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哆哆嗦嗦地說不出話來,他一邊聽著她的話,一邊腦子裏想的卻是她被她父親殺死後的絕望。明明經曆了那樣可怕的事,她怎麽還能那樣善良體貼地對他?


    可能是已經逐漸淡忘過去的緣故,說這些話時甄兮的情緒波動並不大,她忽然問道:“你怎麽會認為我跟那獵人設了局?”


    瞿懷安還沉浸在甄兮所說的悲慘過去之中,聞言下意識道:“我看到他要親你……”


    甄兮一怔,想了想二人剛才的位置,竟難得的嗬嗬笑出了聲,指著瞿懷安腳邊道:“你看看地上有什麽。”


    瞿懷安低頭,就在他腳邊,安靜地躺著一根發簪。


    “這是我準備送他妻子的禮物,感謝他將我救到這裏,隻是他不肯收,推拒間這發簪便落了地,你進來時他剛要去撿。”甄兮聲音裏還含著笑意,“他有美麗勤勞的妻子,和一個冰雪可愛的五歲女兒。”


    瞿懷安愣在那兒說不出話來,這種事十分容易查證,兮表姐不會說謊……可,這是不是她特意設置的擋箭牌……


    瞿懷安此刻懷疑一切,但他也沒膽子去看甄兮。


    因為心底有一個聲音在告訴他,他誤會了,什麽謀劃什麽設局,都是他的異想天開。


    兮表姐為了救他的小侄子而從那麽高的懸崖上掉下來,摔傷了腿,身上不知還有什麽傷,她滿心期待地等著他來救她,他一來卻連她的傷都不過問,還誤會了她。


    “我還有件事要告訴你。”


    甄兮再次開口時,瞿懷安猛地一抖,甚至連她接下來要說的事都不敢再聽了。


    但他被甄兮扯著衣領,手腳發軟,無法逃脫。


    然後他聽到她說:“你說錯了,我便是想做局與別的什麽人離開,也不可能拿自己的命開玩笑。若我沒猜錯,這是我最後一次借屍還魂,因為這張臉,與我成為‘甄兮’之前的臉一模一樣,連身體都是。我若死了,你不必等我去找你,也不必做無用功來找我。找不到的,這世上已沒我了。”


    瞿懷安這下真的不受控製地抖起來,他出口時聲音裏帶了哭腔和恐慌:“兮表姐……你在騙我,是不是?”


    甄兮笑了笑:“你若不信,大可以試試。”


    瞿懷安似有些茫然地看著甄兮,像是不知道她所謂的試是什麽意思。


    然而此刻的甄兮格外冷酷,她把玩著瞿懷安纖細白皙的手,笑著解釋道:“你可以試試用這雙手殺死我,看你還能不能找到我。”


    瞿懷安嚇得縮迴手,人也踉蹌著退後,滿臉驚懼地看著甄兮。


    瞿懷安已經很久沒這麽惶恐不安了。


    此刻他腦子很亂,一個聲音在提醒他不要再信她,認為她依然在騙自己,所有的話都是她編的,另一個聲音在譴責他,認為他無端的誤會傷透了她的心。


    見瞿懷安神情恍惚地退開,甄兮覺得自己的目的快達到了,同時也有點心疼他,她可能做得過分了些。


    但懷安對她的不信任讓她很頭疼,稍微有一點風吹草動,他就能在心中編織出一出大戲,即便她總能安撫下他,她也會感覺疲憊。


    甄兮心中輕歎,有些艱難地躺了迴去,背對著瞿懷安道:“你可以先去問那個男人,我在這裏等著。”


    瞿懷安陡然迴神,聽出甄兮說話時壓抑的痛,他忍不住上前一步,最後卻轉身向外走去。


    剛走兩步,他又聽到甄兮說:“對了,盡量別對他動粗。他的模樣和性格,幾乎跟我幼時待我如掌上明珠的父親一模一樣。”


    瞿懷安一震,迴頭看去,甄兮卻沒再發出一點聲音。


    瞿懷安走出屋子時便收起了臉上的惶恐和茫然,他陰沉著臉,走到被按著的獵人麵前。


    “你好大的膽子。”瞿懷安冷著臉道,“連我的人都敢動。”


    獵人被按了許久很難受,但在意識到這些人都是自己惹不起的之後,他根本不敢反抗,聞言慌忙道:“大人饒命啊!這位姑娘並不是小人傷的,小人是在懸崖下見到她的,她受傷了,小人為了救她才將她帶迴來。不信大人問那位姑娘,她可以還小人清白!”


