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是一團欲望,欲望不滿足則痛苦,滿足便無聊。人生就在痛苦和無聊之間搖擺。


    如果說指望一個尚未走出大學校門的學生,去樹立一個多麽遠大的理想抱負,那麽似乎是天方夜譚。國人的教育模式從根本上阻斷了學生對於社會現實的認知,或者說,是幹擾和迷惑。


    這在教育越發達的地區,顯得愈發嚴重,人群中成績越高的,也越為普遍。


    顯而易見的,學生將精力放在了數理化政史地的書本當中,琢磨著馬克思主義和地質變遷,思考著指數方程與列夫.托爾斯泰之間的必然聯係。有幾人會下功夫去對未來的人生目標做深度的思考?或者說,真正在這方麵下了功夫思考過的人,又有多少還留在教室裏麵對晦澀的書本。


    人性是急切的,是盲從的,一旦有了目標便會想方設法的向其進發,隨後發現不足再迴頭彌補,這便是現狀。沒有人能預知今後的成功需要掌握什麽樣的知識,但卻孜孜不倦的吮吸著那自以為有用的教科書。


    這就如同聶鵬現在考慮的事情一樣,他發覺自己堅持了20餘年的人生觀,似乎在逐漸被剝離,開始露出直指本心的東西。


    他的目標。


    曾幾何時,他執著的認為努力跑、向上爬,就是他應該去努力並為之奮鬥的力量,可是當那顆該死的傳送石融入到他的生活中之後,一切的目標都變得過於容易實現,仿佛失去了挑戰的競賽,獲得的成功毫無成就感。


    於是支撐他繼續奮鬥下去的動力也變得越來越薄弱,那些在學校中獲取的知識,在現在看來,也變得似乎不那麽重要了。此時的他感覺自己就像在山穀裏獨自前行的旅人一般,背負著沉重的自我懷疑的包袱,而山穀裏的那條路又長又孤獨。


    他不知道能不能等到山穀盡頭傳來的聲響,不知道自己腳下的路是不是對的,方向有沒有錯。徘徊在堅持與放棄的邊緣。


    於是在一七年初的這個夜晚,聶鵬失眠了,他期望找到一切能夠說服自己為之努力的目標,可是腦海中總有反抗的聲音在試圖革命。


    為自己?不,他已經滿足了,他不缺什麽,不渴求什麽。換句話說,他隻想在保持自己獨立的人格尊嚴和人格空間的前提下,盡可能對他人釋放善意。


    那,為了家人?不,也足夠了,至少就目前來看,家中並無欲壑難填之人,哪怕以他目前的財富,也足夠家人揮霍了。更何況他們也不會。


    那是為了什麽?佳穎麽?想到這裏又是一陣頭大,佳穎的掙錢手段並不比他差,甚至猶有過之,除了每天的一日三餐和充當晚上的抱抱熊以外,似乎任勞任怨的鄰家大姐姐,絲毫沒有所求。


    那接下來呢?是社會是國家還是全人類?聶鵬想不到那麽磅礴,意識與境界不匹配的時候,思想就會陷入無休止的死循環,由不得他再去琢磨這些太過脫離生活的東西。


    徹夜未眠


    ------------


    清晨起床,為佳穎準備好早餐,衝了澡,出來後發現她已經跪坐在落地窗前練瑜伽,音響中放著the brothers fou版本的《500-miles》,配合著那婉柔的曲線,聶鵬忽然想起陳團帶迴宿舍的一本書中的話。


    我希望買的鞋子是你渴望的顏色。我希望撥通電話時你恰好在想我。我希望說早安你也剛起床。我希望寫的書是你欣賞的故事。我希望關燈的刹那你正泛起困意。我希望買的水果你永遠覺得是甜的。我希望點的歌都是你喜歡唱的。我希望我希望的是你希望的。


    悄悄地披上外套,推門出去,初冬的空氣凜冽又清爽,也許比較適合混沌了整夜的腦子充氧。他將手插在衣兜內,踱著步子穿過濃霧,走向不遠處的早點小攤,點了兩籠芸豆肉包,一碗粥,配著免費的小鹹菜,吃的若有所思。


    蒸車上架起高高的籠屜,攤主一邊招唿著過往的行人,一邊手腳麻利的將捏扁又攢圓的包子碼放好,待一個籠屜空出,再替換進去,周而複始。


    聶鵬看著攤主熟練的將一張張大票化整為零,準確無誤的找還給顧客,臉上掛著理所當然的欣慰與喜悅,那自然是他應得的。


    當然,這也是聶鵬從小接觸到大的勞有所得,是根植在他心底的等價交換,是比起一切經濟行為來都無愧於心的付出與迴報。可是將心比心,如果讓聶鵬此刻來從事這樣的工作,他是絕不會樂意的。


    他沒有需要糊口的饑迫感,沒有嗷嗷待哺的妻兒老小,沒有一個能夠說服自己靜下心,彎下腰,努力為之奮鬥的借口。


    仍舊執著於解開心結的他,付了錢,繼續漫無目的走在清晨的街頭,怎麽也散不開的霧如同凝滯的白煙,街被遮蓋的白茫茫一片,偶爾有行人從身邊快速的走過去,向前幾步後又隱匿在霧中。


    整座城就像是照片被塗滿了白顏料:什麽都有,卻什麽都看不見。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不知道走到了哪裏,隻顧著低頭走的他,甚至才發覺將手機遺忘在家中,這一刻的感覺就像是脫了線的木偶,撒了韁的馬,是一種難以用語言形容的歡脫感。


    那天上的霧也隨著溫度的升高而逐漸稀薄,聶鵬看著身側的欄杆,目光透過縫隙落在下麵的河水上,結了一層薄冰的河默默的流著,在他看不到的冰麵以下。


    恍惚間似是明白了什麽,可是那靈光乍現的念頭又忽然隱去了,悵然若失的感覺又彌漫了上來,想了想,最終隻能放棄,抬手攔了輛出租車,迴公寓。


    “兄弟啊,一大早的愁眉苦臉想什麽呢?有什麽想不開的?”司機師傅操著濃重的本地口音,很是樂天的問。


    “沒什麽,有些心事”聶鵬不想接茬,隻是靠在窗戶邊漫無目的的張望著。


    司機討了個沒趣,撇撇嘴,隻是憋了一會兒後,仍舊忍不住了:


    “兄弟啊,有啥想不開的,這年頭,有飯吃有婆娘睡,你還揪心什麽。你看看我,我是拆遷戶,去年窮的叮當響,今年就趁4套房子,300萬存款,股票愛tm怎麽跌就怎麽跌,因為老子不買!出租車是咱自己的,咱自己的生意,自己當老板,要多自由有多自由。這才叫日子,除了我老子,誰來了我都不聽。”


    聶鵬:“前麵左拐。”


    司機:“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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