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姨娘問他,「劉媽媽說了是你媳婦兒指使的?」


    「沒有主子指引,一個下人怎麽可能生出謀害主子的心?」陸晏彬說什麽都要把罪名往小柳氏身上推。


    文姨娘也不跟他爭論誰才是兇手的問題,「那你的意思,是不打算要這個媳婦兒了?」


    陸晏彬聽著就咬牙切齒的,「她要不是老太太娘家那邊的人,我也不至於不敢休了她。」


    「還敢休妻,要反天了你!」


    文姨娘突然厲聲怒喝了一句,把陸晏彬嚇得不輕,「阿娘,連你也幫著她?」


    「要不是你寵妾滅妻是非不分,我怎會幫她不幫你?」文姨娘痛心疾首地看著眼前的親生兒子。


    在管教兒子這件事上,她是最沒立場的,哪怕陸晏彬是她親生,她卻隻是個妾,所以陸晏彬是主子,她是半個主子,沒資格管少爺,何況每次談及寵妾滅妻的問題,陸晏彬都會說是跟著他爹學的。


    文姨娘自己就是個寵妾,去勸少爺別寵妾,感覺就像是在扇自己嘴巴子一樣。


    陸晏彬被她嚇得怔了怔,但還是固執道:「蘇姨娘的死分明是她……」


    「你給我住嘴!」文姨娘冷言打斷:「明兒你就去把人給我接迴來,否則你也別管我叫阿娘了。」


    「我不接。」陸晏彬皺緊眉頭。


    文姨娘深吸口氣,「我剛從你父親那兒迴來,他已經撂下話,你一天不把淑姐兒接迴來,家裏的庶務就全歸你管著,但凡哪裏出了差錯,你隻管自己掏腰包補虧空,禁止你去帳上支錢,禁止出去賭錢,也不準你放印子錢,否則家法伺候。」


    陸晏彬聞言,身心俱震。


    他每個月的月錢才十兩銀子,不讓支錢,不讓賭錢,不讓放印子錢,更不讓借錢,這是要逼死他嗎?


    ——


    要說陸晏彬最怕的人,那隻能是他爹,一句話就能讓他縮成鵪鶉,有屁都不敢放出來。


    所以被這麽一通威脅,他再也不敢東遊西逛,次日管事媳婦們還沒來領對牌,他早早就捧著帳冊看了起來。


    翻到其中一本時,不經意滑出一張箋紙來。


    陸晏彬打開一看,上麵竟然是幾味藥名。


    他本想隨手扔在一邊,又覺得不妥,把紅香叫進來,問她那是什麽。


    紅香哪知道那是什麽,她也不識字,隻搖頭。


    「這上麵是藥名。」陸晏彬說,「你連你家少奶奶開了什麽藥治什麽病都不知道?」


    紅香皺皺眉頭,吃藥?


    少奶奶雖然每日操勞,身子骨卻康健,沒生過什麽大病,偶爾有個頭疼腦熱要開方子,抓藥的時候那些處方箋都是交給丫鬟的,怎麽可能被她夾在帳冊中?


    想到這,紅香堅決搖頭,「少奶奶的飲食起居一直都是奴婢在和紅菱在照看,就算是小痛小病要開方子,也都是我們拿著去抓藥的,因此奴婢肯定,這張方子上的藥,不可能是少奶奶自己用,想來,是弄錯了吧,或者誰不小心夾進去的。」


    陸晏彬疑心病很重,他覺得不對勁,不肯就這麽放過,讓人去請了府醫來,讓他看那張方子,問他那是做什麽用的。


    府醫看後陷入沉默,半晌沒說話。


    陸晏彬越看他神情越覺得有蹊蹺,繃著臉,怒道:「怎麽,有貓膩了,不敢說了?」


    府醫拱手道:「少爺,這張方子是老夫所開,但用藥的人不是少奶奶。」


    「那是誰?」


    「是已故的蘇姨娘。」


    「什麽!」陸晏彬腦子裏空白了一下,隨即麵色鐵青,「怎麽迴事,你說清楚!」


    府醫嘆氣道:「是這樣,去年老夫去給蘇姨娘請平安脈,發現她腹中胎兒脈相不好,一旦繼續養著,要麽生出來是個死胎,運氣好一點能活下來的話,也會有先天不足的弱症,早晚還得夭折,所以老夫當時的建議是讓她拿掉孩子。」


    這件事,陸晏彬壓根就不知情,他整個人都驚呆了,「然後呢?」


    「然後蘇姨娘就求我幫她保密,又讓我開個方子讓她先保住胎兒,說等時機到了,她會把孩子拿掉。」


    陸晏彬隻覺得腦子裏暈眩一陣接一陣的來。


    所以,所以去年蘇姨娘會流產,並不是蘇儀跟她發生爭執,而是她借著跟蘇儀爭執的間隙,自己摔倒,正大光明地讓孩子「死於旁人之手」?


