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連幾天過去,嚴峻的盤算落了空,硬氣的曾專家抗住了,反倒是紀委的人扛不住了。

    對曾毅的調查,簡直就是對紀委人員的一種折磨,是一場噩夢。大家在屋子裏大汗淋漓,曾毅卻在那裏酣睡如雷,換上帕羅洛蒂的高音演唱,也把他震不醒了。

    以前是那些被雙規的人膽戰心驚,現在反過來了,隻要走進房間,紀委的人就開始提心吊膽。他們要一邊忍受著酷熱,一邊還得豎起耳朵聽著動靜,隻要曾毅的鼾聲一消失,他們就得趕緊走過去,看看曾毅是否還有喘氣。

    讓人可恨的是,曾毅一到飯點就自動醒了,美滋滋地嚼上一片幹麵包,然後接著睡,讓人直牙疼,卻毫無辦法。

    幾天下來,紀委的九個人被折磨得魂消形瘦,目光呆滯,他們終於體會到那些被雙規幹部的痛苦了,他們恨不得自己立刻替曾毅招了,也就不用再遭這份罪了。

    “曾毅,頑抗到底,對你沒有任何的好處!你最好放清醒點,不要做那些不切實際的白日夢了!”

    嚴峻雙目通紅,聲音也嘶啞了,他自己想出的妙招,倒是把自己快熬幹了,可他還是不願意放棄。自己這邊九個人輪換,都有些扛不住了,嚴峻相信,曾毅此時一定也到了極限,這時候拚得就是誰更有意誌力,自己一旦放棄,那就是前功盡棄,再說了,時間也不等人啊!

    耗,看他媽的誰能耗得過誰!

    嚴峻拿出一瓶冰鎮的礦泉水,擰開之後咕咚喝了一大口,道:“這冰水喝起來就是舒坦啊!大家都渴了吧,喝水解解渴!”

    兩名紀檢人員舉起手上的礦泉水,一邊喝,一邊臉上裝出很享受的樣子。

    “曾毅,你這是何苦來哉!隻要你把自己的問題交代清楚,立馬就可以喝到這冰爽可口的礦泉水,還能迴到家裏,在空調房裏美美地睡上一覺呢。是不是?”嚴峻拿著礦泉水在曾毅麵前晃來晃去,淳淳誘導著。

    曾毅嘴裏嚼著自己幹麵包,“交代什麽?該交代的不是都交代了嗎!”

    這屋裏熱得放個雞蛋都能熟,更何況是人?這幾天熬下來,紀委的人不輕鬆,曾毅也不鬆快,他雖然有辦法對付高溫,但畢竟不是神仙,熬得時間久了,他的身體也會撐不住的,他此時正在琢磨著要怎麽才能給身體補充點水分。

    嚴峻已經喪失了耐性,他直截了當,道:“你隻要在這裏簽個字,承認自己收了錢,立馬就能從這裏出去!”

    “收什麽錢?連廳裏的工資,我至今都還沒收到一次呢!”曾毅看出來了,嚴峻這是圖窮匕見,鐵了心要讓自己屈打成招了,成,那咱們就耗著,等我把補充點水分,看看誰的道法更高!

    曾毅想出去早就出去了,但他不能這麽做,自己一走,就算再清白,也變得不清不白了。

    嚴峻把礦泉水瓶一收,站了起來,道:“我看你是王八吃秤砣,鐵了心要跟組織頑抗到底了。那就不要怪我沒有給你機會!”嚴峻甩門出去了,就算喝著冰鎮的礦泉水,他在這屋子裏一刻也待不下去。

    “曾毅,何必呢,有的是東山再起的機會嘛!”

    “就是,你的問題又不是很嚴重,交代了也無所謂嘛!”

