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氣得拎起自己的小包袱,快步如飛出了李家。


    來的時候,她可是帶著幾隻箱子的,如今箱子裏的東西沒了,箱子也被楊惠芬留下,楊惠芬說,哎呀,姑母,您的箱子四角都是包銅,我可喜歡這種箱子了!


    “哦,那就給你,這種箱子我們周家有的是……”


    那是幾日前被楊惠芬捧上雲端飄飄然的李賽鳳,順手就把箱子賞給了楊氏。


    箱子給了,箱子裏的東西自然也得給了。


    於是,李賽鳳哭笑不得,她迴了趟娘家,就險些把自己身上的衣衫飾物都被人覬覦了去。


    上了馬車,她還氣唿唿的。


    李家人在李陳氏的帶領下於村頭列隊歡送迴娘家的李賽鳳,惹得村裏人都說,這姑奶奶總算走了,險些把李家攪鬧得天翻地覆,把馬氏都給告到衙門裏去了,你說說,這姑奶奶是不是個能折騰的?


    “哼,姑奶奶迴來可是沒少帶東西,那好東西都是一箱子一箱子的,走的時候,卻就挎著一個小包袱,陳氏還真是手段高啊!”孫鳳娥不屑地啐了一口,“哼,李賽鳳也是活該,我家老爺子怎麽說也是她爹吧?她迴來省親不去看爹,倒是把東西都弄去了陳氏那裏,不擎等著被陳氏搜刮嗎?”


    “嗬嗬,她若是把東西放你哪兒,估計走的時候,連鞋子也沒了!”


    旁人說道。


    哈哈!


    大家都知道孫氏的為人,笑了起來。


    “你們……可真不了解我,我這個人,其實最心善了……”


    “對,你可善了,善得雁過拔毛,誰沾上你,想揭下來都得禿嚕一層皮……”


    哈哈!


    大家再次笑得前仰後合。


    --


    對於李家來說,李賽鳳這個能折騰的姑奶奶走了,喜歡找事兒的大郎李顯仁也去了京都,沒有了他的支持,不安分的楊氏也安分了不少,所以,李家的日子隨著深冬降下了幾場雪,漸漸變得有些平緩了。


    冬月末,孫鳳娥來了。


    她來的時候,怡福居裏李陳氏正帶著四個兒媳婦醃製臘八蒜。


    臘月初八都要醃製臘八蒜,在當地是一種風俗,材料非常簡單,就是剝皮的蒜瓣兒,在臘月初八這天,蒜瓣兒放進一個密封的罐子裏,然後倒入食醋,封口放到一個很冷的地方,慢慢的,罐子裏的蒜瓣兒就會變綠,最後變得通體碧綠,如同翡翠碧玉,如此俗稱臘八蒜。


    臘八蒜的功效是解膩祛腥,助消化。


    過了臘八就是春節,春節的時候,大多都會各家去探訪,舉辦宴席,吃些油膩的東西,這種油膩的東西不好消化,會讓人感覺身體不舒服。這個時候拿出臘八蒜來,吃幾粒,就可以解除油膩。


    李家每年都是要醃製臘八蒜的。


    李陳氏又是個務實勤快的,所以,這種事兒她向來都是帶著兒媳們一起做的,旁邊小丫鬟們也伺候著,跑進跑出地拿大蒜,端容器,忙得熱熱鬧鬧的。


    “哎呀,這是在做臘八蒜呢!嘖嘖,你們家可真舍得,一次做這樣多的臘八蒜,這街上的大蒜都半吊錢一串兒了,貴得嚇死人呢!弟妹啊,你這可真舍得!”


    孫鳳娥說著,就拿起了一頭蒜,暗搓搓的要往口袋裏放。


    “大伯娘,這頭蒜是我的……”


    李秀雲是知道這位大伯娘一直沿襲著賊不走空的習慣,所以打孫氏一進門,她的眼睛就盯著她呢,見她偷偷要裝大蒜,李秀雲一伸手,把大蒜搶過來,旋即剝了皮,丟進罐子裏。


    “瞧瞧你這丫頭,就好像大伯娘要拿你的大蒜似的……”孫鳳娥麵色不快,斜著瞅了李秀雲一眼,“你這小性兒啊,將來誰家好男兒敢要你哦!”


    “那就不勞大伯娘操心了!”李秀雲臉色不冷不熱地迴了一句。


    “大伯娘,我聽說你們家豔雲妹妹跟鎮子上開糧店的張老板家的少爺結親了,真的假的?”


