瞿懷安笑道:“表哥,兮表姐待我,與我待兮表姐是一樣的,若會害了我,她絕不會繼續陪在我身邊。”


    他這話是為了讓瞿琰相信自己不會有事,然而事實上,即便跟兮表姐在一起真的會折壽,他也是甘之如飴,兮表姐別想用這種理由離開他。


    瞿琰見無法說服懷安,又因他態度實在太過堅決,不願傷了雙方的和氣,隻得偃旗息鼓。


    但甄兮的事終究被他放在了心上,他不認同懷安的做法,今後總得想想別的辦法勸服懷安。


    瞿琰就此打住,仿佛沒跟懷安發生那樣的對話,淺笑道:“你去看看靜靜吧。”


    瞿懷安便也點頭笑道:“我是好些天沒見到靜靜了。”


    等瞿懷安迴到沁香園時,飯菜正在熱第二迴,甄兮見他迴來,笑著迎他入座,讓青兒端水洗手,等飯菜都上來了,又讓下人們都退下。


    不等甄兮問,瞿懷安便先開了口:“兮表姐,若表哥對你說了什麽重話,你別放在心裏。”


    甄兮笑道:“他沒說什麽,不必擔心。”


    瞿懷安握住甄兮的手,微微用了力:“兮表姐,表哥是不是說讓你離開我?你……不要聽他的……”


    甄兮反握住瞿懷安的手,溫柔地笑道:“我既已答應了你,便不會食言。”


    瞿懷安忐忑的神情稍斂,揚唇顯露真摯淺笑,低聲道:“那我們說好了。”


    甄兮想起瞿琰與他談話時忌憚的眼神,遲疑片刻才道:“你今日是如何同你表哥說的?他似乎認為我離開你才是對你最好的……”


    這話聽起來像極了挑撥離間,但瞿懷安知道甄兮沒那個意思,他也不會往那方麵想。


    “若他敢動你,我也不活了。”瞿懷安勾了勾唇。


    甄兮失笑道:“怎麽還跟孩子似的賭氣?”


    瞿懷安麵上帶笑,說出來的話卻再認真不過:“不是賭氣。”


    那五年是因為有“必須找到兮表姐”這樣的念頭吊著,他才能熬過每一天。若再來一個五年,他怕是撐不住了。他從不是多麽堅強的人,曾經被人推下水時,他隻不過掙紮了片刻便放棄了,若非那時候兮表姐救了他,又一直陪伴著他,讓他擁有了那麽長一段時間的美好迴憶,這五年他怕是都過不下去。


    甄兮微微愣神,她側身輕抱了抱他,低聲道:“我不會有事的,你也別將不活了這種話掛在嘴邊,我不愛聽。我希望從今往後你一直都好好的。”


    甄兮很快縮迴了身子,像是什麽都沒發生一般,微笑道:“這魚很鮮美,快嚐嚐。”


    瞿懷安沒有順從自己的心意去抱她,他隻是笑著夾了些沒刺的魚肉放在小勺子上,又拿起勺子放到甄兮嘴邊:“兮表姐,你先吃。”


    甄兮老臉一紅,當然沒好意思張嘴,抓著他的手腕道:“不瞞你說,你還沒來時我就抵不住魚的誘惑先吃過了,你自己吃。”


    瞿懷安想了想,視線往餐桌上飄去,嘴角微微勾了起來:“那……哪一樣兮表姐沒吃過?”


    甄兮:“……”


