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他說不了話,邱姨娘接茬道:「我花了很多年的時間找到一個地方,那裏麵全是價值連城的古玩字畫,你要是能一把火給燒了,我就幫你離開蘇家東山再起,到時候你想怎麽對付陸晏彬的那位小妾都成。」


    郝運眉心蹙攏。


    他不知道自己該不該相信邱姨娘,可眼下,他唯一能信任的似乎也隻有她。


    抬頭看向邱姨娘,郝運的眼底還是有著幾分質疑。


    邱姨娘說,「如今的你除了信任我,別無選擇。」


    郝運開不了口,伸手蘸了桌上的茶水寫:我傷得太重,壓根就出不去。


    邱姨娘麵上笑意更深,「隻要你答應,我會盡快讓你痊癒。」


    郝運還是猶豫:你說的,到底是什麽地方?


    「陸老侯爺的藏珍閣。」


    陸老侯爺愛好收藏,甚至在這方麵如癡如狂,整個京城怕是沒幾個人不曉得。


    郝運這種從來不關注陸家的人都有所耳聞。


    陸老侯爺手裏的東西,覬覦的人並不少,但無外乎兩種人,一種是真正懂收藏的愛好者,另一種是純碎為了銀錢的財迷。


    既不為錢也不收藏,找到地方想一把火燒了的,郝運還是頭一次碰到,這得有多少深仇大恨?


    他疑惑:你跟陸老侯爺有仇?


    邱姨娘提醒他,「不該你問的,你最好別問。」


    這似是而非的迴答,越發讓郝運篤定了心中猜想。


    邱姨娘跟陸老侯爺之間,一定有故事,否則她不會如此恨那個人。


    燒了那個地方,等同於誅陸老侯爺的心。


    郝運又問:既然有這麽大的仇恨,你為什麽不親自燒,而要讓我一個局外人插手?


    邱姨娘微笑:「現如今的你除了按照我的要求去做,沒有任何選擇和出路。」


    郝運無言以對。


    他確實已經窮途末路,這種時候無論是誰,隻要能讓他看到生存的希望,他願意用一切來交換。


    邱姨娘瞧著郝運狼狽的模樣,想到陸老侯爺的那個藏珍閣。


    太後這些年沒少派暗衛出去找,然而把陸家翻了個底朝天都沒見著一件古玩字畫。


    太後又將目標轉向外麵,陸老侯爺去過甚至是會去的地方,暗衛們全都沒放過,然而還是什麽也沒查到。


    發現藏珍閣在義莊底下,隻是個意外。


    太後當時都說自己完全沒想到,陸老侯爺竟然會把他視之如命的寶貝放在專門停放死人棺材的地方。


    邱姨娘遲遲沒讓底下人動手的原因,不是怕對死人不敬,而是……不敢。


    那地方表麵是義莊,實則藏珍閣就在地底下,然而裏麵卻設置了防盜機關,進去欣賞可以,但僅僅隻能欣賞,一旦動了藏品,甚至是企圖用火將其燒毀,整個地下密室頃刻間就會被炸為平地。


    換句話說,誰要是敢行偷盜之事,或者居心不良,就得做好跟藏品同歸於盡的準備。


    ……


    郝運已經是顆廢棋,不如讓他發揮最後的作用。


    隻要炸了那個地方,太後多年的心結就能解開大半。


    郝運完全不知邱姨娘內心的所思所想,繼續寫:在什麽地方?