    府醫接著說:「後來蘇姨娘的下紅之症之所以一直不見好,一來是因為那個孩子在娘胎裏就不好,二來,她當時摔得太重,損了胞宮,所以才會吃什麽藥都不見好,不是老夫狠心詛咒,蘇姨娘那樣的情況,她熬不了多久的。」


    陸晏彬像被雷擊了一般,搖晃著一屁股跌坐迴圈椅上。


    紅香顯然也被府醫的這番說辭給驚到,她再看陸晏彬的表情,心中就覺得嘲諷和暗爽。


    她當時就說那個孩子去得蹊蹺,蘇姨娘也病得蹊蹺,卻原來一切都是蘇姨娘在自找死!


    那個小娼婦,自己要死還拉上少奶奶,活該她絕後,活該她英年早逝!


    紅香越想越氣。


    陸晏彬還是不相信,「黛兒不會騙我的,她那麽善良,她不是那樣的人。」


    「她不會,我們少奶奶就會了?」紅香怒得小臉漲紅著,「少爺就沒想過,自打少奶奶入府,上上下下管著多少事情,都還不忘關心你伺候你,明知你不會來她院裏吃飯,每次都讓多準備一副碗筷,多備上你愛吃的菜,就怕你突然過來,她會來不及準備,晚上睡覺也是,她再困也得等飛雪院那邊滅了燈,確定你不會過來再吹燈。你但凡有點良心,就不該說她半句不是,更不該為了一個滿腹心機的妾而動手打她!」


    「你閉嘴!」陸晏彬心裏一團糟,望向府醫,「既然是蘇姨娘的藥方,怎麽會在少奶奶的帳冊裏?」


    先入為主的原因,陸晏彬排斥小柳氏,潛意識裏自然第一時間認為一切都是小柳氏在背後搞鬼,他的黛兒是無辜的!


    府醫沉默了會兒,如實道:「那段日子我出入飛雪院頻繁,少奶奶察覺到異樣,就來問我,到底給蘇姨娘開的什麽方子,我便給她寫了一份。」


    「那這上麵到底是什麽方子?」陸晏彬仍不死心。


    「隻是尋常的安胎藥,並沒有什麽不同尋常。」府醫道:「想來是當時少奶奶看帳冊的時候看的方子,之後順手夾在裏麵又給忘了。」


    聽到跟小柳氏無關,陸晏彬心裏有些失落,失落的同時,又覺得複雜難言。


    都解釋得這麽明白了,他竟然還是一副無動於衷的做派?


    紅香再也看不下去,對府醫道:「你別說了,跟個隻會動手打老婆的人解釋這些,他怎麽可能聽得進去,橫豎他認定了我們少奶奶是殺人兇手,就算你證實了跟我們少奶奶無關,少爺還是會想法子往我們少奶奶身上安罪名。」


    府醫聽紅香這麽說,大概明白陸晏彬和小柳氏之間發生了什麽事,就勸道:「少爺或許有什麽地方誤會少奶奶了,還是早早說清楚的好,夫妻之間沒有隔夜仇,你好好跟她說,她是個通情達理的人,不會不理解的。」


    陸晏彬失魂落魄地坐著,沒說話。


    ——


    小柳氏跟著溫婉迴到宋家之後,被安排住在宋姣以前住過的院子。


    宋姣雖然出嫁了,溫婉還是會每天讓人過去打掃,裏麵的陳設擺件,都還是宋姣出門前的樣子。


    小柳氏不挑這些。


    來了宋家就是客,每天不用一睜眼就要操心這操心那,不用麵對陸晏彬的冷眼,她的心情的確舒坦不少,隻一點,近來天熱,她胃口不太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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