    她瞥了眼瞿懷安,張嘴一口咬住勺子,把魚肉吃了下去。


    吃的時候,她還在看他,水潤雙眸無奈又帶著些微的譴責,看得瞿懷安差點失控。


    瞿懷安輕咳一聲,放下勺子,默不作聲地拾起筷子,又默默地吃著飯菜。隻有他那泛紅的耳朵尖,稍稍展露了他此刻心情的冰山一角。


    他長大了,再不能像過去一樣,隻是待在兮表姐身邊就能滿足,他還想要更多。


    可是現在還不行,唯有等到……等到兮表姐嫁給他的那天才可以。


    幻想著他娶她之事,他便覺得心髒砰砰直跳,急忙用吃菜來掩飾自己此刻過於紛亂的情緒。


    甄兮就是“甄兮”一事,瞿琰知道了,但他並沒有告訴旁人,他甚至還叮囑了石管事,不要將忻州發生的事泄露出去。


    至於騙錢跑掉那個小滑頭,瞿琰自然是派了人出去追查捉拿,他不打算放過背叛者。


    而因為甄兮心態很好,即便再見瞿琰,她也沒什麽異常反應,跟被戳穿前一樣,該怎樣還是怎樣。


    唯一有改變的,大概是甄兮對瞿懷安一天天增長的,不屬於親情的感情吧。


    這日,甄兮正在看書,卻聽青兒進來說:“姑娘,老夫人突然路過此地,說想進來喝杯茶。”


    甄兮微怔,她其實沒見過那位老夫人幾次,即便見,也通常是在一群人當中,沒有跟她單獨說話的機會,也不知這位老夫人怎麽突然想著要來找她?突然路過這種話她自然不信的,她在沁香園住了快兩個月了,對方就沒一次路過。


    甄兮一邊想著一邊迎了出去,畢竟是瞿懷安的長輩,她得好好對待。


    俞桃已經年過五十,但模樣看著比數年前還要精神些,畢竟過去的日子太苦,而國公府的日子太好,足以把熬苦日子時受的罪都補迴來。


    她身後跟著含笑,同樣看著比往昔富態許多。


    俞桃剛進入院子便看到迎出來的甄兮,她抬了抬下巴,不怎麽在意地說:“出來做什麽?老身沒那麽大架子。進去吧,泡杯茶給老身喝。”


    甄兮口中應是,轉身時看了青兒一眼,青兒立即便去準備好茶好水。


    甄兮請俞桃入座,青兒已手腳麻利地端上來茶水,甄兮便恭敬地斟好茶,遞給俞桃。


    俞桃沒像電視劇裏的惡婆婆似的故意弄翻茶水,她等茶水涼了些,才抿了一口,讚道:“好茶。”然後沒等甄兮揚起笑,她緊接著道,“看來懷安什麽好東西都緊著你了。”


    這話甄兮便不好接了,她隻是保持微笑,恭敬地在一旁站著。


    俞桃大大方方地打量著甄兮,片刻後讓其餘人都出去,關上門,然後才看著甄兮道:“丫頭,有些事你我心知肚明,老身也不拐彎抹角了。你今日收拾收拾離開國公府吧,你的後路老身會替你安排妥當。”


    ☆、老夫人


    俞桃說出的話,並未出乎甄兮預料。從俞桃一反常態來看她, 她就知道對方來者不善。


    甄兮麵上掛著淺笑, 像是以為俞桃在說笑, 隻柔聲道:“老夫人,我不明白您什麽意思。”


    俞桃道:“老身知道你是什麽人。”


    甄兮抬眼望過去,其實她也不怪俞桃會想驅逐她。


    說到底, 人心隔肚皮, 她知道自己是什麽情況, 可俞桃不知道啊。和瞿琰一樣, 他們都是真心將瞿懷安看成家人, 不希望他有事,才會希望她離開。


    “我不會主動傷害懷安, 我也沒有傷害他的能力。”甄兮坦然道。


    俞桃看著眼前這個鎮定得過分的女子, 今日隻不過打了幾句話的交道,她就知道這個女孩難對付。當初剛嫁進瞿家,那時候與她相看兩厭的孟昭曦跟這女孩比起來都還差得遠呢。


    想她最初得知不近女色的懷安終於帶女人迴來之後是那麽欣慰, 還以為他終於開竅想開了, 哪知她錯得離譜,事情哪有她想得那麽美!


