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那熟悉的紅色俏影,楊念晴趕緊將手抽迴來,看來自己注定隻是個客人,每次幾乎就要下決定的時候,總會出意外。

    她笑道:“思思,你怎麽來了?”

    唐可思抱著她的手臂,開心得不得了:“楊姐姐,南宮哥哥,方才遠遠看著很像,原來果真是你們!”

    南宮雪也看著唐可思一愣,隨即又定定地看著她。

    楊念晴隻裝作沒看見,拉起唐可思的手,看看四周,擔憂道:“你一個跑出來的?”

    “沒有啦……”唐可思瞟了南宮雪一眼,有些臉紅,吞吞吐吐道,“我隻是……一個人無趣得很,所以出來走走,不巧遇見了你們。”

    那不一個樣嗎!

    楊念晴既好笑又擔心,她哪裏是“不巧”遇見,分明是專程從家裏溜出來的吧。葉夫人一心要兒女遠離這些事,因此臨死前才會特意要他兄妹二人發誓不得與眾人有牽連,萬萬想不到唐可思還是不遵母親的遺命,竟然獨自跑出來找南宮雪。

    南宮雪果然也看出來了:“你怎能一個人跑出來?”

    唐可思不語。

    葉夫人是對的,如今與此案有關的人都很危險,江湖謠已經……不能不說是兇手在警告與示威,唐可思實在不宜再卷進來。但她既然找來了,隻怕未必肯輕易迴去,何況現在就趕她走,也似乎有點不近人情。

    楊念晴圓場道:“南宮大哥,迴去再說吧……”

    “不行!”南宮雪竟打斷了她的話,看著唐可思,語氣也是從未有過的嚴厲,“我即刻叫人送你迴去!”

    唐可思急了:“我不迴去!”

    南宮雪劍眉緊皺:“你怎的連葉夫人的話也不聽?”

    “我不迴去!”唐可思終於眼圈一紅,委屈道,“人家隻是想……我不……”

    她是來找你呢!楊念晴有些感動,見他二人言語緊張,隻好替她求情:“南宮大哥,反正都已經來了,就讓她玩幾天再走,怎麽樣?”

    唐可思賭氣垂著頭,偷偷瞟他。

    南宮雪搖頭:“跟著我們太險,倘若出事,如何對得起葉夫人……”

    感受到言語中的關切之意,唐可思立刻麵露喜色,抬頭笑了:“沒事啦,我知道你們辦案很險,我會很當心,不會惹麻煩的。”

    見南宮雪還是猶豫,她又趕緊抱著楊念晴:“楊姐姐沒有武功都不怕,我有武功,必定不會連累你們的。”

    楊念晴也點頭。

    終於,南宮雪輕輕歎了口氣,不再言語。

    。

    夜。

    唐可思聽說了江湖謠的事情後,傷心不已,堅持要去陪陪她,於是便隻剩下楊念晴一個人留在房間發呆。

    仿佛一個被遺忘的孩子。

    如今唯一能做的隻有破案了,江湖謠之死,自己多多少少是有責任的,盡力幫助他們找出兇手,就算不為他,至少自己也不必那麽內疚。

    他和邱白露還在準備明日扶柩起程的事情吧?方才她本想幫忙,卻被他輕輕的一句話給擋了迴來,心,也跌入了穀底。

    “走吧,你不要在這裏。”

    聲音依舊帶著磁性,溫柔迷人,沒有一絲責怪之意,然而,這句話聽在她的耳朵裏,已感覺不到半點溫度。

    看來明天早上也不必去送了吧,他與那個女子都不會願意見到她。

    這些事又算得了什麽,人總是要長大的,是不是?

    楊念晴暗暗對自己說著。

    “藥喝過了?”溫和的聲音。

    。

    抬頭,燭光中的俊臉更顯恬靜。

    衣冠華美,卻掩飾不了那片天然無爭的氣質,仿佛一個尊貴的王子,高高立於城頭,俯視著大地,為人間這許多苦難而憂鬱悲傷。

    楊念晴望著他,不禁也有片刻的失神,隨即反應過來他在問自己話,忙點頭。

    南宮雪靜靜地站在旁邊,看著她不語。

    很奇怪,氣氛很曖昧,卻並不尷尬,仿佛是記憶中再自然不過的場景,和諧無比,誰也不忍心去打破它。

    終於,他輕聲歎道:“你不必擔心,過幾日我便叫人送她迴去……”

    楊念晴別過臉,打斷他的話:“南宮大哥,思思是來找你的。”

    沉默。

    “你可信我?”聲音溫柔而清晰。

    楊念晴抬頭望著他。

    那雙明亮的鳳目眨也不眨,凝視著她:“你可相信南宮大哥?”

