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北身子矯捷,三兩個起落,翻到前頭去了,跑的比二虎子敏捷多了。


    隻有她,反應最遲,動作最慢,等那兩個都跑出很遠了,她才反應過來,迴頭準備跑路,結果腿一軟,跌個狗啃食,再抬頭看去,隻看到小北和二虎子遠遠而去的背影。


    “你們兩個,等等我啊……”


    她嚇得眼淚都出來了,掙紮著爬起來,低頭看到膝蓋的位置破個口子,其他還好。等她再抬頭,準備奪門而逃,結果一個人影擋住了大門口,攔住她的去路。


    他搖著扇子,閑庭信步而入,一瞬間,陰暗的草房子似乎被太陽照亮,光明璀璨,他一身白色長衫,腰間用一排翡翠腰帶纏繞,兩邊垂落下兩塊色澤溫潤的玉墜子,手中撒金粉宣紙扇上,一副美人春夢圖,勾勒的惟妙惟肖。


    她瞬間僵立當場。


    這人不是別人,正是剛才看過去,還遠在村廟門口的白人男子,可眨眼間,他就來到茅草屋門口了。


    天爺啊,真的……真的,有鬼啊……


    她眼淚在眼眶裏開始打轉,考慮暈倒會不會解脫的快點。


    “小妹妹,你叫什麽名字?”


    他微笑,看著這個一身泥土的小女娃。也許是長期營養不足,她瘦小的有些可憐巴巴,映著一雙烏溜溜大眼睛,像隻小奶狗。


    “張……張賠錢!”


    她眼裏含著淚水,仰頭看著他。


    他的五官漂亮精致,眉眼修長,嘴唇抿成一條優雅的弧線,眼睛裏似乎有瀅瀅水潤。


    這男人長得好妖孽啊!


    “我問你一件事,你要認真迴答我,我就讓你走。”


    他收了扇子,背在身後,側身讓開大門,給她看生路,笑意盈盈。


    他不等她迴答,就問,“你可知道,這一年多,青湖山有什麽異象,或者你們村的人,這半年來,有誰突然變得很特別嗎?”


    她先是搖頭,突然哦了一聲,想起個人來。


    他聞聲靠近一步,微微激動的看著她,“你想起什麽了?”


    她歪著身子躲避開一段距離,他靠近居然帶來一股冷香,不難聞,但是她挺不習慣。


    帶香味的男人,太奇怪了。


    她歪頭看他,大眼無辜而懵懂,迴憶的囈語。


    “年初的時候,村東鐵匠宋老頭,突然不打鐵了,沒事就叼著個煙袋鍋子,在他家的房簷下蹲著曬太陽,每日裏都看著青湖山的方向。問他,他說那山上有彩色的光,可是我們從來沒見過。他還給我們講了很多妖魔鬼怪的故事,也不知道他從哪聽來那麽多的故事,他又不識字。”


    就是這宋老頭給他們一群小孩講水鬼抓替身什麽的,不然她早上也不至於嚇成那樣,丟人啊。


    “哦,老宋頭。”他扇子打著手心,一下下,身子讓開門口。


    她眼睛一亮,連滾帶爬衝出去,一身泥土灰塵,頂著一頭營養不良的黃毛亂發,撒丫子就跑。


    一口氣跑迴曬穀場,老遠看到小北和二虎子,躲在草垛後麵給她招手。


    她噠噠跑過去,左右開弓,一人一頓捶打,“你們兩個膽小鬼,居然扔下我就跑!好啊,以後再不跟你們玩了,哼!”


    二虎子和小北不好意思的抓抓頭,任憑她暴打一頓,這事也就過去了。


    “你咋半天才來啊?不是叫鬼抓住了吧!”二虎子上下打眼掃量她,見她也沒缺胳膊,沒少腿,一肚子疑問。


    “滾,你才叫鬼抓去了。”她抬腳踹二虎子一下,揚起下巴炫耀,“我是被那個男人攔住了,他向我打聽事情呢。”


    “打聽啥事?”小北和二虎子異口同聲問。


    她胳膊一抬,指向西北方的青湖山,“那人問,這一年來,青湖山上可有什麽異象,村裏麵可有什麽人變得特別了?”


    “青湖山?特別人?”小北和二虎子對看一眼。


    二虎子一打手心,“我想起了,那個老宋頭就是個特別的,以前半天尿不出一句話來。自今年開春後,幾個月了,也不打鐵了,見天的給別人講故事,還都是山妖鬼怪的故事,嚇唬的我晚上睡覺,又鑽迴俺娘被窩裏了,被俺爹罵了好幾次呢。”


    小北點點頭,臉色一紅,雖然沒明說,但顯然也是被老宋頭的故事嚇到過。


    她想到早上河邊的事情,也是猛點頭,這老宋頭太壞了,“所以,他一問,我就說了老宋頭的事情,他就讓我走了。”


    沒說自己逃跑,而是走迴來,這樣一來,反倒顯得很英雄。


    沒把這事放在心裏,三人又玩了一會兒,天色近晌午了,才散夥迴家吃飯去。


    她頂著日頭往迴走,一頭汗水,小臉髒兮兮,正想著迴家又要挨訓了,突然聽到人叫她名字。


    “張賠錢,張賠錢!”聲音謹慎疏離。


    她就皺起眉頭,心裏大約知道是誰了。


    雖然他爹給她起名張賠錢,但是村裏大爺大娘很少喊她全名,都是張三丫頭,銀花的三丫頭,海山家三娃子……各種稱唿各種叫,但就是沒人專門一本正經的叫她張賠錢,能這麽拿捏著說話的人,全村也就那麽一家子。


    她轉身看向聲音處,土路邊的大槐樹下,陰影裏轉出一個十四歲少年人。


    他身高消瘦,臉色嫩白,嘴唇淡紅,身上是一件讀書人才穿的長直褂,已經洗的發白乏舊。


    她認識他,村裏唯一的讀書人,族裏四爺那一支的獨苗,起了個心比天高的名字,叫張誌遠。


    村裏都說,他讀書認真,學習刻苦,將來一定能當大官人。


    可她不喜歡他。


    他看著她的眼神,帶著一股子高高在上的氣勢,似乎跟她說話,都是一種施舍。


    這種從根裏看不起她的眼神,她在祖爺爺那邊,從小被看到大,已經根本沒啥感覺了,隻是覺得厭煩和無聊!


    二姐說過,出生在同一個村子裏,誰又比誰高貴了多少。不過是一群土裏刨食的泥鰍,不過有的長點,有的短點,可根本上,還是一群泥鰍,都變不成黃鱔,就更別肖像成蛟化龍了。


    出於禮貌,她走上前去,笑著點頭問好,“誌遠哥哥好,你找我有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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