    邱姨娘答:「城南,巧家義莊。」


    郝運愣了一下,顯然也是沒想到陸老侯爺會把藏品放到那種地方。


    眼尾瞥到翡翠從外麵迴來,邱姨娘斂去先前的神色,對郝運說:「你先養傷,有什麽事兒,改天再說。」


    翡翠進門後,抿唇道:「姨娘,老爺不讓請府醫。」


    邱姨娘看著這丫頭,覺得她是真單純,故意提醒了蘇國公,人家還能讓請府醫嗎?巴不得郝運活活疼死還差不多。


    心裏想著,麵上卻是著急忙慌的模樣,「那可怎麽辦?」


    翡翠嘆氣,「如今隻能看姑爺的造化了,他若是能熬過這兩天等傷口結痂,估摸著就能挺過去。」


    又是皮開肉綻的鞭傷,又是麵目全非的燙傷,剛剛還被毒啞了嗓子,就算是鐵打的身子骨,他也撐不過半夜。


    邱姨娘說:「我想起來梧桐苑有兩盒金瘡藥,一會兒你跟我去取來給姑爺敷上。」


    話完,又囑咐翡翠,「這事兒可得瞞著老爺,否則要讓他知道了,你們這些伺候的下人,一個個都別想有好果子吃。」


    翡翠忙不迭點頭,「奴婢曉得,奴婢會保密的。」


    邱姨娘滿意地嗯一聲,帶著人迴梧桐苑拿藥。


    邱姨娘本名邱淑月,是仁懿太後手底下能力最強的女暗衛,為了增強技能,太後曾送她去西域學過藥、毒以及催眠之術。


    她說的金瘡藥,其實是自己配製的、能讓郝運盡快癒合的傷藥,比一般大夫給的藥效快。


    翡翠拿迴去以後,先仔細給郝運清洗了後背上的傷口,這才把藥粉撒下去。


    整個過程中,郝運沒吭一聲。


    剛開始,翡翠還以為是姑爺心性堅韌,受得住這點痛。


    慢慢地,她才發現姑爺是出不了聲兒。


    翡翠是個心性單純的小丫頭,得知姑爺被老爺罰得太狠變成啞巴再不能說話,她伺候完郝運迴正屋的時候,把這事兒跟蘇瑜說了。


    最後還感慨,「大小姐,姑爺他好可憐啊!」


    蘇瑜聽到這話,嘴角勾出冷嘲,「他要是可憐,那這世上遍地都是可憐人。」


    ——


    半個月,郝運身上的傷差不多痊癒。


    在邱姨娘的幫助下,他悄悄出了國公府前往巧家義莊。


    按照邱姨娘給的指示,他順利打開了義莊下麵的藏珍閣。


    看到裏頭精心設計的多寶閣以及多寶閣上琳琅滿目的藏品,郝運呆了一呆。


    活了二十幾年,他從來沒見過這麽多珍品,哪怕不懂行,也能從青銅玉器細膩的做工和字畫的精湛獨絕之間判斷出價值不菲。


    這些東西隨隨便便出手一件,就能夠保證他下半輩子衣食無憂。


    郝運瞅了眼自己手裏的火摺子,忽然動了惻隱之心。


    如此值錢的物件兒,若是被一把火給燒了豈不可惜,倒不如,他先偷幾件拿出去藏好,再來把剩下拿不走的那些一把火給燒毀。


    蘇家他是待不下去了,總得給自己鋪條後路才行,邱姨娘倒是口口聲聲說要幫他,可那個女人如此蛇蠍心腸,誰知道出口的話哪句真哪句假?


    打定了主意,郝運將火摺子揣懷裏,開始四下逡巡起來,想看看哪件最值錢。


    最後,他將目光轉向東牆的三幅畫,上麵有柳先生的題字。


    再不識貨,他們讀書人也不可能不認識晉朝柳大家。


    柳先生筆下最出名的四幅畫:十方涯,百寸心,千丈雪,萬裏春。


    現如今就有三幅掛在眼前。


    一幅十方涯,一幅百寸心,最後一幅萬裏春。


    有傳聞說,柳先生臨終前的遺囑是交代子孫拚了命也要守護好這四幅畫,至於是真是假,後世之人眾說紛紜,並沒有確鑿的證據。


    且不管柳氏子孫守畫的傳聞是否為真,柳先生的畫絕對能碾壓這裏麵其他任何畫作。


    這三幅畫一旦問世,必定會引起多方人士的關注,到時候自己豈不是能坐地起價?


    郝運欣喜若狂,別的完全看不上眼,伸手就去摘並排掛著的這三幅畫。


    他剛把第一幅取下來,便聽到密室石門重重關上的聲音。


    裏麵沉寂了幾個瞬息,突如其來的巨大爆炸衝浪將他甩出去撞在牆上。


    然後他發現,自己除了不能開口唿救之外,連最基本的聲音都聽不到了,眼前一陣一陣的發黑。


    被炸得血肉模糊那瞬,靈魂抽離出來漂浮在半空,生前種種走馬觀花似的一幕幕在眼前閃過。


    他還記得自己是寧州惠安縣的一名書生,打小家境貧寒,寡母為了供他念書,積勞成疾,好不容易攢了點積蓄將媳婦娶進門,對方卻因為他一次又一次的科考失利而紅杏出牆,甚至於,後來帶著兒子投奔了那個男人。


    苦熬數載,終於在二十二歲那年碰到了命中貴人宋巍,一個堪比文曲星下凡的天才。


    除了與生俱來的黴運,那個人所擁有的一切,都足以讓人嫉妒到發狂,才華,相貌和美嬌娘,哪怕是他這樣自命清高的文人,也無法免俗。


    於是他開始不滿足於現狀,不滿足於宋巍每次教給他那些都是嚼剩下的,他要出人頭地,要讓所有人都知道,他並不比宋巍差。


    院試場上,他果斷盜用了宋巍的東西,包括文章架構以及某些精彩絕倫的觀點和理解。


    那一次,他拿了頭名案首,沾沾自喜。


    所有悲劇的源頭,就是從這裏開始的。


    虛空中的郝運看著底下已經支離破碎的殘肢斷臂,忍不住痛悔落淚。


    如果上天再給一次機會,他一定腳踏實地跟著宋巍好好學,絕不會再起歹念害人。


    但願下輩子,他還能再遇到一個「宋巍」,完成這輩子沒能完成的當官夢。


    ——


    巧家義莊的爆炸動靜不小,很快驚動了巡防營。


    巡防兵趕過去的時候,除了發現被炸得支離破碎的殘肢斷臂,還發現不少碎瓷片和青銅器。


    巡防營很快把這一發現秉明了光熹帝。


    「碎瓷片,青銅器?」光熹帝納悶,誰那麽無聊在義莊放那玩意兒?


    巡防營統領說:「卑職大致看了看,起碼能有上百件,隻可惜全都被炸毀,一件完整的都沒剩下。」


    上百件的古董。


    光熹帝想到一種可能,他屏退巡防營統領,很快去了壽安宮,問太後,「城南巧家義莊,是不是母後讓人炸毀的?」


    太後唇角微勾,「難怪哀家聽到動靜,原來已經毀了。」


    「母後。」光熹帝看著坐在羅漢床上的端莊女人,「您該放下心結了。」


    這麽些年不死不休的報復,傷的其實是她自己,不是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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