    這樣一個人,怎會不信?

    她點頭:“可我……”

    不待她說完,南宮雪已截口道:“那就夠了。”

    他微微笑了。

    楊念晴一直以為李遊笑得很迷人,卻沒發現原來他笑起來也很好看。

    沒有李遊的神秘歡快,不夠熱烈,卻適度得多,帶著些許憂鬱,如同夜裏海上緩緩浮現的星光,又如同冬日的陽光,溫暖人心。

    。

    第二日,楊念晴故意起得很遲,喝過丫鬟送來的藥,再順便一打聽,李遊與邱白露果然已送江湖謠走了。

    心中空落落的。

    她自嘲地笑了笑,便出門去找何璧他們,想聽他們商量一下案情。

    。

    遠遠的,唐可思正陪著南宮雪有說有笑走來。

    一個俊美典雅,一個嬌俏可愛。

    他們才算最合適吧?自己在中間算什麽?楊念晴又開始胡思亂想了。無論是江湖謠的溫柔付出,還是唐可思的天真可人,都不是她楊念晴比得上的,但南宮雪偏偏也和李遊一樣“沒有眼光”,到頭來會不會又有麻煩?

    正在發呆,唐可思已經看見了她,急忙跑過來。

    “楊姐姐?”略帶著埋怨的聲音,“李遊公子他們已經送江姐姐走啦,你怎麽現在才起來……”

    麵對這一長串譴責,楊念晴不知道怎麽迴答。

    南宮雪截口柔聲道:“喝過藥了麽?”

    聞言,唐可思麵露慚愧自責之色:“忘了姐姐正病著……”

    楊念晴這才迴過神,看了看南宮雪,搖頭笑了:“已經喝過了,我沒事,你們聊吧,我先去園子裏看看……”

    說著,轉身就要走。

    忽然間,手臂被人抓住。

    萬萬想不到他會當著唐可思做出這般舉動,楊念晴嚇了一大跳,立刻著急地瞪著他,大哥,你想害死我啊?

    南宮雪看著她,目中的笑意讓人安心:“還早,園子裏太冷,我正要去找何兄商量案子的事,不妨一起過去。”

    說完,恰是時候地放開了她。

    。

    房間。

    “她不是自殺,”何璧皺眉,看了看楊念晴,“她不是那樣的人,何況,當初她曾說過,若有一日死心離開,必定會將老李送她的蓮花圖帶走。”

    原來她房中所掛的那幅浴水蓮花圖是李遊送的,難怪字跡如此熟悉,難怪李遊那麽快就斷定她不是自殺,隻因為那圖還好好的掛在牆上。

    楊念晴沉默。

    南宮雪看看她,道:“該是她認識的人。”

    何璧點頭:“她是習過武的。當時外麵人也不少,並未聽到有什麽聲響,那人必定是趁她沒有防備時得手的。”

    楊念晴道:“這麽說,和冷夫人一樣,兇手會武功,才有足夠的速度,她們就算反應再快,也已經來不及。”

    “不錯。”

    能令江湖謠與冷夫人毫無防備的人,不多,卻也不少。看起來似有線索,其實要查起來,簡直比大海撈針還難。

    半晌。

    楊念晴抬頭:“兇手既然是替陶門報仇,肯定和陶門有關係,隻是葉夫人不肯揭穿他。”

    南宮雪目光微微一動,沉吟道:“葉夫人如此聰明,自然不會輕易受製於人,況且,以何兄與李兄的大名,該沒有難以解決的事……”

    “她隻是在維護那個兇手,”楊念晴截口道,“除了兒女,葉夫人根本沒有什麽親人,能讓她至死也要保護的,除了陶家的人,還會有誰?”