    剩下的兩名的紀委人員,與其說是誘導,不如說是懇求,喝著冰鎮的礦泉水,他們都感覺肺快被烤幹了,一班二十分鍾,竟然也是如此難熬啊。

    嚴峻坐在小院子裏,喝著水透著氣,他當初以為曾毅在下一秒就會撐不住的,可這下一秒也太漫長了,一熬就是六天,這曾毅是旱魅變的嗎,怎麽一點都不渴呢,必須得再想個辦法。

    他把招待所的負責人叫過來,“去,把你招待所的小太陽,拿兩個過來!”

    招待所的負責人傻眼了,這屋子裏的人都神了,暖氣燒了好幾天,竟然還不夠,“嚴組長,這……”

    “這什麽這,快去拿,我們這裏有人感冒了,要好好發發汗!”

    招待所負責人走了,心說姓嚴的你就作吧,總有一天不得好死。

    小太陽剛送進去,屋子裏的人跑出來了,“嚴組長,你快來看,曾毅怕是不行了!”

    嚴峻心裏頓時一咯噔,趕緊推門走了進去,屋子裏的大燈泡此時已經全都關掉了,曾毅躺在地上人事不省,臉色發白,氣息微弱,翻開眼皮,瞳孔竟然還有些放大的跡象。

    完了,完了,這小子是要死扛到底啊!

    嚴峻心中有些慌亂,大喝道:“還愣著幹什麽,叫救護車啊!”

    紀委辦案是禁止與外界聯係的,此時也顧不到那麽多了,當即跑出去一個人,直接到招待所的值班室,拿起電話撥了120急救。

    剛放下電話,一連好幾輛車衝進招待所的大院,並排擺開,然後走下來十多個人,為首一個三十歲出頭的人,麵色嚴肅,指著紀委辦案的獨立小院,道:“就是這裏了!”

    在那人的帶領下,十幾

    個人就往小院走了進來。

    紀委的人急忙過去攔住,喝道:“你們幹什麽的?知道這裏是什麽地方嗎,就隨隨便便亂進!”

    立刻上來幾人,前後左右把那人往中間一夾,然後亮出工作證,道:“我們是中紀委監察五室的,請你配合我們辦案。”

    我的媽呀!

    紀委的人當時就懵了,中紀委是個什麽概念,他怎能不清楚,那督辦的可都是大案子,隻要下來,就意味著有某省部級的官員被列入了調查對象。這家夥怎麽都想不通,一個小小的主任科員,怎麽還能勞動中紀委的人下來調查呢。

    “曾毅在哪?”

    那位三十歲出頭的人,正是方南國的秘書唐浩然。

    紀委的人這才迴過神來,趕緊指著身後被大樹擋著的一棟小樓房,道:“在一……一層最左邊的那間!”

    “還愣著幹什麽,快帶我們過去!”唐浩然眉毛一豎,不怒自威。

    紀委的人急忙在前帶路,眾人進了小院,繞過那棵大樹,就看到了一棟灰白色的二層小樓,外表斑駁,看起來有些年頭了。

    唐浩然幾步來到最左邊那間房的門口,問道:“是這一間嗎?”

    “沒有錯,就是這一間!”紀委的人忙不迭地點頭。

    唐浩然推門就進,誰知一股熱浪迎麵而來,他預料不及,差點被這股熱浪給打了迴去,他的第一反應,就是怎麽會這麽熱,連吸進鼻孔的氣,都感覺熱辣灼人。

    屋裏的幾個人,此時正七手八腳,剛把曾毅從地上抬了起來。這一幕被唐浩然看了個正著,他看到曾毅一副人事不省的樣,當時太陽穴就突突狂跳,怒喝道:“你們要幹什麽!全都給我住手!”

    嚴峻此時心裏正亂作一團呢,聽到這句聲音,迴頭看到門口站著的唐浩然和那位出去打電話的紀委人員,就暴躁地喝道:“王八蛋,誰讓你把這些無關人員給放進來的,還不趕緊給我趕出去!”