    她是從石管事那兒察覺到事情不對的。石管事是國公府曾經的老人, 瞿家迴京之後才再找迴來的, 先前石管事被派出去做事,她也沒過問, 等石管事迴來後,她招人來慰問, 這一慰問便問出了點情況——對石管事這樣的瞿家老人來說,俞桃這個國公爺母親的話顯然分量更重些,他本就對瞿琰將那事壓下來的做法有些不讚同,又認為不應該瞞著俞桃,便和盤托出了。


    原來,琰兒安排了人假冒借屍還魂的甄兮,免得懷安再沒頭蒼蠅似的亂跑,一開始知道內情的都以為懷安接迴來的是假冒的那個,可事實上卻出了差錯,這個接迴來的,根本就不是他們安排的人!


    若換了一般人,隻怕跟瞿琰一樣,認為是有別的心術不正者偷梁換柱,安排了這個楊梔夏進府。可俞桃不是一般人,她信鬼神,並且相對比較虔誠,對於借屍還魂一說處於信可、不信也可的狀態,而且瞿懷安的婚事她一直在努力操辦,可每次都被瞿懷安拒絕氣得她夠嗆,又毫無辦法。


    因此,俞桃很清楚瞿懷安對於甄兮的感情有多深厚。瞿家一直有年過四十無子才可納妾的傳統,而立下這傳統的瞿家祖上是個癡情人,不想自己妻子受委屈才定下如此規矩。而就俞桃親眼所見,她的公公,她的老公以及她的親兒子,都是癡情種,無一人納妾,那麽懷安作為瞿家人,顯然也遺傳了來自祖上的癡情。


    那麽這樣一個癡情的孩子,五年了見都不肯見她安排的姑娘一麵,又怎麽可能隨便找個人便像護眼珠子一樣護著呢?


    這麽一分析,真相便就在眼前了——他帶迴來的,正是他朝思暮想的女人!


    俞桃以往很喜歡瞿家四十無子方可納妾的規矩,可如今卻有些難受了。


    作為親曆者,瞿家人的癡情她都看在眼裏,當初她兒子娶孟昭曦時她便百般不願意,後來還是拗不過他,再加上相處下來孟昭曦確實讓她對這個孟家人改觀,她才接受了這個兒媳婦。


    懷安既然愛上了甄兮,那麽要讓他移情別戀便是十分困難的事。她也曾想過,要麽就算了,隨他去吧。可偏偏這又不是他要娶農家女這樣的小事,而是那個女人根本不算人!關乎懷安生死一事,她哪裏敢隨他去!


    俞桃道:“老身相信你沒有害懷安的心,畢竟他對你那麽好,甚至把你當祖宗供著哄著,你但凡有點良心也不可能害他。”


    她這話說得有些刻薄,但也是實話,甄兮沒反駁什麽。


    俞桃話鋒一轉道:“但你怎麽知道你跟懷安在一起不會害了他?你跟我們畢竟不一樣。你想想,你本沒有害他之心,之後卻發現因你的存在而傷害到了他,那時候他難受,你也過不去心裏這關是不是?”


    甄兮都想給俞桃鼓掌了,說得確實不錯。


    俞桃見甄兮沒說話,以為她對自己的話有所觸動,便再道:“我們都不希望懷安受到傷害,在這事上咱們都是同一邊的。你曾經幫懷安許多,我們瞿家人並非恩將仇報之人,隻要你願意離開懷安,老身會讓你下半輩子都擁有花不完的金錢,國公府也會一直照應你,誰也別想欺負了你去。”


    甄兮恍惚間想到那種現代霸總文“給你五百萬離開我兒子”的橋段,與麵前這場景真是有異曲同工之妙。


    她望著俞桃,友好地笑了笑:“老夫人,接下來我說的話,我希望您不要誤會,我並非在威脅您,而隻是在陳述一個事實。”


    俞桃麵色微斂,自然知道甄兮要說的對她來說肯定不是什麽好話。但她也沒攔著,點點頭示意她說。


    甄兮道:“懷安曾不止一次地跟我說過,若我離開他,他也不活了。您也知道,他有時候有些鑽牛角尖,我不敢去試探他這話是真是假。這是其一。其二,懷安對我如何,您跟我都看在眼裏,我若離開,對他來說何嚐不是一種傷害?與您猜想的未知傷害相比,您怎知不是如此對他傷得更重些?其三,”她頓了頓,嘴角勾起抹笑來,“我也舍不得離開他。”


    每說出一個理由,俞桃的臉色便難看一分,她甚至還分出點心思想,這丫頭果然比孟昭曦難纏多了,昭曦那丫頭老實,被她針對也隻知道靠孝順來改變她的態度,還好她講道理,不然換了個惡婆婆,那小丫頭不知被折騰成什麽樣了。


    可眼前這丫頭呢?看著對她恭恭敬敬,好似讓人挑不出錯處來,實際上分毫不讓!


