮囑了憐鶯和飛浮兩句,讓飛浮快些去拿藥,自己則轉頭寬慰了江茗幾句,那語氣好似她得了什麽絕症似的,這才離去。


    飛浮被衛氏安排去拿藥,屋子裏便隻剩下憐鶯。江茗連忙找了個借口,讓她去打熱水。誰知道憐鶯這時候竟然倔了起來:“不行,飛浮沒迴來之前,我絕對不能讓小姐一個人在屋裏呆著,萬一又有些心術不正的人,想來加害小姐怎麽辦?”


    江茗:“……”


    江茗氣的一轉頭,就對上了殷楚的眼睛。殷楚同自己保持著距離,卻正看著自己,眼睛笑的彎彎。見江茗嚇了一跳,他連忙伸手遮住江茗的嘴,生怕她一個不慎,叫了出來。


    兩人靠的極近,殷楚又聞到了江茗身上的那股暖橘香氣,掌心是溫潤的碰觸,腦海裏不知怎的,就想到了初見那日,她咬著毛筆筆尖的模樣。江茗的眼睛睜的大大的,好似一隻受驚的小鹿似的。


    江茗迴過神來,瞪著殷楚。殷楚衝她比了個噤聲的手勢,見她點了點頭,這才慢慢的將手放開。


    掌心依舊存留著那軟綿綿的觸感,殷楚深吸了一口氣,衝江茗揚了下眉,衝她比了個嘴型:“可千萬不要趁機占我便宜。”


    江茗氣的一腳就踢了上去,殷楚連忙擋下,身子往後又退了退,靠在床內則的沿兒上。


    江茗咬住下唇,緊盯著他,同樣用嘴型表示:“閉上眼睛!轉過去!”


    殷楚照做。江茗這才深吸了一口氣,臉衝床外,心裏卻跳得厲害——麻煩!真的是個大麻煩!早知道還不如給他一千兩銀子,趕他走了!


    作者有話要說:  上一章評論說男主這樣是沒有前途的,那位同學你站出來!我們楚楚隻是沒錢,但是有臉啊!


    第二更奉上,我要出門去和小夥伴們吃火鍋啦~下一更不定時,反正明早起來看肯定是有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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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1章


    夜深人靜,外麵連絲風聲也無。因著是寒冬時節,連些蟲鳴鳥叫聲都蟄伏了起來,劈啪作響的隻有寂涼寒苦的燈芯,裹著層油當麵具,偏生在眾人皆睡的時候醒著。


    江茗聽著外麵的聲音,將手裏的話本放下。這行當是她來華京才初見到的,一個小販推著車,上麵放了幾十本書,上到《論語》《易經》,下到《夜航船》《搜神記》,由俗到雅一網打盡。你若多駐足一會兒,他便會從一遝子書下麵再抽出個小抽屜,裏麵堆滿了市麵上不怎麽見過的各種話本。


    這些話本多以才子佳人派和鴛鴦蝴蝶派為主,據說來租借的多是些女子,不分年齡階層。


    那小攤販推銷起來有鼻子有眼,還說連宰相豐忱的孫女兒,那個名滿華京的倉翁君豐弗,都經常叫丫鬟來這裏租借話本呢。


    其實不用他多說,江茗身為現代網文資深讀者,當然明白這些對女性的吸引力,更不要提現在這些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女子了。


    現今這租書的行當並沒那麽景氣,看這小攤販也隻是各種書籍各備了一本,常常有人來租一本,下一個想借的就要等別人先還了。


    江茗在家尋思了兩日,又將大胤的律例在腦袋裏過了一遍,並未發現有哪條禁止民間刊發書籍。甚至大胤對文人相當友好,從未有過文字獄的情形,當了文官,更是等於拿了免死金牌,最多也就流放發配。文化傳播的環境可謂是相當好了。


    她思來想去,為這寫話本流通量小,找出了兩點原因,一來是識文斷字的人畢竟是少數,需求量不足。二來是現今雖然有了造紙印刷術,但卻仍然用雕版印書。


    何為雕版?也就是說,要印一本書,需得先用棗木或梨木這等木製細密堅實的木材鋸成一塊塊的木板,便是刻板。之後在刻板上將這本書的內容一筆一劃的,用陽文雕刻出來。若是有一字不小心錯了,那就要重來。再將刻板上塗墨,白紙一覆,刷子在背麵一刷,便是一頁。最後裝訂起來,便是一本書。


