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我不記得怎樣迴的家,家人都嚇壞了,問我怎麽了,我能說什麽?第二天,二哥去打聽,知道我欠錢的詳情,家裏頓時炸開了鍋,不用說,父親又是一頓暴打,我就像一具走肉,任父親打和罵,任他多用力,我好像一點也不疼。

    五天過去了,我哪兒也沒去,家裏籠罩著一片悲哀的氣氛,小荷天天哭,哭能解決啥問題呢?

    眼看就過年了,滿大街的人都忙著置辦年貨,大街小巷到處洋溢著喜慶的氣氛。這時候討債鬼上門了,來了10多人,我很不客氣地拖了凳子找地方自己坐著,我父親賠著笑臉對討債的人說好話,說了半天也沒用,他們隻是拿出我寫的欠條來,態度十分堅決,就兩個字:還錢!

    最後我父親拿出3萬多塊,好說歹說,那些煞星才答應其他的暫時先緩緩。

    最後我父母商量帶我去漁村老房子住,在那裏過節,我那會兒偏偏犯了強勁死活也不去。父母氣得沒轍,就讓我和小荷先在鎮上住著,他倆迴老家看看能不能借點錢幫我堵堵窟窿。

    送走了父母,小荷要我跟她迴家過年,我也沒答應。當時我總共就剩300來元,路費都是問題,拿什麽去過節呢?

    我把300塊都給了她,讓她自己迴家過節,跟她說:“我住一天也迴老家過年。”就這麽,小荷走了,走的時候她把自己所有的東西都收拾帶走了,她再沒迴來,但當時我能說什麽呢?

    都走了,就剩我自己了,翻翻兜裏還有40多元錢。我滿家找錢,翻箱倒櫃,合一起一共59元6毛錢,這個數字我一生也忘不了。

    攥著手裏這點錢我就出門了,還幻想遇到個小局出一把千撈點。可是我們這個地方很小,自從賭場開張後,基本就沒有散局了,連打麻將的小局也很難找。

    還有3天過年了,當時腦子裏隻有一個念頭:說什麽我也不能迴去過年!手裏的這些錢根本不夠我過年,我得找地方撈點,賭場我不敢去,隻好滿大街的窮溜達。

    溜達了3天一無所獲。年到了,而我手裏隻剩下17元錢了。

    新年的早上天剛亮,門就被人敲得山響,有人不停喊我的名字。要債的人來了!我憋住氣沒敢出聲,外麵吵吵嚷嚷了好一陣子,後來慢慢安靜下來,大概他們也迴家過年了吧。我偷偷藏在窗戶邊上看下邊的動靜,看到大概有五六個人,他們罵罵咧咧,漸漸走遠了,我才敢開門出來。家門上被人用紅色的油漆刷上了很大兩個字:“還錢”,還有一

    排醒目的“!”。

    我忽然產生了想殺人的衝動。我衝進廚房,把菜刀掖在褲腰上就出門了,我要找到那個海哥,我要砍得他屁滾尿流。

    去了賭場才發現,人家關門了,門上寫著:過年放假15天。於是我滿街窮溜達起來,期望能看到參與打我的或者到我家要錢的人。可是很奇怪,他們仿佛都人間蒸發了,我用仇恨的目光去巡視著每個迎麵走來的人,可是沒人稀罕搭理我的挑釁。

    夜幕降臨,到處響起了劈裏啪啦的鞭炮聲,一聲聲提醒著我現在是過年。

    口袋裏還有12元(打出租去賭場花去5元),走到一個小賣店附近,看裏麵亮著燈我就進去了,買了一桶方便麵,加一根火腿腸,又花5元買了盒煙,捏著手裏剩下的不足5元錢,忽然不知道該怎樣花了。

    想了半天,打個長途吧。於是用小賣店裏的電話給小荷打電話,電話裏我小心翼翼地問她:“沒恨我吧?”

    她說:“沒呢,隻是咱倆結束了,我可不願意跟你過一輩子,你該找就抓緊時間找吧。”

    “哦,”我不知道該說什麽,她還絮絮叨叨說些什麽,我一句也沒聽進去,隻是說了句,“借給你哥的錢不用還了”,說完就把電話放下了。

    打電話花了2元,手裏還有2.5元,買了瓶啤酒,隻剩兩毛錢了。捏著這兩毛錢和其他東西我就迴家了。吃了麵和火腿腸,身上出了很多汗,想來是這幾天沒怎麽吃東西虛的。

    家裏很冷。我自己懶得生暖氣,就把電熱毯插上,燈也不開呆坐在被窩裏,大口大口喝著啤酒。

    聽著外麵熱鬧的鞭炮聲,想起了有錢時候那灑脫的樣子,想起了在賭場自己被豬油蒙了心的傻瓜樣,想起了小荷美麗的模樣和她走時候那淒涼的眼神,想起了父母恨鐵不成鋼的表情,想起了親戚朋友像躲瘟疫一樣躲著我的樣子……想起了林林總總的每件事和每個人,想起了以後沒了出路,我不禁放聲大哭。