    “那你的意思是,無論如何你都不會離開懷安了?”俞桃沉著臉問道。她沉下臉時與瞿琰有些像,難怪乎是母子。


    甄兮卻搖了搖頭。


    俞桃挑眉。


    甄兮笑道:“若懷安不再想跟我在一起了,我會走的。”


    她在感情一事上相當被動,因為有懷安不停地靠近她,拉近二人的距離,她才試探著伸出手來,可若他放棄了,那她隻會縮得比他更快,死纏爛打這種事,是不會發生在她身上的。


    俞桃氣急,如今的問題,不就是懷安不肯放手麽?否則她何必來找甄兮商量?


    “你這是恃寵而驕!”俞桃氣唿唿地說。


    甄兮倒依然平靜,聞言歉然笑道:“對不住了。”


    俞桃更氣了,驀地站起來陰沉著臉道:“你可知,你若不答應老身,老身有的是辦法暗中弄走你?”


    甄兮笑道:“老夫人,您若會那麽做,此刻也不會來與我多話。瞿家人立身正,不會做忘恩負義之徒,我從未有害懷安之心,甚至從前幫他良多,說難聽些,若沒有我,懷安支撐不到國公爺趕來,無論怎麽算,我都是瞿家的大恩人,您怎麽可能會對我動手呢?這是從大義上來說,而從親情上來說,懷安又不蠢,我若不見了,他第一時間便會想到瞿家人,他一定會找你們要我,最終的結果不外乎你們迫於親情將我交還,從此之後你們間的親情便有了裂痕,或者你們不肯退讓,他與你們決裂,離開國公府,然後再繼續尋我。無論那種可能,您和國公爺都是輸家,您自然不會那麽做。”


    俞桃此刻感覺別扭極了,一邊為甄兮將她的無力威脅拆穿而感到惱怒,一邊又為甄兮對瞿家人的高度讚揚而心生自豪。


    最後所有的情緒不過化為一句話——這個冷靜又聰明的丫頭真是太討厭了!


    她氣惱地說:“懷安知道你心裏藏著如此多的彎彎繞繞麽?”


    甄兮想了想笑道:“知道的吧……老夫人,您都想不到,懷安有多少處事方式,是我教的。”


    “……哼!”


    俞桃不想再說話了,想想也是,懷安從小沒人教,又受欺辱虐待,若非甄兮教他些東西,她見到懷安時,他大概也不是那個看著乖巧,心中卻自有主意的模樣,他要跟上國子監的課程,想來也沒那麽容易。


    這麽一想,俞桃心情便更複雜了。


    仔細想想,甄兮跟懷安朝夕相處都超過一年了,若有害處,那時候怎麽沒見著?她聽昭曦那丫頭的意思,她在國公府初見懷安時她的模樣,可比他還沒跟甄兮搭上時圓潤精神多了。而且昭曦還曾愧疚地對她說過,若非甄兮先一步關注到懷安,伸出援手,昭曦自己也礙於母親而沒太關注他。


    俞桃本來都準備要走了,可這一步卻怎麽都邁不出去,她重新坐下,眼睛斜了斜茶杯,端著架子道:“茶水都涼了,也不知給老身換一杯!”


    甄兮微微一笑,揚聲叫來青兒,換了溫熱的水,重新給俞桃沏茶。


    俞桃自然沒做出故意手滑弄灑茶水借機苛責甄兮的不入流之事,在青兒進來換茶水時,她已緩和了情緒,呷了口茶道:“好茶。”


    甄兮接道:“是的,懷安有什麽好東西都會拿來給我。”


    俞桃差點把茶水噴出去,這丫頭居然拿她先前說過的話來堵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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