究竟是怎麽了?


    是剛才那群人說什麽了嗎?還是說,他的怒氣是對著她的?


    “懷安,究……”


    甄兮才剛開口,便聽瞿懷安道:“我不想聽!”


    甄兮抿了抿唇,她意識到,懷安的怒氣,是對她的。


    一行人本就沒走上山多遠,瞿懷安很快便抱著甄兮下了山,動作依然小心地將她放入馬車中,但他並沒有跟進去,隻是等在外頭。


    不一會兒,國公府的下人都匆匆到齊,瞿懷安找到青兒,問她剛才都發生了什麽,在聽到崔宇的“三年之約”後,他的臉色變得愈發難看。


    “迴府!”瞿懷安冷下臉道,他沒有坐進馬車,而是騎了下屬的馬,跟在馬車旁迴去。


    甄兮先是在馬車內等了會兒,沒見瞿懷安進來,等馬車啟動了他也沒出現,不禁有些疲憊地靠在馬車壁上。


    她大概明白發生了什麽。


    她去扶崔芳菲時被崔宇扶了一下,那一刻很短暫,但她知道崔宇好像不小心扶到了她腰上。


    而這一幕,顯然是被懷安看到了,他在為這事而生氣。


    甄兮想明白之後,本想對瞿懷安解釋兩句,可他始終不現身,她也是巧婦難為無米之炊。


    她覺得瞿懷安的反應有些過了,雖說在這時代男女授受不親,但剛才的情況算是情有可原,他實在不該如此鬧脾氣。


    馬車一直迴到了國公府,甄兮下了馬車直到迴到沁香園也沒見到瞿懷安。


    她一時不知該如何是好,隻得端坐著思考這事。


    她從前並未談過戀愛,也不知這種時候要不要哄哄對方?可是這事顯然是他無理取鬧,她是不是應該跟他講講道理,樹立一下他的正確戀愛觀?


    甄兮這一等便是半天,這期間她吃過了午飯、晚飯,還沒見瞿懷安來找自己,便打算出去找找他看。


    然而一推門,她便發現往常無人的門口,站了兩個沒見過的嬤嬤。


    見她開門出來,其中一個嬤嬤笑道:“姑娘,可有什麽需要的?跟老奴說便是,老奴替您辦!”


    甄兮忽然心生不好的預感,淡淡道:“我要去找懷安。”


    那嬤嬤訕笑道:“安少爺有些公事正忙著呢,不若姑娘先迴去等著,一會兒安少爺忙完了,老奴便告知安少爺。”


    “那我先去看看夫人和小世子。”甄兮道。


    那嬤嬤繼續道:“夫人和世子這會兒剛吃了晚飯,姑娘這時候去怕是不大方便。”


    甄兮看著眼前如同門神般的兩個嬤嬤,忽然扯了扯嘴角,低笑了一聲:“我知道了。”


    她沒有強闖的意思,退後關上房門。


    兩個嬤嬤見狀鬆了口氣。


    甄兮坐迴椅子上,重重地吐出口濁氣來。


    若她此刻還不明白自己被囚禁了,那便白活了這麽幾十年。


    隻是她無法理解,為什麽瞿懷安要這麽對她?他吃醋她能理解,可隻是這樣一件小事而已,在他看來,竟有這麽嚴重嗎?


    甄兮等到快睡覺了也沒等到瞿懷安過來,她就著屋裏幹淨的冷水洗漱過後便躺上了床。


    不知過了多久,迷糊間甄兮感覺到什麽動靜,她慢慢睜開雙眼,過了會兒才看清楚床前站著個黑影。


    她坐起,披上外衣,望著那黑影道:“懷安,你是來聽魔教教主的故事麽?”


    能在這種時候來甄兮房間的,自然隻有瞿懷安一人,他安靜地站在那兒,似乎與環境融為了一體。


    聽到甄兮的問話,他身形動了動,忽然道:“兮表姐,你都不問問我,為何將你關起來嗎?”