    一旁剝蒜的劉氏抬起頭來,眉眼裏帶著笑,不懷好意的笑,問。


    “哼,誰稀罕什麽姓張啊?不過是些個市儈小人,兒子長的跟個歪瓜裂棗似的,我們家豔雲要樣子有樣子,要品行有品行,幹啥要去嫁他家?”


    孫鳳娥貌似被人踩了尾巴似的,當即就變了臉色,怒罵著。


    旁人都不解,大伯娘這是怎麽了?


    “你們是不知道,我聽我鎮上開鋪子的表叔說了,大伯娘想要高攀人家張掌櫃家的兒子,自己厚著臉皮去結實了人家張夫人,跟人家把自家閨女吹得天花亂墜,什麽美貌傾國傾城,什麽品行好得前無古人後無來者,人家張夫人一聽,真有這樣好的姑娘,那就見見吧?然後就商定了日子,趁著城裏趕集的日子,讓大伯娘把豔雲妹妹帶去給她看,張夫人一看豔雲妹妹竟是個豁嘴,當即就翻臉了,說大伯娘這就是妄圖騙婚,讓人把大伯娘給打了幾巴掌,還當眾數落大伯娘,趕集的日子人也多,大伯娘那叫一個丟人啊!”


    劉氏低低地把事情緣由說了一遍。


    “嗬嗬,她還真是喜歡做夢!”


    楊惠芬不屑地說道。


    第一百零二章 豈有此理


    對於大伯娘家這個叫豔雲的妹妹,徐寶珠是見過的,人長得一般,體型也不胖不瘦,若非天生的豁嘴,想必也是個文靜可愛的姑娘,古代也沒有美容手術,不能把她天生的豁嘴給整好,所以,她隻能是那麽忍著,每次到街上遇著一些頑皮的孩子就喊她,兔子嘴來了,三瓣嘴,三瓣嘴的兔子來了……


    時常把她給惹哭了。


    她這種情況本來就自卑,她那老娘呢還不自知,到處帶著她去相親,結果每次對豔雲都是一種打擊。


    聽雙翹說,現在這豔雲 姑娘變得沉默寡言,一天到晚臉上什麽表情都沒有,眼神都是直勾勾的,徐寶珠真覺得長此以往下去,這姑娘能得了抑鬱症。


    “大伯娘,我豔雲妹妹品行是很好的,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完全是大家閨秀的做派,您呢,想要給豔雲妹子說婆家,也沒必要總扯了她一道兒出去,咱們豔雲妹妹人好,還怕沒人喜歡嗎?所以,最好是讓人上門來看妹妹,省了妹妹出去,旁人還得說咱們自己送上門去,不高貴!您說呢?”


    徐寶珠淡淡地看了孫鳳娥一眼,說道。


    “額?”孫鳳娥沉吟了一下,而後就點頭,“對,對,你說的對,所謂的好酒不怕巷子深,誰想娶我家寶貝閨女,那得他們上趕著到家裏來瞧,沒必要咱們送上門去!”


    “對,您說的太對了!”


    徐寶珠點頭。


    接著在心裏就歎氣了,她也算是幫了可憐的豔雲一個小忙,她娘當她是寶貝,把她拉出去還洋洋自得,豈不知旁人的嘲笑,對於豔雲姑娘來說,那就跟針紮一樣,她說服了孫氏,她不再拉了豔雲出去,豔雲的心裏也好受些!


    “哼,就顯得你能耐?幫她,就是氣咱娘!”楊惠芬看出徐寶珠的用意,不屑地說了一句。


    李陳氏看了看徐寶珠,“唉,你四弟妹也是好意,豔雲可憐啊!”


    徐寶珠感激地對著婆婆笑笑。


    “對了,對了,我是來通知你們的,這個月十二是老爺子的六十八歲壽辰,你們可得備下厚禮,給他慶祝壽辰去,宴席就定在我家,你們這裏有一個算一個都得來,對了,一個人一份禮物,老人都這樣大年紀,你們就是舍盡了錢財給他買人參鹿茸,他又能吃你們幾年?都別忘啦,多帶禮物,少說廢話……”


    孫鳳娥說著,也不跟大家打招唿,徑直地就走了。


    “哼,真不要臉,若非是為了禮物,她才不會主動承辦祖父的生辰呢?她還好意思提孝道,我可是聽他家隔壁的嬸子說了,她把祖父關在了工具棚裏,一天隻給一頓飯,冬天裏蓋得還是夏天的被子,老人經常餓得叫,她就拿了舀子去豬食槽子裏盛一舀子給祖父吃……這種人,我呸呸……”


    楊惠芬說著,就狠狠地啐了幾口。


    “就是,我也聽說大伯娘對祖父可不是太好!”


    王氏也插嘴說道。


    “唉!”