    瞿懷安一聽便知道此人是誤會了“動”這個字,當然卻不知是真誤會還是假誤會。


    他便順著獵人的話道:“問不著了,她死了。”


    “死了?怎麽可能!她腿雖受了傷,但小人看出血量並不嚴重,怎麽會……”獵人大驚,滿臉恐懼,那豈不是沒人能證明他的清白了?


    瞿懷安靜靜地看著此人,他沒在對方身上感到一點悲傷。


    若這個人真的認識兮表姐,為了兮表姐冒著極大風險設局來帶她離開,在聽到兮表姐已死的事時,不該連一點傷心都沒有。


    “但她死之前告訴我,私奔一事是她一人的主意,讓我不要傷害你。”瞿懷安道,“但我覺得,她在騙我。”


    “私奔?小人……小人什麽都不知道,小人還以為這位姑娘是遊玩時不慎落下懸崖……”獵人驚覺自己被卷入什麽了不得的事中,嚇得滿頭冷汗,連話都快說不利索了。


    瞿懷安沒理會此人的解釋,他看著對方的模樣有些恍惚。


    兮表姐說,這個男人的模樣跟她父親幾乎一模一樣,而她這身體的模樣,又與她最初的模樣是一樣的……他發現,這個男人的樣貌,竟然真的跟兮表姐有幾分相似!


    瞿懷安心如火燒,他扯了身邊一下人,要求他帶人將獵人送迴家去,同時看看獵人家中是否有妻子和女兒。


    然後,他丟下眾人,飛快地跑迴木屋中,在床邊蹲下。


    “兮表姐……”他呆坐了好一會兒才鼓足勇氣開了口,“你可不可以告訴我,我該如何做,你才能原諒我?”


    甄兮沒有給他任何迴應。


    瞿懷安慌極了,他小心翼翼地扯住甄兮衣擺一角,低聲道:“兮表姐,你不要不理我,好不好?你要打要罵都可以,都是我該受的。我對不起你,我隻是……我隻是太害怕你會離我而去了。可我對天起誓,我從未想過要傷害你。”


    瞿懷安深知都是自己的錯,賣乖討饒,說了不少軟話,可甄兮依然沒有任何反應,甚至連唿吸都不怎麽聽得到。


    他忽然心中一顫,連忙起身探頭過去,卻見背對自己的甄兮早不知何時便昏了過去,雙眼緊閉,麵色蒼白無血色,額頭滿是冷汗。


    “兮表姐!”他慌張地叫她,但她並無反應。


    他腦子嗡的一聲炸開了,驚慌失措地彎腰將她抱起,衝出了小木屋,尋到自己的馬,先將她放上去,自己也連忙上馬,小心又緊張地將她擁入懷中,飛快地駕馬離開。


    好幾次,眼中的淚都差點迷住瞿懷安的雙眼,他腦中紛雜繚亂,好些話交織糾纏。


    “若我沒猜錯,這是我最後一次借屍還魂。”


    “我若死了,你不必等我去找你,也不必做無用功來找我。”


    “找不到的,這世上已沒我了。”


    ——不!他不接受!


    瞿懷安渾渾噩噩地帶著甄兮遇到了大部隊,抱她坐上相對平穩的馬車,他同樣上車陪著,心中混亂極了,連俞桃跟他說了些什麽都沒聽到,隻是小心地摟著甄兮,害怕她磕著碰著,更害怕她就此醒不過來——那她便是他害死的。


    馬車一路疾駛迴到國公府時,已經有大夫在等著了,瞿懷安什麽別的聲音都聽不到了,隻知道如同木偶似的杵在床邊,緊張又畏懼地盯著大夫的一舉一動。


    濃鬱的愧疚快壓垮了他,他腦子裏好像隻剩下了唯一的想法。


    ——若兮表姐救不迴來了,他便陪她一起。


    甄兮醒來的時候有些迷糊,很長一段時間想不起來是什麽情況。


    意識逐漸歸攏,同時她也感受到了來自右腿的尖銳痛意,頓時想起自己昏迷過去之前在做什麽。


    她慢慢睜開雙眼,先看到的是滑落在錦被上的黑色長發。


    “……懷安?”甄兮聲音出口才聽到有多輕。


    然而,瞿懷安卻像是沒睡著似的,身子一動便直起身來,滿是血絲的通紅雙眼猶帶著恐慌地看向甄兮,就像是受驚的小兔子,隨時會因為某些壞消息而徹底崩潰。


    “兮表姐……”對上甄兮睜著的雙眼,瞿懷安握著她的手放在自己嘴邊,滿心自責地說,“都是我不好,我對不起你……”


    甄兮想到自己昏迷過去前二人的交鋒,笑了笑:“問清楚了?”


