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很長一段時間,我整天無所事事,本城也沒什麽可以讓我玩的賭局了。接下來就發生了開篇裏說的抓千事件,天津抓千以前,我是賭場暗燈需要提防的老千,自從天津賭場抓內鬼一戰成名,我現在成了專業抓老千的“編外暗燈”。

    那應該是2001年的冬天,整天沒事幫朋友看局,這一天正躺著看武俠小說,忽然電話響了起來,一看號碼,是個陌生的長途。接起來,電話裏一個南方口音的男人和我說著蹩腳的普通話,問我:“你是不是老三?”我說:“是啊,你有什麽事?”

    他嘰裏咕嚕說了一通,好像是久仰之類的客套話。然後轉到正題,說:“我也是開賭檔,聽朋友引薦知道了你的電話。我最近遇到一些不正常的事,一直沒摸到頭緒,先後也請了不少人,都沒破解了。”然後他又說了一些話,大致是他很真誠地希望我能過去幫忙看看。

    我被他說得莫名其妙,就問他:“你說你是朋友引薦的,這個朋友是誰啊?”他說出一個名字,我感覺很陌生,就和他說:“你別跟我扯淡了,我壓根不認識這個人。”說完就把電話給掛了。我也怕被人釣魚。

    但是那南方人很執著,打了好幾次電話,囉唆個沒完,我被他煩得不行,跟他說:“你這個朋友我不認識,如果他認識我,就叫他來電話和我說,我倒要看看是哪方大仙!”

    話都說到這份兒上,那個南方人果然再沒打電話過來。

    晚上7點左右,又接了一個長途,區號是天津的,估計是大軍或大賓,沒想到電話裏是一個女子的聲音,問我:“三兒,聽說你不認識你李姐了?”我一聽,不就是天津那個二老板娘嘛!我趕緊打哈哈說:“別人我不認識,李姐你我咋能不認識呢?”李姐口氣挺衝地說:“你拉倒吧,人家在電話裏提我的名字,你告訴人家說你不認識。”

    我被她問得一愣,就說:“絕對沒這事!”李姐問我:“你接沒接到一個南方人的電話?”

    我這才反應過來,忙不迭賠罪,末了我還跟她說:“其實這個事也不能都怪我,我隻知道你姓李,全名真不知道,大軍當初給我介紹的時候就一句——這個是李姐。讓我去哪裏知道你的名字?再說那個南方人普通話太爛,比我還爛,當時就是想破腦袋也不會把這個南方人和你想到一處啊。”

    李姐聽了哈哈大笑,她希望我去幫幫他。李姐開口,我哪能不答應呢?和李姐通完電話不長時間,電話又響了,是那個南方人的。在電話裏簡單交流了一

    下,我第二天坐飛機趕過去,他在機場接我。

    這是我第一次去長沙,那裏的冬天真奇怪,成天下毛毛雨,我在那裏待了20多天,愣是沒看到太陽長啥模樣。成天下雨,又陰又冷,弄得我很是煩躁,後來迴來看見太陽,我樂得好幾天沒合上嘴。

    在機場,我見到了打電話的人,寒暄幾句,他們就拉我去市內,找酒店安排我住下。晚上給我接風,來了三個中年人,大個的是賭場老板閻哥,中等個的是一家房地產的老總夏哥,小個的是一家私人俱樂部的老板王哥。

    我的普通話不怎麽好,他們哥仨的也很爛,交流起來很別扭,費了很大力氣我才聽明白:他們三個人是同學加好朋友,這次喊我來不是給閻哥的賭場抓千(按照閻哥的說法,沒人敢去他的場子出老千),叫我來是幫夏哥抓千的。

    夏哥在當地有點身份,和一幫地位差不多的人經常一起在王哥的俱樂部裏玩撲克(王哥的俱樂部是私人會所,會員才可以進),他們玩的遊戲叫扯馬古。玩到現在已經輸了很多錢,他輸這麽多錢本來也不在乎,撤出來不玩了。後來聽王哥說,有個人幾乎天天贏錢,肯定有毛病。夏哥也懷疑起來,他這個人也是強驢脾氣,遇事總想搞個明白,於是他又參加進去,按照他本人的說法,死了也要明白怎麽死。可是玩了一段時間,又輸了不少,也沒看出哪裏不對。又找閻哥去看,閻哥對賭博出千很開事,居然也沒看出來。但是閻哥說敢拿腦袋擔保,肯定有問題,先後找了很多高手去看,也沒看明白哪裏出千了。正好趕上李姐去長沙辦事,閻哥認識李姐,李姐就把賭場夏天出內鬼的事和閻哥說了,於是他們決定找我查查,如果我實在看不出啥來,他也就認了。