    哭累了,就那樣蜷在被窩裏。我忽然有個念頭:我這樣的人還活著幹嗎?不如死了算了。

    一個激靈,我一下坐了起來。

    對!去死吧,活著也是個廢物,還拖累了一群人。

    死!可是怎樣去死呢?跳樓,我家住三樓,好像摔不死人。

    摸電門,以前被電電過,那滋味可不好受。

    吃藥,沒錢去買安眠藥。

    忽然想起廚房裏

    有煤氣罐,對,就開煤氣自殺,還沒啥痛苦。

    我一頭衝進廚房,擰開煤氣,怕自己後悔,鑽到被窩裏蒙著頭什麽也不去想了。

    煤氣罐發出“嘶嘶”的出氣聲,一切就要結束。

    不一會兒我的意識越來越遠,想動,手腳像被人摁住了一樣,動彈不了。我心裏明白,可是喊不出,就這樣我“睡”了過去。

    不知道過了多久,我竟然被外邊放鞭炮的聲音給吵醒了。我沒死?我“唿”一下坐起來,隻覺得頭像裂開一樣的疼。我仔細迴想,我不是開煤氣自殺了嗎?現在又是什麽狀況?強忍著頭疼,我去廚房一看,發現煤氣罐的閥倒是開著,搖搖煤氣罐,空的。

    原來煤氣罐裏就剩一點氣,那點氣根本殺不死我,廚房的窗戶還有很大一道縫。所以我沒死成。

    沒死成,這讓我有點懊惱,坐在被窩裏抽了好幾根煙。死的決心一點點退去,我他媽的為什麽要死?就這麽死了,多窩囊!

    於是我穿好衣服,揣著菜刀出門了,我打算去找那個海哥,死之前也得抓個墊背的不是?

    走在新年的大街上,雖然我穿得很厚,依然覺得冷,不停吸著鼻涕。我滿大街亂晃,找了一天也沒找到他和他的爪牙。到了晚上,實在餓得支持不住了,隻好迴家,到家後,滿廚房翻找,沒找到現成可以吃的東西。廚房裏有麵粉和油,我和了點麵,揉成麵團,煤氣沒了,也不嫌麻煩生起了煤爐子,炸起了油條。可我炸出來的油條,很硬,實在太餓了,也顧不得許多了。

    我還是天天揣著菜刀出去溜達,餓得不行就炸麵團吃,這樣渾渾噩噩地過了不知多少天。

    這天我又出門去晃蕩,在一家商場門口遇到了一個遠房親戚。他拉著我和我說話,問我怎麽氣色這麽差。我沒敢告訴他實話,拿話搪塞過去。他滔滔不絕地說起他哥哥被抓,挪用公款,馬上要被起訴到法院了,家裏人急得不行,正在想辦法呢。

    我問他:“在公安局那找找人。”

    他說找了,但現在案子已經交到法院。我認識一個法院的司機,就隨口說:“我認識法院的人,幫你問問吧。”他留下家裏的電話號碼,讓我幫打聽打聽,又說了很多話。我自己當時滿腦門子找海哥,再說大正月的,我去哪裏幫打聽啊?

    我敷衍完他,就往家走。無巧不成書,我竟然就真的遇到那個司機。我就拉住他打聽,他說自己隻是單位開車的,所了解的不比我多到哪裏去。看我

    有點失望,他說:“我幫你問問吧,明天告訴你消息。”

    這件事我並沒往心裏去,依然滿大街找海哥。很快正月過去,所有的機關單位都上班了,那天正路過法院的門口,猛地看到法院我那個哥們站在那裏,就進去找他。他看到我顯得有點尷尬,隻說案子在一個姓孫的審判員手裏。

    出了法院大門,聽見有人喊我,正是我那遠房親戚,他也是來法院打聽情況的。我把剛聽來的添油加醋和他說了一通,他一聽我說得都對,抓住我的手讓我幫忙想辦法。

    看著他急切的樣子,一個邪惡的念頭冒了出來。我忽悠他要想解決,必須送錢給法院的人。他見我說得頭頭是道,讓我原地等著,轉身迴家拿了2萬元錢,讓我到法院送給那個姓孫的審判員。

    我拿著2萬塊進了法院,直接去找那個姓孫的審判員。她很和氣地接待了我,然後說了一些官話把我打發出來。我把那2萬塊全部放進了褲襠裏,襯褲是紮在襪子裏的,所以不怕錢掉出去。從法院出來,我麵不改色,冷靜地跟親戚說:“錢都給她了,她讓我晚上約你見個麵,想好好和你談談怎麽辦。”還說了一些安慰他的話,告訴他送了錢應該可以搞定。

    他樂得跟什麽似的,連連抓著我的手說謝謝。我讓他去找飯店準備招待審判員,並說我6點會帶審判員到飯店找他。

    他千恩萬謝地走了,我飛快迴到家裏,胡亂收拾一下自己的衣物,把家裏門窗都關好,直奔長途客運站而去。我要逃了,那一年我24歲。

    我記得那一年的冬天好冷,是我生命中最冷的一個冬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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