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珂心禁不住怦然一跳。他想象過再見到她時模樣,卻想不到竟會是現這般完美無瑕!春日燦爛陽光灑落她如玉雪般臉頰上,纖毫畢現,那光滑左臉看起來瑩潤如初,絲毫找不出舊日傷疤痕跡。


    到底是李啟賢妙手迴春傑作?還是她演了一出苦肉計?


    他怔怔地看著眼前神情恬淡人兒,好半晌才恍過神來,禁不住往前迎出兩步,“……妍表妹,你傷——大好了?”


    明知故問。蘇玉妍心裏暗誹,臉上還是露出淺淺笑容來,“多謝沈表哥記掛……經醫怪妙手迴春,已經痊愈了。”看來這一出苦肉計,把沈珂也給唬住了。


    傷疤痊愈了,卻不知心裏傷痛痊愈得怎麽樣了。沈珂心道,臉上就帶了如沐春風笑容,“方才我與姨父修兄弟談話,表妹都聽見了?”


    蘇玉妍避開他熾熱眸光,微垂了眼瞼,“嗯。”說著邁步進屋。


    “事不宜遲,那我們就趕緊商議給皇長子訂製什麽樣禮服吧!”沈珂如釋重負地鬆了口氣。


    “還請沈表哥見諒,這單生意,錦繡園不想做。”蘇玉妍東麵靠窗木椅上坐下,徐徐開口。


    蘇慎與蘇玉修父子兩人不禁同時把目光投向蘇玉妍。


    “為什麽?”沈珂問出了他們心裏想說話。


    “不想做就是不想做,並沒有具體原因。”蘇玉妍掃了一眼麵沉如水沈珂,不緊不慢地道,“如果沈表哥要刨根究底,那就是我們蘇家不想做皇商,不想賺皇室銀子。”這一年來,她已經習慣了這種平淡而忙碌生活。也很滿足於現狀,什麽皇商,什麽聚寶盆,就讓它們如一片浮雲從眼前飄過吧!


    “這不是真正理由。”沈珂目光落蘇玉妍臉上,她臉上這種似曾相識從容淡定令他隱隱不安。


    “那沈表哥覺得什麽樣理由才是真正理由?”蘇玉妍不答反問。


    “你逃避。”沈珂一眨不眨地盯著她嬌美如花臉龐,隻覺心口似被一片羽毛輕輕撫過,讓他眼神不由自主地柔和下來。


    蘇玉妍抬頭,微眯起眼睛,臉上露出嘲諷微笑,“請恕我愚昧。聽不懂沈表哥所言。”


    沈珂迎上她鋒芒微露眸光,良久,才緩緩說道。“我說過,等姨母孝期過後,我便來信陽。”


    當初離開昌寧時,沈珂曾讓錦春捎話給她,孝期過後便來求娶。今天他如期而來,竟是打著訂做禮服幌子前來求親麽?蘇玉妍心裏微動,移開眸光,“隻怕你是白來一趟了。”你來求親我無法阻止,可我也有不答應權利。


    此時此刻,蘇慎與蘇玉修都覺出屋裏氣氛有些異樣——他們兩人明顯打著啞謎。而且還是別人聽不懂啞謎。


    蘇玉修一雙黑亮眸子滴溜溜兩人臉上打了個轉,旋即輕輕拽了拽父親衣袖道,“錦繡園事。我們都是外行,還是讓姐姐跟沈表哥好好商量一下吧!”


    蘇慎雖是迂腐書生,卻也聰慧過人,此時已從兒子暗示眼神中隱隱猜測到什麽,想著女兒素來膽大心細。又是自家屋裏,沈珂也並不如外界傳聞中那樣荒誕不堪。也不懼他會做出什麽壞事來,當下便順著兒子口氣道,“也好,這件事情非同小可,一定要好好商榷。”不管沈珂是為皇長子禮服而來,還是為蘇玉妍親事而來,兩者都是大事,確值得好好商榷。


    對於蘇慎父子適時避開,沈珂自是感激不,當下便誠懇地向蘇慎道,“請姨父放心,我一定會說服表妹。”此次信陽之行,他是勢必得,兵來將擋水來土淹,困難波折早預料之中,他又怎會輕言放棄?


    蘇玉妍本欲起身,轉念一想,遂安坐不動,待蘇慎父子出屋,才向沈珂道,“沈表哥不必多言,我是不會同意。”不管是皇商,還是求親,兩樣她都不會答應。


    “你且聽我把話說完。”屋裏隻有他們兩人,沈珂倒顯得輕鬆了不少,緩緩蘇玉妍對麵坐下,一本正經地說,“定製禮服事,與我提親事,不能混為一談,咱們就事論事。”


    就算你巧舌如簧,我也不會答應。蘇玉妍看了看她,沒有應聲。


    沈珂端茶小啜一口,這才慢條斯理地說道,“皇長子大婚,專程派我到錦繡園定製禮服,這是天下皆知大事,你說,如果錦繡園拒絕,會有怎樣後果?”