    我以前沒玩過扯馬古,經過他們的解說和實戰演練,我大致明白怎麽玩了:一副撲克去掉大小王,幾個人都可以玩,一個人發5張撲克,其中3張加出來一個“鬥”(就是10或者是20,比如1、2、7三張加起來等於10,這3張就是一個鬥;),扣掉這3張牌,再把剩下的兩張相加比大小,最大加到10(10就是馬古的意思),可巧通殺。5張牌裏必須要有“鬥”,如果沒有鬥還比,那就鐵定是輸家。

    最後我們互相約好了,我扮成夏哥的妹夫,這次是沒事來長沙玩的,閻哥不出麵,王哥裝作不認識我。第二天晚上由夏哥帶我去,他們白天還要上班,一般就隻在晚上玩,也不是天天玩,一星期玩三四次。

    當時我先和他們談好條件:抓不到就算了,抓到

    了不準傷人。有了夏天天津那兩個荷官丫頭的經驗,我抓千事先都要講好條件。夏哥讓我放心,都是當地有頭有臉的人,不會搞出格的事,抓到了把錢要迴來再補償點就行了;對方也是有身份的人,抓到了,不用說也會把錢吐出來。

    第二天晚上,跟夏哥到王哥的俱樂部,那兒可真不賴,桑拿、健身都很全,棋牌休息室在樓上,等了一會兒,人才到齊。

    人都到齊以後,我仔細觀察了一下,一個個看著都很富態的樣子,互相打著招唿寒暄著。他們之間都說長沙本地話,我是一句也聽不明白,感覺自己到了外國一樣。夏哥給我介紹了他們,也把我介紹給他們。那些人都很熱情地跟我握手,說了幾句閑話,喝了一會兒茶水,他們就去找了大包間開戰了。我則繼續留在外麵的沙發上吃點心,坐了一陣子,我才找了個借口進去,拉個椅子坐在夏哥後麵看熱鬧。

    我了解過撲克是俱樂部進的貨,標準的蜜蜂撲克。我坐下來看熱鬧,大家好像都不介意,仍然互相說著笑話,一派歌舞升平的樣子。他們賭得都很文明,沒有一般賭局上大唿小叫的陣勢。

    夏哥要我去觀察一個很胖的中年男人,他是這個局裏的常勝將軍,夏哥懷疑他出老千。還是那句話,出千看手,我看著他那雙蒲扇一樣的大手,心裏就想樂,這樣的手也能出千?一看就不像勞動人民的手。

    不過他天天贏就有點奇怪了,運氣再怎麽壯也不能壯到那個地步呀。這些人賭得很文明,我看著卻很難受:他們都有一個毛病,喜歡去暈牌。所謂暈牌,就是慢慢地,一點一點地打開看牌邊。一張牌他們最少能看上一分鍾,這讓我很煩躁。

    看了一會兒也沒看出啥毛病,根據我的觀察,那胖子起碼沒偷牌、藏牌。而且不管誰洗牌都沒毛病,我仔細看了場上每一個人的洗牌動作,都沒毛病。

    怪就怪在這裏,什麽毛病都沒有的賭局,那胖子還能總贏錢。當時在我眼皮底下作假一般是逃不過我的眼睛,哪怕你再快我也能看得出。看了大概一個小時,我假裝湊上去拿著茶壺給大家續茶水,然後借機換了個角度坐下,還是一副看熱鬧的樣子。

    開始我坐在胖子的對麵,後來坐到他的側麵。那胖子坐在靠裏麵的位置,不太可能到他後麵看熱鬧。一般來說,相互不認識就坐在賭錢人的身後會惹人家反感,而且這樣的賭局不是賭場裏的局,賭場上誰都可以到其他人的後麵。

    換了位置還是沒看出啥毛病來,這個胖子一直很興,一會

    兒工夫就贏了很多籌碼。我發現他有個習慣,他暈牌暈得很慢,暈得慢很正常(賭錢的人大都這樣,越慢點開牌越覺得有意思)。但他慢得離譜,總是大家都亮完了,他還要暈半天才亮牌。當天我是沒看明白他哪裏作弊了,明明知道他贏的架勢不正常,具體哪裏不正常說不出,這讓我很鬧心。

    連續看了一個多星期,也沒看出來究竟哪裏不妥,這個時候夏哥又輸進去好多錢了,我感覺壓力好大,畢竟他是看我來了才又上場去搏殺的,萬一我再抓不到,心裏怎麽能過意得去呢?

    夏哥好像一點也不在乎的樣子,總安慰我,讓我不要著急,其實我知道他的心裏比我還急,那可不是幾個小錢娛樂著玩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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