    雕版印書可以大量供給書籍,但消耗人工物力極大,基本用在學子們必讀的和朝廷刊發的書籍上了。普通話本自然難以得此殊榮,是以小攤販租借的,基本都是人手抄寫。


    人手抄寫一來慢,二來又極費工夫,這些書都是一本接一本的,哪裏有那麽多的流傳。


    江茗尋思著,自己當年在某江文學城看文,恨不得賺夠了錢就把某江買下來,要做的第一件事兒就是把那時不時就抽的服務器換掉。如今自己是穿了,但並不妨礙心裏有夢啊。於是她又想著,日後說不定自己還能開個晉江書齋什麽的,當個古代版的晉江總裁。


    不過此事涉及到印刷術等等,她雖知道什麽是活字印刷術,卻對詳細的內容並不了解,更別提什麽古登堡印刷機了。這些還是要從長計議,好商人不打沒準備的仗。


    江茗迴頭看了一眼自己的床上,覺得是時候了,便掀開床幃,衝著裏麵的殷楚問道:“世子歇息夠了沒?外麵連點聲兒都沒了。”


    殷楚從床上下來,他方才本想著小憩一會兒,卻被那股味道弄得怎麽也睡不著。瞪著眼睛看著床幃,聽著外麵一頁一頁的翻書聲,總感覺哪兒不太對。


    直到江茗掀開床幃,他都還沒迴過味兒來,隻點了下頭,下了床。


    江茗還以為殷楚仍然不舒服,想了想,問道:“要不要——我送個信兒,讓你們王府裏的人來接你啊?”


    殷楚聽了,這才迴過神,衝江茗笑了一下:“不用,我自己迴去就行了,省得他們聲張。”


    接著,江茗就親眼見識到了什麽叫做“本王在的地方,都是正門”。那翻牆的動作幹淨利落,宛如一隻騰飛的鶻子。難得殷楚在過牆的時候還衝她揚了下頭示意,接著落地,更是半點聲音都沒有。


    殷楚走了,江茗也要忙自己的正事兒了。她叫來一直蹲在牆角的飛浮,低聲吩咐道:“給喬靳穿個信兒,江宛在太和樓訂的首飾,明日出不了貨了。”


    飛浮點了點頭,二話不說就去辦了。


    …………


    那頭殷楚並非迴了昭南王府,而是摸著黑去了如意居,一如之前的路數,進了鬆園那處假山後的小屋。


    一進門,他便倒在了地上,仰麵朝上,深深的吐了一口氣:“望迴。”他也不是鐵打的,失了那麽多的血,能撐到如意居已經是用盡氣力。


    望迴早就聽見了聲音,聽見他這般虛弱的聲響,連忙走了出來,伸手把了一下殷楚的脈,眉頭皺起:“血氣大失,那人又派人來傷你了?”


    殷楚嘴角勾起一抹嘲諷的笑容:“豈止是傷,他這次是動了真格的。”


    望迴歎了口氣:“大抵是你在賜宴的時候太過冒進,非要折騰山西大旱的事兒。早就同你說了,此事不能急於一時,可你偏生要去趟這攤渾水,引得大臣都去捐銀子,那人不心裏生疑才怪。”


    殷楚微微閉上雙眼:“我不急於一時,可那平白受災的百姓,卻熬不了多久。”


    望迴從匣子裏取出藥瓶,先讓殷楚服了兩丸,又去看他手臂上的傷:“可若無人再管,日後還會有其他地方的災民。你救的了一迴,救不了每一迴。”


    殷楚緩緩睜開眼睛,這是他從未在他人麵前展露過的模樣。笑的時候一絲一毫的無賴風流都被抹盡了,隻剩下殘酷決絕:“走一步,算一步吧。活在這一時刻,而不是活在未來的夢裏。需知我未必有命活到那麽之後。”


    望迴也不言語,仔細端看殷楚的手臂,眉頭微微皺了起來:“你這傷口抹過傷藥?”


    殷楚“嗯”了一聲:“被逼到無路可走了,暫時找了個地方歇腳,卻正好遇到貴人,借了我些傷藥。”


    望迴摸了一星藥物,放在鼻子上聞了聞,說道:“世子竟然迴了昭南王府?”


    殷楚停了一瞬:“我未曾迴昭南王府。”


    望迴不解道:“這藥配方獨特,我決計不可能辨錯,這是昭南王府侍衛特有的藥方,他處絕無可能有。”


    殷楚沉默片刻,搖了搖頭,笑道:“她身上的謎太多了,連我也弄不清。”


    望迴聽他這話,神色反而凝重起來:“世子,莫不是那人派來的,想要試探於你,你切要當心啊。”


    殷楚搖了搖頭:“不能。”


    望迴手中忙碌,將殷楚受傷的手臂仔細包紮,嘴上卻說:“不知是何人,能讓世子這般信任。”


    殷楚將右手食指放在鼻前,輕輕嗅了一下,那股子暖橘香氣已經盡散了,愈發顯得屋子裏冷。


    他微閉上眼,臉上現出一絲笑意:“望迴還記的上次將我比作曲妓的那名女子嗎?今日我便是誤闖了她的小院,見了一出好戲。我原本以為她隻是牙尖嘴利,未曾想,她倒比我更適合去當個戲子。好好一朵嬌豔山茶,卻是金剛鑽打成的芯兒。鎮國大將軍府,日後可是有好戲看了。”


    “此話怎講?”