    那位紀委人員還沒來得及說話,中紀委的人就走了進來,一亮工作證:“我們是中紀委監察五室的,請你們配合我們辦案。相關的紀律,你們都清楚吧!”

    嚴峻心裏頓時狂跳了起來,中紀委的人怎麽會過來呢。

    中紀委的人看清楚房裏的情形,也被驚呆了,頭頂十幾盞大功率燈泡,身邊圍著三四個小太陽,再加上摸起來直燙手的暖氣,這房間簡直就是一座火焰山,光是往這裏一站,自

    己就已經汗流浹背了,而這位曾毅,竟然熬了整整六天,硬是不開口說話,這是何等的淒慘壯烈啊!

    中紀委平時辦的都是大案,被雙規的人員級別相對比較高,一般是不敢動用這些變相虐待的手段,他們想都沒到會有這種折磨人的手段,更是見都沒見過這麽能抗的人!

    唐浩然上前一把扶住曾毅的肩膀,搖了兩下,喊道:“曾毅,曾毅,方書記派我來接你了,你快睜開眼,看看我!”

    嚴峻聽到“方書記”三個字的時候,就喉嚨一緊,覺得口舌幹燥,完全都講不出話來了。他多少知道一點內幕的,現在中紀委的人親自前來解救曾毅,說明事情已經通了天,這迴倒黴的肯定不止自己一個,但在所有的政治鬥爭中,下場最為淒慘的,往往就是自己這種充當幫兇和卒子的角色。

    想到以前那些被自己整得瘋掉了的人,嚴峻的大腿就忍不住顫抖了起來。

    晃了兩下,曾毅毫無反應,唐浩然一矮身,就把曾毅背了起來,出門的時候,他看著嚴峻怒哼一聲,道:“你們等著接受處分吧!虐待雙規幹部的事情,我一定會向省委反映,並且一追到底!”

    “領導,您聽我解釋……”嚴峻下意識地追上兩步,準備向唐浩然解釋兩句。

    中紀委的人此時麵無表情擋在了嚴峻的麵前,將他攔了下來:“現在,請你告訴我們,這裏總共有多少人員,其餘的幾個人都在哪裏?”

    屋子裏的其他幾位紀委人員,就是再傻,也都意識到事情不對了,中紀委不是來調查曾毅的問題,而是解救曾毅的,那自己不就相當於是站到了中紀委的對立麵嗎?我的媽啊,這還了得,中紀委是個什麽部門啊,自己不是找死嘛!

    之前把中紀委帶過來的那名紀委人員,腦子反應最快,此時豁出去了,一下撲上來,抓著中紀委的胳膊懇求道:“各位領導,我們是冤枉的啊!我們什麽都不知道啊,對曾毅調查的事情,都是嚴峻逼著我們做的!”

    “是嚴峻讓招待所燒了鍋爐,當初我們都是反對的啊!”

    其他幾個反應過來,也紛紛撲了過來,他們什麽內幕都不知道,可不想稀裏糊塗地陪著嚴峻去送死,當時就把嚴峻的那些勾當,狠狠地告了一狀。

    嚴峻此時像是被霜打過的茄子,呆若木雞,站在這火焰山一般的屋子裏,他竟感覺異常地冷,冷得他渾身打顫,他的心也已經沉到了穀底,腦子裏隻剩下一個念頭,完了!凡是中紀委督辦的案子,至今

    還沒有一樁失手的呢。

    “是不是冤枉的,等調查清楚後就知道了!”

    中紀委的人一甩胳膊,掙脫那群人的包圍,“從現在起,請你們待在這裏,不得外出,不得與外界聯係,如果有人試圖通風報信,那我們紀委辦案的規矩,你們是最清楚的!”

    說完,中紀委的人大步走出房門,那幾個人還想追上去再為自己分辯幾句,隻聽“咣當”一聲響,大門被鎖上了。幾人全部陷入了絕望的深淵,他們這幾天用來對付曾毅的辦法,現在報應到了自己的頭上。

    唐浩然一路小跑,把曾毅背上車,厲聲喝道:“開車!去醫院!”