    瞿懷安乖得就像是犯錯後知道要挨罰的金毛:“問清楚了。”


    甄兮問:“以後還要隨便懷疑我嗎?”


    瞿懷安連忙搖頭:“不會了!”


    他紅著眼睛,神情憔悴,可憐兮兮地望著甄兮,小指勾了勾她的掌心:“兮表姐也不要生我的氣了,好不好?我任你打罵,隻要兮表姐能消氣。”


    甄兮抽迴她的手,在瞿懷安黯淡下來的目光中掐了掐他的臉,笑著說:“我幾時真生過你的氣?”


    所有的恐懼不安都在她這輕描淡寫的調侃話語中爆發出來,瞿懷安忍不住俯身抱住她,隻覺得自己的心被什麽塞得滿滿的。


    兮表姐怎麽能對他這麽好,從最初相識到如今,她引導著他,又包容了他的一切,他以前做的很多事,何嚐不是隱約意識到這點之後的恃寵而驕呢?


    “那……你嫁給我好不好?”瞿懷安臉還埋在甄兮肩窩處不敢抬起來,聲音悶悶的。


    甄兮許久都沒有開口,而隨著時間的流逝,瞿懷安心一點點往下沉。


    甄兮倒不是在想怎麽拒絕他,她隻是忍不住想起了她穿越而來後發生的所有事。


    最初穿越時,她根本沒想好好活著,得過且過,行屍走肉似的,她也並不在意。她以為多照顧一個人,也不會發生什麽改變,當他像該有的走向離開她之後,她可以繼續龜縮起來,不去深思,不去多想,隻等著徹底解脫的那一天。


    可懷安的存在,確實也對她產生了影響,甚至可以說改變了她的態度,讓她覺得,其實繼續活著也沒什麽不好的。


    他依戀著她,她又何嚐不依賴著他?


    察覺到瞿懷安的身體越來越僵,甄兮輕笑道:“好。”


    瞿懷安驀地抬起頭來,臉上帶著狂喜和不敢置信。


    “真的嗎?兮表姐你沒騙我吧?”瞿懷安先是多問了一句,然後立即停住,揚起孩子氣的笑容,“反正你答應了的,後悔也來不及了。”


    甄兮失笑:“我不後悔。”


    瞿懷安臉上的笑容一點點沉澱下來,他握著甄兮的手在她身邊躺下,輕聲道:“兮表姐,我感覺現在就像是做夢一樣。”


    他害怕這隻是自己做的一個美夢,害怕他突然醒來,兮表姐依然昏迷不醒,甚至……


    甄兮摸到瞿懷安的麵頰,用力掐了把,在他嘶的一聲叫出聲來時問:“疼嗎?”


    “疼……”瞿懷安的聲音裏充滿了委屈。


    “疼就不是夢。”甄兮頓了頓,又道,“你把青兒叫進來。”


    瞿懷安撐起身子看甄兮,巴巴地說:“兮表姐,有什麽事你跟我說。”


    甄兮:“……我要解手。”


    瞿懷安一怔,臉騰的紅了,猶豫半晌道:“我也可……”


    他剛要說我也可以幫你,就被甄兮兇狠地打斷:“住口,叫青兒進來。”


    瞿懷安隻得委委屈屈地翻身下床,把青兒叫過來。


    他叮囑青兒好好照顧甄兮,便興奮地去找俞桃,他要把自己的婚事盡快安排了,早點把兮表姐娶進門,他才能稍稍放下心來!


    瞿懷安將自己要娶甄兮一事說給俞桃之後,本想著俞桃可能會反對,但他也有自信可以完全說服她。


    然而出乎瞿懷安意料的是,俞桃聽完後便道:“這事便讓舅母來操持吧,這三月內的黃道吉日,晚些時候我讓人給你看,你挑一個。”


    瞿懷安稍一細想便明白了俞桃為何如此幹脆。


    兮表姐不顧自身安危救了靜靜,舅母又怎麽會還反對他與兮表姐的婚事呢?


    “多謝舅母,懷安的終生幸福,便勞煩舅母操心了。”瞿懷安作了個揖,笑眯眯地說。


    俞桃笑罵了瞿懷安幾句,見他眼睛都是紅的,又覺心疼,連忙讓他去歇著。


    她本來就開始認同甄兮,要不然在皇覺寺也不會跟甄兮說什麽瞿家人的責任,如今出了舍命救她孫兒這事,她又哪會再反對?國公府門第已經夠高了,不需要懷安拿婚事換一個門當戶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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