    “那就是說,錦繡園沒有別選擇了?”蘇玉妍不禁冷笑一聲,“沈表哥這是威脅我?”


    “我這是就事論事。”沈珂迎著蘇玉妍眸光,眼底波瀾起伏。


    蘇玉妍望著沈珂那俊朗麵孔,好半晌才淡淡說道,“請沈表哥不要苦苦相逼。”


    “還請表妹看我姐姐麵子上,不要讓我為難。”沈珂斂去眼底波瀾,正色說道,“皇長子此番大婚,乃天下盛事,聖上本欲讓左昱之子左楠前來定製禮服,是我主動請纓,貴妃娘娘又力保,這才有了我這趟信陽之行。”


    左、沈兩家素不相睦,此事也不無可能,如果此次真是那左楠前來,自然容不得自己這般推三阻四了。蘇玉妍心裏暗暗忖度沈珂言語可信度,略一沉吟,遂道,“如此說來,沈表哥倒是用心良苦了。”用卻是似信非信口吻。


    “就算如此,宮裏依然來了人,是聖上身邊常侍文公公。”沈珂道,“他因水土不服,正客棧休息,我便先行一步了。”


    先是主動請纓,接著同行文公公又恰巧水土不服,如果事情屬實,那沈珂真是煞費苦心了。隻是,如果他這般費心機,僅僅隻是為了向她示好,她又該如何應付?聽他言語,拒絕這單皇室生意已絕無可能,可一旦接下這單生意,錦繡園今後就再不複從前寧靜了。蘇玉妍心念百轉,良久,才抬眸望向沈珂,“再無迴旋餘地了麽?”


    “文公公稍後就會到錦繡園宣讀聖旨。”沈珂輕輕搖頭,道,“禮服圖樣我已經帶來了,雖然繁複卻也不難,隻是略費些時日,趕大婚之前完成即可。”


    “既如此,那沈表哥就請迴吧,我們錦繡園接旨便是。”蘇玉妍忍不住腹誹。早知事情沒有迴旋餘地,還白白浪費這許多唇舌。她本是倔強人,但卻不是逞強之人,好漢不吃眼前虧,既然無法逃避,那就選擇麵對,大不了做完了這單生意錦繡園就關門大吉,再不與皇室和沈珂有任何牽扯,反正她已經賺得盆滿缽滿,不用節衣縮食也能安度餘生了。


    “我巴巴趕來給你送信,你倒好,不等我把話說完就要攆我走。”沈珂不禁唇角微彎,“我就這麽令你討厭麽?”


    蘇玉妍頓時板起臉來,“孤男寡女共處一室多有不便,沈表哥有話就請講來。”


    沈珂也就正色道,“我此次前來,是特為求娶之事,還請你能慎重考慮。”婚姻大事本是媒妁之言父母之命,他大可向蘇慎明正言順地求娶而將親事定下,可蘇慎疼愛女兒是人皆知事,已經及笄女兒尚未談婚論嫁,自然是他縱容所致,所以,他不能不事先問問蘇玉妍本人意願。“你對我蘇氏恩義,我娘親已經以死相謝。”蘇玉妍唇角嚼上一絲冷笑,“還請沈表哥不要再提求娶之事。”


    雖說事情怪不到沈珂頭上,蘇玉妍此時遷怒與他,他也隻能表示同情與惋惜,“關於姨母死,我深表歉意……可是,這求娶之事,我卻不得不提。”


    “天下女子多如繁星,我蘇氏門第低微無德無才,又怎堪匹配你這樣世家子弟?”蘇玉妍把眸光投向窗外。她雖說得平淡,實則心潮起伏——當年他為救她而選擇求娶她,如今又舊話重提,尷尬裏暗藏了怎樣情懷,唯有他自知。


    “你這樣有膽有識敢做敢為女子,原當配一個頂天立地大丈夫。我雖算不得頂天立地大丈夫,卻也不是齷齪無良奸滑小人。”沈珂定定望著蘇玉妍那姣好側臉,一字一句地說道。


    “你當真非我莫娶?”蘇玉妍迴過頭來,眸光與沈珂似水眸光空中相遇,令她不由得垂下眼瞼,他眼神中熾熱,讓她情不自禁地心跳加速。


    “如果此次文公公見到你姣好如初容顏,迴宮後定會跟聖上提及。”沈珂眸光隨她輕移,“我怕……萬一……”


    原來他並不是真非她莫娶,而是怕她會再次麵臨被召入深宮困境。蘇玉妍如此一忖,就覺心裏一陣失落,好半晌才又抬起眼瞼,“這麽說來,你又是來為我解困?”


    “不,我並不是你為解困,而是為了我自己心願。”沈珂正色道,“就算聖上不召你入宮,我也會親自前來求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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