    “她見我突然在她院中出現,並無驚慌。見我流血負傷,也未有半分猶疑。那副臉色,像是見慣了流血和傷口,也知道不該問的不問,絕非普通閨閣女子。他人一箭三雕之計,她三言兩語,不僅將自己放在了受害者的角度,撇個幹淨,還贏得了眾人的心。而做這些之時,更是半點哭哭啼啼皆無,不卑不亢。最有趣的是,竟還逼著那江衡給自己賠不是。可她身上的疑點也太多,一個普通商賈家的女子,哪裏來的那麽多銀子?身邊那丫鬟更是武藝在身。如你所說,這傷藥便是那丫鬟的,怎得又和昭南王府掛上關係?”


    望迴聽了片刻,緩緩問道:“既然如此不同,要不要讓人去調查她一番?”


    殷楚活動了一下已經包紮好的左手,雖然疼痛,但對他卻並非難以忍受。他搖了搖頭:“罷了,她既然想藏著,便由著她去吧。”


    聽殷楚這般誇讚一個女子,還真是頭一次。望迴不禁問道:“世子可是已對這女子上了心?”


    殷楚有些不可思議的看著望迴:“望迴,你如今不僅要當個大夫,還要去兼做媒婆不成?”


    望迴看著殷楚,半晌也不說話。


    過了片刻,殷楚自嘲似的笑了笑:“華京當中,可有哪個女子願意嫁給我的?潑皮無賴瘋世子,還說不準什麽時候便要死了。苟延殘喘罷了。她那樣的性子,不應拘束在一進院落當中。總有一日,那鎮國大將軍府的院牆也攔不住她,她便是要飛的。”


    望迴沒說什麽,隻沉默的收拾這自己的藥箱。他看著殷楚這般,心裏有說不出的難受。


    ——他原本應是深受寵愛的皇孫,再來便應該是卓然出群的太子。可誰知,那麽一場大火,燒掉了一切,也燒掉了他的心。從此之後,殷楚便再也不是殷楚,隻是一個東躲西藏,帶著潑皮瘋子的麵具,借著無端行事掩藏本心的無賴世子。


    那些東西,原本都應該是他有的。他若有喜歡的女子,定然也不會像現在這般,冠禮早過,身旁卻沒個人知暖知寒。


    望迴看向簾外,不知何時又下起了雨。淅淅瀝瀝的,好似在敲打人心。外麵是一片冷寂,這屋子裏也未必有多暖。


    這來勢洶洶的隆冬,更不知還要多久才會過去。


    作者有話要說:  殷楚:為什麽我躺在床上,聽著外麵的翻書聲,總覺得有種性別錯了的感覺呢?


    江茗:你沒錯,但是咱們兩個什麽都沒發生。


    望迴:美滋滋,我家世子喜歡上人啦~


    殷楚:我沒有!你別胡說!


    江茗:哦。(甩銀票)


    殷楚:臥槽,這種心動的感覺!


    吃完火鍋,三更奉上。有沒有小夥伴覺得我賊勤快的~我能不能擁有你們的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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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2章


    一夜的雨水,浸透了華京。


    太陽也睡了個懶覺,昏昏沉沉的從天邊攀爬上來,一點兒也不精神。城頭的兵卒抱著鏽跡斑斑的斧鉞矛戈,對著進城的車馬漫不經心。堅實高聳的城牆覆了一層薄薄的冰霜,在灰茫茫的天裏,像是巨大的琉璃製品,愈發顯得晶瑩瑰麗。


    可琉璃易碎彩雲易散,終究不堪細看,一擊便碎。


    街頭巷尾坑坑窪窪的地方積了不少水,被日頭這麽一照,個個像麵小鏡子。行人慢條斯理,各式衣料都在水麵上打著轉,漣漪蕩起。


    太和樓門口有夥計推開大門,手上執了一柄木頭長杆兒,將招牌下麵那串琉璃鈴取了下來,換上軟玉小簾——今日是個晴天,難得撥開愁雲慘淡的風雪連綿,華京好似又迴到了那副悠哉悠哉的天地。


    可這道上,有來人腳步匆匆,見太和樓推開門,忙著就走了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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