    他的聲音聽起來有些輕,好像飄在半空似的沒著落。


    甄兮逐漸適應了黑暗的雙眼慢慢能看清楚瞿懷安的模樣,他隱藏在黑暗中的麵容上,似乎什麽表情都沒有。


    她柔聲道:“我知道你應當是誤會了什麽,等你來尋我,解釋清楚也就好了。”


    瞿懷安沉默良久,低笑道:“不是誤會。隻是我想明白了。”


    甄兮抿了抿唇,看著昏暗中的瞿懷安,問道:“你想明白了什麽?”


    “我想明白了,兮表姐實在太美好。”他癡癡笑起來,“這樣好的兮表姐,總能引來太多的狂蜂浪蝶。隻有讓兮表姐待在隻有我看得到的地方,才能保證兮表姐是我一個人的。”


    甄兮沉默數秒,柔聲道:“懷安,你這樣做,我會很難過。”


    瞿懷安輕笑道:“為什麽呢兮表姐?你不喜歡我嗎?隻看到我還不夠嗎?”


    甄兮的心不禁往下沉去。


    她知道瞿懷安對她的感情很炙熱,炙熱得讓她無法招架,這一點她曾經很清楚的。但近來,他表現得紳士有禮,隻偶爾會有一些並不出格的小動作,她是默認了的,她幾乎忘了他曾經的表現。


    她在得知自己被關起來後,隻以為這是個小事情,跟他說清楚便好了,但現在想來,她還是想得太簡單了。


    甄兮道:“懷安,這段時間以來,你應當看得出來,我在努力地接受你,喜歡你,以一個女人喜歡男人的方式。”


    “是麽?”瞿懷安微笑道,“這難道不是兮表姐的緩兵之計?崔宇的三年之約,除此之外,兮表姐可還跟其餘人有什麽別的約定?”


    甄兮掀開被子下床,她慢慢走到瞿懷安麵前,跟他不過一臂距離,微微仰頭望著他。


    瞿懷安也微低著頭,沉默地看著她。他望過來的眼神與往常一般,甚至更為熱烈,可他臉上卻沒什麽表情,好像在克製著什麽。


    “懷安,在你心裏,我便是這樣的人?”甄兮望著他的雙眼道。


    不問還好,一問瞿懷安驀地喉結滾動,顫聲道:“難道不是嗎?你成為韓琇時,明明可以說話,卻偏不肯與我相認,讓我親手殺死了你……”


    他死死地盯著甄兮,麵上卻落下淚來:“兮表姐,你知道我當時有多絕望嗎?你讓我親手殺了你!你一直是這樣殘忍,這次又怎會有例外?若不看好了你,你立即便會消失在我眼前,讓我再也找不到!”


    “懷安……”甄兮一怔。她以為,她以為這些事,已經過去了。


    “你是趙王妃時,明麵上是為了我著想才自盡,可我知道,你這是想要逃開我!為了離開,你不惜自盡!發簪刺穿皮肉是怎樣的痛啊,可你為了離開我,能忍下那樣的痛!”瞿懷安越說越激動,聲音隨著他的身體一道顫抖著。


    這些痛苦恐懼,他以為他可以忘記,但他沒有,他做不到。他想,不管他變得多麽強大多麽優秀,在兮表姐眼中的他,依然是那個懦弱無能的小男孩,她怎麽可能接受他呢?


    她隻是在虛與委蛇,她在等待機會。


    所以,他唯有將她關起來,從今往後不給她自盡的機會,才能徹底將她綁在自己身邊。


    作者有話要說:不好意思讓大家久等了,那天去完醫院之後我就被我爸媽強行帶迴了老家,今天才緩過來碼字。後麵應該會正常更新的啦~


    ☆、恐懼


    麵對瞿懷安的控訴, 甄兮無言以對。


    他說得也不算錯, 那時候她十分抗拒他的情感,想的隻是如何逃避, 隻想著遠離他便好。


    然而, 人的心態是會變的,她認為目前這身體很可能是她最後一次生命, 她不想死了, 甚至想在這個世界嚐試著接受某個人的情感, 嚐試著走出困住她的牢籠。


    她父母最後變成了那樣慘烈的結局, 她先前是怕了,但如今, 她想有所改變。


    甄兮一直望著瞿懷安, 直到他說完, 她才輕聲道:“懷安, 從前是我的不對。我因為過去的一些事,最初……走不出來。但如今,我已經想通了, 這迴無論如何,我都會珍惜這條命。”


