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朝自南渡以後,雖然國力日衰,商市卻十分發達,這段用錢財換來的安樂時間,竟也演繹出無數繁榮升平的景象來。大街上店鋪如林,行人似水,其間販夫走卒談笑匆匆,寶馬香車招搖過市,吆喝叫賣聲響成一片。

    一行四人格外引人注目。

    三個男人,外加一個女人。

    楊念晴滿肚子不高興地走在街上,居然還走得很慢,不隻慢,幾乎就是一小步一小步地邁,小心翼翼,生怕腳從裙子裏露出來叫人看見。某一天早上起床後,她突然發現自己的靴子不見了,無奈,隻得穿那老土的繡花布鞋。

    這一路上,她十句話裏就有九句是抱怨鞋子。

    李遊卻堅持不肯讓她換男人的靴子:“看到你如此走路,在下才不會忘記你是女人。”

    南宮雪居然也跟著吝嗇起來:“女人穿男人的鞋,隻怕別人會笑話。何況女人的腳總是小巧嬌貴些,怎能穿那麽粗重的東西?”

    這麽好聽的話,楊念晴怎好反駁?於是,她隻得嘀嘀咕咕唉聲歎氣把不滿吞下,跟著眾人走上一家酒樓。

    。

    麵對著滿桌豐盛的菜色,楊念晴心情才漸漸好了些。

    對街樓頭,幾個美麗女孩子正朝這三個出色的男人頻頻拋著媚眼,可惜這三個男人一個是神,一個是不愛女色,自然令人失望的了。她楊念晴雖愛湊熱鬧,但自從兩次青樓體驗後,如今一見到那些同性,隻覺得寒毛直豎,哪裏敢去理會。

    好在有個“拈花公子”,花花公子。

    “不想此地竟也有如此絕色,倒是不虛此行。”磁性的聲音讚歎著。

    長長的睫毛扇了扇,目光更加歡快明亮,他含笑朝對麵樓上那個最美麗最年輕也最害羞的女孩子舉了舉酒杯,喝了一口,神情十分愜意。

    那女孩子估計才接客不久,立刻羞得低下了頭,往旁邊姐妹身後躲了躲,卻又忍不住偷偷拿那雙大大的眼睛瞟他。

    南宮雪笑著搖搖頭。

    楊念晴立刻鄙視:“色狼!”

    李遊眨眼:“愛美之心,人之常情,為何獨罪在下。”

    “對,愛美之心人皆有之,”楊念晴冷笑一聲,“好色之心隻有你才有。”

    “在下哪裏好色了?”

    她撇撇嘴:“你當然不好色,隻不過看著美女,口水都要流出來了!”

    李遊好笑地看著她。

    她卻轉過臉看著南宮雪,不再理會他:“唐家堡還多遠?”

    唐家堡堡主唐驚風的夫人葉隨雨竟本姓白,是最有可能會萬毒血掌的,嫌疑實在太大。想著馬上就可以見到她了,楊念晴心中有些激動。

    “不遠,聽說就在城東,”南宮雪望望窗外天色,微笑道,“今日太晚,冒昧登門恐不妥,不如明日再去如何?”

    何璧點頭:“也好。”

    誰知他話音剛落,樓下忽然響起了一陣十分嘈雜的聲音。

    立時,對麵青樓上也一片混亂,除了那個看著李遊發呆的美麗女孩子,其餘女子都麵露喜色,相互嬌聲嚷起來。

    “唐公子來啦!”

    陣仗實在太大,在夜市上顯得格外不尋常,果然將眾人的目光都吸引了過去。

    。

    對麵青樓門口,一輛華麗的馬車緩緩停下。朱輪華纓,壁上雕著精美的花紋,絕不是普通人家能用上。

    然而,這輛大戶人家才有的馬車卻沒有車夫駕馭。

    車夫的位置上,居然坐著一個大約二十多歲的俊俏男子。

    華美的衣冠,無拘無束的姿態,不恭的神情,也不管旁人多少異樣目光,就那麽斜斜地靠在車門上,衝那群女子懶洋洋地笑。

    行人顯然都認識他,立刻紛紛避開,有的還搖著頭竊竊私語,似乎在歎息。

    唐公子?

    楊念晴本來對這樣的花花公子極其沒有好感,撇著嘴要移開目光。誰知就在此時,那位唐公子竟也恰好扭過頭無意朝這邊樓上望了一眼,那眼神,不巧,正好與她的目光碰上。

    一對漆黑的,深不見底的眸子。

    楊念晴終於明白,為什麽都說看一個人,隻看他的眼睛就夠了。

    李遊的眼睛有著長而張揚的睫毛,帶著些俏皮,無論誰看到那明朗而歡快的目光,都會不由自主感到愉快;何璧的眼睛正如同他的人一樣,不過看多了,楊念晴反覺得那深處其實並沒表麵那麽冷;南宮雪又不一樣,天生一雙高貴的鳳目,溫和、悲哀、憂鬱,目光總那麽複雜,叫人捉摸不透。

    然而,她從沒見過此刻這樣一雙眼睛。

    幽幽如潭水,又如萬丈深淵。分明是滿盛的笑意與玩味,為何看上去,總讓人覺得那眼底深處,埋藏著無限的落寞與孤獨?還有,痛苦。

    楊念晴愣住,再也移不開視線了。

    。

    樓下,那唐公子目光似也一窒,隨即,懶洋洋的笑意又在唇邊掠起,他略略挑了一下眉,不知是衝她還是誰。

    耶,這帥哥“調戲”自己呢!