    司機被唐浩然這副猙獰的麵孔給嚇到了,一踩油門,來了個180度的大掉頭,“轟”地一聲衝出招待所大院。

    唐浩然把曾毅在座椅上放平,趕緊找出幾瓶礦泉水,全都灑在了曾毅的身上,最後再擰開一瓶,給曾毅灌了下去,然後找出一份報紙,拚命地扇了起來。

    他的心此刻都懸到了嗓子眼,曾毅可不能出事啊,他的手裏還捏著材料的原始件呢,這些東西對扳倒袁公平十分重要,而且方書記的舊傷,也離不開曾毅啊。這次方書記去京城,為了低調,就沒有把曾毅這名保健醫生帶去,但在京城找了幾位負有盛名的大專家後,方書記就發現,這些所謂的大專家,全都不如曾毅,方書記還特意做了個檢查,那個讓所有專家都束手無策的陳年舊傷,竟然有大為好轉的跡象,可以說,方書記現在隻相信曾毅的醫術。

    要是因為自己解救來遲,讓曾毅出了什麽事,可怎麽向方書記交代啊!

    一瓶水下肚,曾毅就醒了過來,心道早知這樣,我還費什麽勁裝死啊,這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呢,他是想著嚇嚇嚴峻那幫人,到時候急救車一來,葡萄糖的吊瓶一掛,自己體內的水份就補充到了,然後再跟嚴峻那孫子接著耗,看他娘的誰能耗得過誰。

    誰知唐浩然就來解救了,不過曾毅不想這麽快就醒過來,如果就這麽容易就醒了過來,豈不是便宜了嚴峻那個王八蛋,這家夥一肚子的壞水,不讓他狠狠受到懲罰,這口氣無論如何也咽不下!

    很快到了醫院,醫生一檢查,說是脫水,然後就掛了葡萄糖水。

    半個小時後,方南國趕到醫院,進門問道:“曾毅的情況現在怎麽樣,醫生是怎麽說的,什麽時候能醒過來!”

    “方書記,那幫人的做法實在是令人發指,大熱的天,他們竟然

    燒著暖氣,開著小太陽來烤曾毅,要是晚去一分鍾,曾毅怕是就要被他們折磨死了!”

    唐浩然這時候隻能把罪過都往紀委的身上推了,這麽一說,情況就完全不一樣了,唐浩然成了及時解決曾毅的功臣。

    方南國果然發了脾氣,“這件事,必須要讓他們有個交代。”

    曾毅躺在床上,聽著屋子裏還有另外一個人,就不著急醒過來。

    “紀委那邊的人,都控製住了?”方南國問道。

    “都控製住了,一個人都沒跑,袁公平絕對不會察覺到的!”唐浩然迴答。

    “杜處長,等曾毅醒來,我看可以收網了!”

    房間裏想起另外一個聲音,“如果曾毅拿出原始材料,就可以采取行動了!”

    兩個小時後,曾毅“醒”了過來,就聽到唐浩然驚喜的聲音,“方書記,曾毅醒了!”

    隨後就聽到沉穩的腳步聲走了過來,方南國映入眼簾,親切問道:“曾毅,你感覺怎麽樣?”

    曾毅就要從床上坐起來,方南國大手按在他的肩頭,“躺著,躺著!”

    “方書記,我這是在哪裏?”曾毅臉上的表情有些疑惑。

    方南國沒有迴答這個問題,而是一伸手,道:“曾毅,我給你介紹一下,這位是中紀委監察五室的杜處長。”

    一位麵色威嚴的中年男子此時走上前來,伸手握住曾毅的手,臉上稍稍露出一絲欣慰,道:“小曾同誌,感謝你為我們紀委提供了如此重要的材料,有幾個問題,我想找你核實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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