    何璧道:“若果真是陶家的人,倒的確能讓她舍命相護。”

    結論出來,冷漠的臉上反倒掠起遲疑之色。

    誰都知道,當年陶門因被唐驚風與柳如誣陷,慘遭滅門,上下一百多條人命並無一個幸免,朝廷為了趕盡殺絕,每具屍體都專程請人指認過。

    楊念晴也想到了這個問題:“會不會……有人碰巧逃過了?葉夫人當初不就被陶門主先送出來了嗎,說不定……”

    “葉夫人不一樣,”南宮雪打斷她的話,“她本就不是陶家人,因此朝廷才未追究,何況唐堡主也必定會想辦法保她。”

    “當年率兵剿殺陶門的正是曹通判,此人熱衷功名,心狠手辣,上頭密旨要滿門誅殺,他縱有天大的膽子,也是不敢抗旨的。”

    說完,他又看著何璧,輕聲歎了口氣:“何兄是公門中人,該知道其中厲害。”

    何璧默然半日,點頭:“此人行事手段狠絕,絕不至留人把柄,何況當時若放走了人,便是與逆賊同謀,也要賠上自家老小性命,他又怎會如此不謹慎?”

    楊念晴愣了愣,不語。

    許久。

    何璧忽然道:“那老狐狸如今已告老,正住在這臨安城裏。”

    南宮雪微笑:“何兄要去拜會?”

    何璧皺眉:“他當初親自領兵剿殺陶門,兇手若果真是陶家人,隻怕下一個下手對象便是他,老李他們幾日裏迴不來,你我先去探探口風也無妨。”

    。

    走在街道上,楊念晴覺得很有趣。她發現這些所謂的大人物反而更喜歡住在冷清僻靜的地方,像楚笙寒,像南宮雪的南宮別苑,像這個曹通判。

    或許,真正經曆了大風大浪的人,反倒更向往平靜。

    唐可思對查案本就沒什麽興趣,隻要南宮雪在,哪裏她都是願意去的。意外的是,南宮雪平日裏言語雖總是敷衍她,然而行走卻總要將她帶在身邊,仿佛格外不放心得很。

    楊念晴暗暗歎氣。或許南宮雪自己並沒有意識到,他對唐可思,其實也並非如所說的那般毫無感覺。

    她苦笑一下,不再多想,揣測起這個即將見麵的曹通判的模樣來。

    “倒不必太擔心他,他不但武功不壞,平日行事也謹慎得很,凡吃一杯酒一樣菜都會先讓人嚐過再吃,家裏更是保鏢一堆,任何人要不知不覺害他,都不是件容易事。”

    以上是何璧的介紹。

    據說,這個曹通判本是武官出身,由於宋代對武將並不重視,所以才另投門路,做了通判,人道是文武兼修,陶門案發不久,便是派他負責的那次剿殺行動,而他也因為那件事得意,從此平步青雲。

    當然,如今他已告老,在家中頤養天年了。

    他這種謹慎至極的人,自知平生樹敵太多,要洗手不幹,原本是絕不會讓人知道去向的。好在有何璧,憑著特殊身份和那塊“破牌子”,終究還是查到了他的住處,並且讓他開口吐露了陶門謀逆事件的真相。

    以他的地位,當初該是有機會站出來為陶門說句公道話的。

    他沒有。

    或許在他的心裏,不管誰對誰錯都與他無關,他隻是個執行者。又或許,為了個人的前途與利益,他必須這麽做。

    這樣一個人。

    盡管楊念晴在心裏揣測了許久,但真正見到曹通判時,她還是意外極了。

    。

    在她心裏,曹通判應該是老當益壯、餘威猶存的那類人,然而誰能想到,麵前這個瘦小溫和的老人,就是當年親自勾去一百多條人命的曹通判呢?

    這個矮小的老人,態度是那麽溫和,笑容是那麽親切,若再架上一副老花眼鏡,幾乎就讓楊念晴將他當作那個講授文學史的老人家了。

    然而,正因為沒有老花眼鏡,楊念晴看到了那雙精光四射的眼睛,也立刻相信了這個事實,明白了當年他為什麽不救陶家的原因。

    那雙眼睛又狠又亮,如同覓食的老鷹,不僅有著何璧一樣的冷漠,還帶著些不屑的殘酷之色,隻看他的眼睛,你就會覺得他在冷笑。

    這樣一個人,是絕不會為無關的人和事多費力氣的,何況當初朝廷委以重任,正是仕途上的好機會,他怎肯白白放過?

