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兮記得自己曾跟侯夫人說過,過段時間她是打算迴甄家去的,但其實她並不真的想迴去。


    她不知道該怎麽麵對原主的家人。


    原主本就死在了望京,就讓她維持原來的設定吧。


    孟懷安在一旁安靜地看著甄兮閱信,見她時而顯露的感傷,心髒不禁揪了一下。


    兮表姐,等等我呀,我不會讓你久等的,在你出孝期之前,我一定會變得強大起來,讓你不再看輕我的感情,讓你願意接受我,嫁給我……


    作者有話要說:  入v三合一。預計晚上還會有一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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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說不出口的


    孟懷安一直都知道自己很弱小, 但他明白一點,多讀書至少可以讓他原來更強大一點。


    他暫時不知道如何強大不要緊, 他很有耐心,在讀了足夠多的書之後, 他會弄清楚的。


    因此, 雖說對他來說,日日與兮表姐在一起才是最高興的,他與她一起時從未對讀書一事鬆懈過。


    孟懷安對讀書一事的上心,令甄兮很欣慰。


    她本來還有些擔心她很快就會無法教孟懷安,然而不久她發覺, 孟懷安的理解力十分了得, 自己看書不斷能理解其意, 還能有更深層次的想法。


    她知道不該老誇他,可他在讀書一事上太優秀了, 她甚至覺得,他若在現代, 以他這樣的思維能力,說不定可以成為科學家。


    不過,好在她也很注意誇獎的方法, 不誇他聰明,隻誇他用功。如此一來,他每日更為勤勉,仿佛明年就要考科舉似的。


    韓琇自那日來找甄兮“質問”過後,便幾乎不再來了, 隻是在孟懷彬來的時候,才會跟來,畢竟這是難得的與孟懷彬共處的時間。


    因平日裏韓琇在時也不太與甄兮說話,因此除了甄兮之外,並沒有誰發現韓琇的態度有了不同。


    對此甄兮沒什麽想法。反正韓琇本就是自己湊上來的,隻要不鬧她,那她自然就隨韓琇如何了。


    原身繼祖母寄來的那封家書,甄兮看過後盡量模仿原主的字跡寫了封簡短的迴信,並給青兒讀了一遍。


    她沒說什麽,但她知道青兒會懂她的意思。


    果然,青兒不過是沉默了片刻後,便紅著眼眶告訴甄兮,哪幾個用詞可以改改。


    甄兮將改過的迴信重新謄寫一邊,便封好口子,讓青兒找侯府的人代為寄出去。


    她想,在這事上,她和青兒是一致的,都不想讓原主的繼祖母得知她疼愛的孫女早已香消玉殞。


    過了幾日,孟懷安告訴甄兮,他的院子裏分了個小廝過來,跟他差不多歲數,沉默寡言,最重要的是……


    “他聽我的話。”孟懷安笑道,“他也不會反駁我,我讓他做什麽,他便做什麽。”


    甄兮看著孟懷安欣喜的笑容有些心酸。他怎麽說都是個特權階級,可從小沒了娘,爹又不疼他,唯一照顧他長大的嬤嬤還苛待他,終於有個真把他當主子的下人出現,他竟能如此高興。


    她想,那小廝應當是侯夫人那邊安排的吧,畢竟孟懷安身邊連一個伺候的人都沒有也不像話。


    “他叫什麽名字?下迴帶來讓我看看。”甄兮笑道。


    孟懷安道:“他叫梁木,我有一迴聽旁人叫他木頭,卻是貼切。”


    就像是得了新玩具的小孩兒似的,孟懷安說起自己新得的小廝滔滔不絕。


    這時的他,沒有讀書時裝沉穩的肅容,沒有時不時顯露的青澀靦腆,真像個炫耀好東西的真摯少年。


    甄兮耐心聽著,時不時點頭表示自己在聽。


    因第二日便是臘八,孟懷安來時將梁木一道帶了來。


    梁木長得有些瘦小,卻是寬肩國字臉,看麵相十分老實,見了甄兮規規矩矩地行禮喚她:“表小姐好。”


    甄兮讓青兒給了他半貫錢當見麵禮,笑道:“平日裏,懷安表弟便勞你多看顧些了。”


    梁木拿了錢卻有些慌亂,噗通一聲跪下道:“小人全聽安少爺的!”