    楊念晴又好氣又好笑,卻又暗暗得意,常聽李遊那家夥說自己不像女人,現在好歹也證實了一下真正性別……

    半晌。

    李遊忽然歎了口氣,喃喃道:“有的人也要流口水了。”

    流口水?

    受到這幾個字的刺激,楊念晴迴過神,本想反駁,卻又眼珠子一轉:“愛美之心人皆有之,彼此彼此。”

    南宮雪哭笑不得,何璧那冷漠的俊臉上也意外地浮起了一絲罕見的笑意。

    李遊苦笑:“你到底是不是個女人?”

    “你說呢?”

    “說出這些話,居然也不臉紅,實在沒有半點女人的樣子。”

    “我為什麽要臉紅,隻準你們男人看美女,就不準女人看帥哥了?”楊念晴認為理所當然,“再說,你們不覺得他確實長得很帥嗎,人見人愛很正常。”

    眾人全愣住。

    半日。

    李遊咳嗽一聲,神情古怪:“人見……人愛?”

    忘了這個“愛”字在古代是不能隨便用到哪個男人身上的吧?這幾個男人估計都想歪了,楊念晴心裏後悔得要死。

    她忍住尷尬,拿筷子敲敲桌子:“我說,你們幾個別想歪了,我隻不過是,咳,覺得他很不一樣,挺討人喜歡的……”

    李遊打斷她的話:“喜歡?”

    “你少亂想!”楊念晴終於忍不住舉起筷子朝他腦袋敲去,“我不過是愛美,愛美而已!聽懂了沒?不是愛人!”

    “啪”地一聲,不知怎麽迴事,李遊居然沒能躲開,重重地挨了她一筷子,

    半晌,他才反應過來,揉著額頭苦笑。

    居然能揍到他?楊念晴意外極了,想當初打起來連他衣角也沾不到半點,來不成是跟這群會武功的人混久了,自己的“武功”也進步了?

    南宮雪看著李遊,十分意外。

    何璧也看了他半日,忽然開口:“不想你竟已懶到隻會挨打了。”

    李遊眨眨眼正要說話,卻聽鄰桌有人歎了口氣:“唐堡主才去了沒幾個月,唐公子怎的就成了這副模樣!”

    。

    唐堡主?唐公子?

    眾人全都愣住。

    那邊上菜的小二卻又痛心疾首地開口了:“看他平日裏還不錯,原來這麽不孝,唐堡主人也好,怎的生出這麽個不孝子,不知祖上造了哪門子孽!”

    “成日裏混在這煙花之地,是個不成器的,葉夫人也不管教於他?”

    “葉夫人那麽賢淑,說話都輕聲細語的,怎管得了?”

    “慈母多敗兒!”

    “……”

    聽到這樣的話,楊念晴是現代人,對古代的禮法什麽的並沒什麽印象,隻是覺得意外,原來他就是唐驚風與葉夫人的兒子!

    其他三人卻都麵色古怪。有誰見過這樣的事,老子才死了幾個月,兒子就跑青樓裏去泡美女的?

    半晌。

    南宮雪皺眉:“唐堡主與葉夫人膝下隻這一位公子,早聞他雖年輕,卻也名氣不小,行事怎的如此荒唐?”

    李遊忍住笑:“都說‘有其父必有其子’,看來這話也不對,隻怕是唐堡主太過癡情,上蒼可憐,才生下這麽一位風流公子來。”

    楊念晴立刻道:“那你家老爸肯定比唐堡主癡情多了。”

    李遊挑眉不語。

    何璧看著他,居然也歎了口氣:“說實話,我也不明白你家老爺子怎會生出你這麽一個花花大少。”

    李遊瞪眼。

    南宮雪笑著搖頭:“唐堡主的確是癡情人,葉夫人得他如此,也算有福氣,隻是唐公子如此行徑,葉夫人縱然賢淑,也實在不該太縱了他。”

    對麵樓下已不見那唐公子的影子,想是進去了。

    沉默。

    李遊緩緩道:“隻怕不簡單。”

    。

    夜,客棧。

    短短一兩個月就發生這麽多事,這個古代江湖實在很可怕,動不動就死人,她楊念晴還要隨時擔心自己的小命會不會掛掉。然而被扔上天以後會掉下來的問題也還沒有研究出結果,迴現代的希望實在渺茫……

    穿越女到古代不經常是一大群人照顧的嗎!

    她鬱悶極了。

    “照顧”她的,好死不死是個花花公子外加色狼和懶豬,還要她洗衣服,而且是一百年,好在他並沒有急著要她還賭債……

    賭博的害處果然不小,難怪國家要禁止了。

    忽然覺得有些渴。

    她走到窗邊,提起茶壺倒了杯茶,一飲而盡。

    其實李遊也並不是真讓她洗衣服,故意逗她的成分居多,楊念晴倒也明白,隻不過一看到他的模樣,她就莫名其妙來氣,說實話,他長得非但不醜,而且還帥得不得了,也不知怎麽迴事,看在眼裏就不舒服。

    想起白天他“勾引”美女的模樣,這樣一個又懶又好色的花花公子,冷夫人居然還說跟著他有福氣!

    楊念晴嘀咕:“還照顧?切,被丟來丟去當暗器太恐怖了,遲早要弄出個心髒病,別再被他欺負就好了……”

    “不好。”磁性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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