    他的聲音很洪亮,開口就讓楊念晴嚇了一跳,想不到這麽個瘦小的老頭兒說起話來像放炮,聲音比人的陣仗還大。

    。

    現在,他正拍著何璧的肩膀大笑:“果然後生可畏,前日見到牌子,老夫就知道閑了這幾年,麻煩終於來了……”

    一進門,他就認出了何璧。

    聽他毫不客氣地稱眾人是“麻煩”,何璧也不生氣,目中反倒透出一絲笑意:“麻煩不會找上害怕它的人。”

    完全是江湖話,沒有半點官場的客套。

    曹通判滿意地笑了,故意道:“此話怎講?”

    “麻煩都是能解決的,頂多抱怨幾句罷了,”何璧看著他,居然幽默起來,“若果真害怕它,豈不早就讓它麻煩死了,如此,晚輩找個死人又有何用。”

    曹通判大笑,讓眾人坐。

    剛坐下,便有兩個小孩子跑了進來,口中叫著“祖父”,隻往他懷裏鑽,他也笑嗬嗬地抱起其中一個,放在膝蓋上。

    這一瞬間,楊念晴又覺得他像個普通人了,一個普通的、慈祥的爺爺。

    那樣的笑容絕對不是裝出來的,完全是兒孫繞膝,共享天倫之樂才會有的滿足神情,看來他洗手後,對這樣的生活很滿意。

    。

    兩個下人上來將孩子抱走。

    目送孫子離開,曹通判這才轉向眾人,歎了口氣:“老夫明白你們此來所為何事,但如今,老夫知道的也隻有這些,唐驚風與柳如自是報應,此案不是已經完了麽?”

    他看的是何璧,並沒注意南宮雪,看來何璧那張老板臉雖然平時不怎麽討別人喜歡,卻偏偏合了他的脾氣。

    何璧盯著他:“晚輩隻想請教一件事,前輩可願據實相告?”

    曹通判微愣,隨即笑道:“老夫如今已不在其位,你要問,自然不敢不迴。”

    何璧果真不客氣了:“當年,陶門當真沒有一個活口?”

    聞言,曹通判目中精光一閃:“何出此言?”

    何璧瞪著他:“事後指認屍體時,果真沒有可疑之處?”

    沉默。

    南宮雪一直靜靜坐在旁邊,並不多話。

    終於,曹通判嗤笑一聲:“老夫如今雖老,當初辦事卻未必輸了你們,那些規矩,老夫知曉的也不比你少,上頭旨意要滅門,老夫豈會如此不慎?”

    說完,他也緊緊盯著何璧,一字字道:“這庇護賊子、縱容謀逆之罪,老夫是擔當不起的。”

    許久。

    何璧看著他,緩緩點頭:“晚輩冒失,前輩恕罪。”

    “不送。”

    既然已經得到了答案,再留下來多話也沒有必要了,於是眾人站起來作別而出,曹通判也送了出來。

    走出幾步,何璧忽然停下,轉身看著他:“如今江湖上複仇之事甚多,唐堡主與柳大俠已遇害,前輩須當心才是。”

    他點頭:“多謝。”

    。

    葉夫人一死,所有線索幾乎都是斷了的。

    曹通判的意思,陶門果真已被趕盡殺絕。

    他的話到底是真是假?兇手總不會莫名奇妙替別人報仇,若陶家果真有人逃過那一劫,曹通判隻怕也不敢聲張,這個與賊合謀、欺君罔上的大罪誰擔當得起!朝廷的手段他最明白不過,更何況何璧如今又是公門中人,他如何肯輕信?

    他也有家,有兒女,有孫子。

    眾人早知道他會顧忌,倒也並不指望他會親口說實話,沒有料到的是,這個老人溫和、精明而又狡詐,如同一隻老狐狸,言語神情都掩藏得十分妥當,連何璧與南宮雪都看不出半點破綻。

    而那個兇手,至今還活得好好的,更重要的是,他還能殺人。按理說,他的下一個,也可以說最後一個下手對象,應該就是曹通判,所以何璧才會提醒他。

    自李遊與邱白露走後,何璧便搬到了離眾人更近的房間,每日夜裏都要四處走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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