    他這滑稽的模樣令甄兮和青兒都忍不住笑了起來,甄兮沒再為難人,讓青兒帶著他去一旁安置,這才拉著孟懷安去複習昨日讀的書。


    近來孟懷安進步很大,讀書量大增,孟懷彬見了,主動說可以借些書給他,甄兮當然沒替孟懷安拒絕,書還是挺貴的,她的存款支撐不了太久,有人支援自然是好的。


    中午大廚房拿來的吃食裏有臘八粥,甄兮讓每個人都吃了一碗。


    第二天時孟懷安沒再把梁木帶來,甄兮問起時他說,他不喜歡人跟著,反正兩邊院子相距不遠,他一人來去也不會如何。


    從前孟懷安那邊隻有個湯嬤嬤時他也是這麽過來的,甄兮便沒有再說什麽。


    年關將近,侯府裏漸漸變得熱鬧,侯夫人那邊時不時會送些東西過來,甄兮統統坦然收下,或是自己留用,或是給孟懷安,總歸沒浪費了。


    天氣愈發的冷,甄兮的身體也越來越疲累,有時候明明睡了足有十個小時,起來時依然覺得疲憊。


    連孟懷安都察覺了不對勁。


    這日二人正讀書時,甄兮手捧一本遊記,看著看著便意識模糊了起來。讓她恢複意識的是孟懷安帶著擔憂的唿喚聲。


    “兮表姐……”


    甄兮抬眼看去,對上孟懷安擔憂中帶了些惶恐的雙眸,笑了笑道:“昨夜沒睡好,今日便有些困了。”


    甄兮的解釋沒讓孟懷安心中的擔憂散去。


    他隱約記得一兩個月前開始,就能從兮表姐臉上看到時不時的倦色,明明每日裏也沒幹什麽。且她並不喜歡出門,多數時候都待在屋子裏,天氣冷了之後更是連也院子都不大願意去了。


    “兮表姐,要不請大夫來看看吧。”孟懷安擔憂地說。


    甄兮擺擺手笑道:“不必了。”


    她這多半是基因帶來的毛病,除非像變種人一樣來個基因突變,否則真是不用多操心了。


    見孟懷安悶悶不樂,甄兮捏了捏他的麵頰道:“愁眉苦臉的做什麽?我每日裏能吃能睡能讀書,人沒消瘦頭發沒掉,你就別瞎操心了。”


    她伸出手,纖纖玉指點了點孟懷安放到桌上的書本:“繼續看你的書。”


    除了有些疲憊之外,甄兮臉上確實看不出病態,孟懷安隻得將憂心都咽迴肚子裏去。


    他想,冬日裏大家都有些無精打采的,興許到了春天,兮表姐就會好一點了呢。


    他很快便強迫自己沉浸入書的世界,這是如今的他變強大的唯一途徑。


    甄兮見孟懷安又認認真真地看起書來,這才於心中歎出口氣來。


    國人對死亡通常采用避而不談的態度,從古至今都是如此,她是不是應該盡早跟孟懷安進行一番關於死亡話題的引導談話?


    想到他剛才的反應,她決定暫時將這事往後推一推,她這身體,至少活過這個冬天沒問題。


    小年夜這天,甄兮推脫說自己身子不適,沒去樂天居跟侯府的人一道,隻讓青兒拿了點錢去大廚房弄了一桌豐盛的吃食,讓孟懷安帶著梁木一起過來過小年。


    五個人剛好將圓桌圍坐滿。起初梁木、香草和青兒都不太敢一起坐下吃飯,但在甄兮的堅持下,幾人也沒再扭捏,一道坐下吃個熱鬧。


    屋外在下雪,屋內卻被炭火烤得暖融融的,甄兮麵上帶著紅暈,難得小酌了一杯黃酒。


    孟懷安見甄兮喝了一口黃酒,也想喝,被甄兮一把抓住,她挑挑眉告誡道:“小孩子不許喝酒。”


    酒精可是直接作用於腦神經的,好好的有讀書天賦的孩子,可不能被酒給禍害了。


    甄兮雖隻喝了一口酒,但她身體裏顯然缺少處理酒精轉化中間產物的某種酶,臉紅得很快,豔若桃李的麵龐配上這略帶了絲調皮的挑眉動作,看得孟懷安心頭狂跳,連她說他是小孩子也不計較了。


    他像被電到似的縮迴視線,手也不再去取酒壺,隻倒了茶水慢慢喝,好讓他麵上的熱意一點點冷下去。


    甄兮見孟懷安低著頭似乎有些不開心,便拍了拍他的肩膀解釋道:“你如今還是長身體的階段,酒喝多了會變笨,你也不想浪費了你這好頭腦,最終成為平庸之輩吧?”