    甄兮認了瞿懷安對她的控訴,因為那確實是事實,但她也希望能將自己如今變化了的想法告知於他。


    她在慢慢嚐試著接受他, 所以他不用擔心,一切終究會好起來的。


    瞿懷安深邃雙眸緊盯著甄兮,以往清澈的眼裏多了幾分暗色, 在聽到甄兮的話之後,他忽而嘴角一勾:“那正好,外頭太危險了,兮表姐便好好待著,免得出去受了傷。”


    他不信自己的話。


    在意識到這一點之後,甄兮心中隻覺一陣無力。


    從前那個她說的話都會相信的乖巧懷安,好像過去記憶中一揮便散的影像,再不複存在。


    “懷安,我不建議你這麽做。”甄兮麵色平靜,在經曆了被父親親手砍死以及死了不止一迴這樣的事後,得知自己將被關起來對她來說真不是多大的事,“你若如此,我不至於恨你,但我不會喜歡上一個禁錮我自由的人。”


    瞿懷安的雙眼因為流過淚而泛著紅,聞言他怪異地笑道:“兮表姐,若你今後能見到的男人隻有我一個,你還能喜歡誰?”


    甄兮道:“那我便誰也不喜歡。沒人規定,人這一生就該喜歡上什麽人。”


    她對長大了的懷安是曾有過一些心動,可那樣脆弱的曇花一現要變質也很容易。


    瞿懷安看著眼前冷靜到近乎冷漠的甄兮,心中好像缺了個口子,難受得想隨便拿什麽東西將它堵住。


    他便如此不堪,無論如何都留不下兮表姐嗎?她明明對旁人都如此溫柔,為何偏對他那麽殘忍?


    這麽多年來,他從未有一日放棄過尋找她,他是因她而活下來的,在痛苦了十幾年之後,她是第一個對他付出善意的人,他喜歡她,希望她能一輩子都跟他在一起,這一輩子都隻對他那麽好,難道這也是一種奢求麽?


    瞿懷安頂著甄兮的視線靠近她,抬手摟住她的腰,將她重重扣入自己懷中。


    甄兮沒有抵抗。


    他的鼻腔中滿是她的氣息,他在她耳邊卑微地喃喃道:“兮表姐,喜歡我好不好?不要對我如此心狠……我想要你,我隻要你,你也隻要我,好不好?”


    瞿懷安語氣中的低聲下氣和恐慌無助聽得甄兮有些動容。


    在某些方麵,他依然是那個被她從冰冷湖水中救上來的男孩。


    “我在嚐試。”甄兮低聲迴了一句,“再給我些時間……”


    “……那你會不見的。”瞿懷安不知想到了什麽,聲音陡然變大了些,他顫聲道,“你一定會再次消失,讓我再找不到你的。”


    一想到這一生會再也見不到他的兮表姐,他便慌得發抖。


    他加大力量死死地抱緊了她。


    不行啊,隻要讓兮表姐離開他的視線,她便會消失的。


    瞿懷安的力道讓甄兮感到了不適,而這不適很快便轉化為了細微的疼痛。


    她忍痛道:“不會的懷安,你信我這一次,我不會消失的。”


    她猶豫了片刻,在想要不要將自己對這身體的推測告訴他,就這猶豫的功夫,腰上的痛楚讓她輕唿出聲,她忙推了下隻能夠到的瞿懷安的腰道:“懷安,快鬆開我。”


    瞿懷安緩慢地放鬆力道,原本下巴抵靠在她肩窩處,此刻他已直起身來,麵容一片沉寂。


    “你別想離開我。”他像是承受著極大的痛苦,麵頰的肌肉顫動著,雙眸死盯著甄兮,牽起了唇角。


    這個略顯猙獰的笑容配上他的話讓甄兮下意識地屏住唿吸。


    那個持刀的男人,也曾麵目猙獰地對被她擋在身後的母親這麽笑著說。


    你別想離開我。


    你要走,我會殺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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