    李陳氏聽了一聲歎息。


    當初老爺子聽信了孫氏兩口子的攛掇,把死了丈夫的她跟幾個孩子趕出了老李家祖屋,大冬天的,她跟孩子們蜷縮在鄰居家的草棚裏一夜,小四兒李海城那年還小,就隻小貓兒那麽一點,險些就凍死在那個冬夜裏了。


    後來,幸虧李陳氏跟程嬤嬤那時都年輕,第二天一早她們就去了城裏碼頭,換了男裝,在碼頭上跟狗一樣整整扛了三個月的包,這才賺了一些錢,買下了村子裏一戶村民的老房子,這樣娘幾個才算是有了安身之處!


    現在想想,那時候,誰還以為能有今天的好日子過?


    “我常常跟你們說,過日子,就跟做人一樣,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走背運的時候不焦急,不放棄,有福氣的日子也要珍惜,不囂張不跋扈,那樣才能把日子過得越來越好!”


    李陳氏說道。


    大家都點頭。


    隻有楊惠芬白了徐寶珠一眼,眼神落在她手腕上,徐寶珠戴著的是李陳氏那日給她的鐲子,鐲子不值錢,可說道不同,按理老李家的東西都該長子來繼承的,她沒有的,徐寶珠為啥有?


    真真是豈有此理!


    如此想著,就恨上心頭。


    “寶珠,有幾日沒見著小四兒了,他還在糧庫裏住著?”


    李陳氏忽然問徐寶珠。


    “嗯,喜子迴來說,糧庫這幾日都在張羅著晾麥子,那些麥子總得忙段日子……”


    徐寶珠急忙低下頭。


    “這孩子怎麽想想,那麥子還能飛了不成,要他天天住在糧庫裏?”李陳氏說著,眼神就探究地看徐寶珠。


    “老夫人,四少爺說了,糧庫裏的麥子長時間被裝在糧囤子裏,積攢了很多的濕氣,需要都放開晾晾,晚上也得留人手翻麥子,這樣能加速麥子的幹燥。不然,眼見著大年到了,麥子被再裝進囤子裏,還不定什麽時候才能賣出去,所以,得盡心一些,以防麥子長了黴芽兒就不好了。”


    雙翹看徐寶珠窘頓,把話茬接過去,說了一遍。


    “哦。”李陳氏點點頭,理兒是這個理兒,但那也不用夜夜不歸,把個新娶來的媳婦撂下不管吧?


    這時間久了,寶珠是個好的,不會當麵說啥,可背地裏孩子得多委屈?


    “雙翹,下迴喜子再迴來,你告訴他,就說我說的,讓你們四少爺迴來一趟,我有事兒找他!”


    “嗯,知道了,老夫人!”


    雙翹恭敬地施禮,應下。


    “嗬嗬,四弟妹,我就說,做女人不能太要強了,哪個男人不喜歡柔柔弱弱的女子啊,你看看我,在你們大哥跟前,那可是小貓兒一樣聽話,遇事兒啊也是讓你大哥解決,我呢,就好生聽話就成!我看你啊,可是個能出頭的,這世上,能出頭的女子,都不是善茬兒,男人不待見呢!”


    楊惠芬一旁聽著,隱約覺得李海城不迴來,是因為不喜歡徐寶珠,心裏一高興,就貌似同情似的說了這一大通的話。


    第一百零三章 食髓知味


    徐寶珠抬起頭,微微一笑,“大嫂說的極是。以後寶珠就學大嫂一樣聽話,四少爺讓寶珠去算計旁人,寶珠就去算計她個底兒掉,四少爺讓寶珠去哄騙長輩的首飾,寶珠就去,哄騙了來賣了銀子給四少爺當資本去賭坊賺更多的銀子……四少爺讓寶珠去把窯子裏的窯姐兒接到娘家住下,供四少爺偶爾去吃個新鮮,寶珠也一定做到,保證讓四少爺養成吃著碗裏看著鍋裏的習慣,這習慣好啊,多給李家開枝散葉,不是?”


    “你……你真是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


    楊惠芬氣唿唿地站起來,“娘,這裏有人對媳婦不敬不重,媳婦實在是忍不下去了,媳婦出去透透氣兒……”


    說完,她掉頭就走。


    “大嫂,你涼快夠了,再迴來教教寶珠,怎麽聽夫君的話哦!”


    後頭,徐寶珠裝傻充愣地喊著。


    “哼!誰稀罕教你?”楊惠芬丟給她一句,簾子給呱嗒一聲撂下,珠簾相互碰撞,發出劈裏啪啦的聲響。


    “大嫂這是怎麽了?生氣了?她說的,我也答應跟著學了,她怎麽還生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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