    孟懷安搖搖頭,又點點頭,最後看向甄兮起誓般鄭重道:“那我以後滴酒不沾!”


    “好樣的,”甄兮笑著誇讚道,“酒不是個好東西,不沾最好。”


    這麽說著,她便讓青兒酒壺拿遠了些,她也不喜歡酒,今日隻是氣氛上來了,喝上一小口罷了。


    眾人一邊吃著東西一邊說著話。


    香草、梁木和青兒各自說著老家的人文習俗,甄兮則說著從遊記上看來的有趣小故事,她說話有條理,又懂得賣關子,說段子的效果極好,經常將人逗得大笑,她自己偏巋然不動,隻略顯得意地看著自己的逗樂成果。


    這一晚,每個人都很開心。


    小年之後,甄兮發覺孟懷安的情緒似乎肉眼可見地低落下來。她一開始以為是他還在擔心她的身體,後來發覺似乎不是,至少不全是。


    侯府中過年的氣氛愈發濃鬱,孟懷安卻隨著除夕的臨近一天比一天沉默下來。


    甄兮試了一些方法想要讓孟懷安振奮起來,然而沒什麽大用,除夕前一日,她終於不再拐彎抹角,屏退青兒和香草之後,她拉著孟懷安坐下,認真問道:“懷安,你最近似乎有心事?若你信我,可以說給我聽,我或許可以幫你出謀劃策,即便不能,你便是將煩惱說出口,也能減輕些許憂愁。”


    孟懷安垂下頭沉默著,交握的雙手上連青筋都顯現了出來。


    甄兮歎息一聲,再度軟下語氣道:“不想說沒關係,我不問了,有什麽我能做的麽?”


    孟懷安驀地紅了眼眶。


    有的啊,兮表姐隻要像這樣一直陪在他身邊,於他來說便是最大的安慰了。


    他咽了咽口水,酸脹的喉嚨有些細微的不適,像是要阻止他說出來,可他知道,這事他可以對兮表姐說。


    “隆泰三十三年除夕夜,我娘親同我一起守歲,剛過除夕不久,正月初一開始才沒一刻,她便去世了。”他低低地說著。


    甄兮想了想,如今是永順八年,隆泰三十三年是十一年前的事。


    她沒有說話,隻是握住了孟懷安的手。


    孟懷安像是無意識地抓緊了她,緊得她都有些疼了。


    “那之後,無人祭祀我的娘親。我稍大些後,想要自己給她燒紙錢祭祀她,可他們嫌我娘親死的時候不對,說正月初一燒紙犯了忌諱……”他說著又落下淚來。


    他的娘親死在眾人狂歡的除夕夜,除了他無人見證。他那時候太小了,不知死亡的意義,還以為他的娘親隻是暫時睡著了,察覺她的身體逐漸冰冷,還徒勞地用自己的身體去溫暖她。


    她死前甚至沒能保持清醒,在昏迷中離開了人世。也因此他沒能在她死前再跟她說上一句話。


    甄兮站起身走到孟懷安身前,她略彎了腰抬起他的下巴,眨眨眼笑道:“那今年我們偷偷替你娘燒紙,不讓旁人發現。”


    孟懷安像是傻了似的呆住了。


    半晌後他胸腔中忽然湧上一股衝動,眼淚奪眶而出的同時,身體已先他的思維一步張開雙臂抱住了甄兮。


    兩人一坐一站,孟懷安這一抱,腦袋正好靠在甄兮的腰間。


    甄兮先是一怔,聽到孟懷安壓抑的哭聲,她輕歎一聲,輕拍他的背,低聲喃喃道:“沒事了……都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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