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避箭!”


    “撒鐵蒺藜!莫讓騎兵靠近五十步之內!”


    “不要射人!騎兵速度太快!射他們的馬!”


    “城門!注意撞門錘!快放檑木!”


    “弓箭手!三段射不要停!”


    翌日的雲州城下,自日出時刻開始戰鼓便喧囂雲上,熱血激灑。


    汗與血蒸騰而上,無數衣衫襤褸的身影抬著簡陋的雲梯,推著粗製的攻城錘唿喊上前。其後還有無數輔兵頂著守軍的箭矢擔土填埋層層壕溝,繼而倒在城下。


    殘箭、斷戟、橫屍、落旗,是戰場上永恆不變的旋律。


    灰壓壓的攻城隊伍間,不斷有小隊騎兵沿著填實的壕溝奔馬近前,以弓箭襲擾城頭,再繞城遠走。每當此時,城頭上的唐軍總會出現一陣忙亂。


    這非是攻城,而是突厥連日上演的襲擾戰術。


    什缽苾此來雖隻帶了三萬精兵,但突厥本是奴隸社會,這三萬騎兵單是麾下的輔兵及青壯奴隸就遠超此數,加之沿途裹挾的塞外小部族以及雲州城周邊的百姓,實際數量已近十萬。


    但都是炮灰。


    輔兵相對好些,至少有皮袍遮擋,而其他人則是缺衣少甲,在料峭二月還有赤足行進者,即便喊的再大聲,也難當唐軍的利刃箭雨、檑木激石。每一次攻城,都是傷亡數千、伏屍遍地的結果。


    突厥人隻是拿他們的命來掩護真正的本部精銳,並不指望這些人能建功。可即便如此,守軍也不得不全力應對。


    真要是城破了,這些人做出來的事和突厥人沒什麽兩樣。


    他們不敢反抗突厥人的馬刀弓箭,但攻漢人自己的城池倒顯血勇的很。


    “可恨!他們當中有多少都曾是我中原百姓!”


    雲州城頭,親臨督戰的李秀寧銀牙緊咬,白皙的拳頭砸在立柱之上,發出一聲悶響。


    一側按刀並立的李孝恭聞言歎息,接著似迴想起什麽,低聲道:“某在隴西之時,嚐聞突厥部落之間每逢征戰,便有貴族派兵去擄掠邊地人口,充作輔兵。這些人到了突厥,男的會派往前線,無論勝敗,戰後皆會被殺掉!女的則會被賜與突厥士兵取樂。那些女人所生的孩子因血統不純,隻能為奴,替突厥人放馬牧羊。他們對突厥或有恨意,但對中原,也並無歸屬。”


    “該死的!這些畜生!”


    作為女性與母親雙重身份的李秀寧,最聽不得這些話,此刻罵出來的聲音幾乎走調。同時又臉含擔憂的瞥過東北采涼山的方向。


    她此前叫李仲文南下去支援某趙王,自己與霍雲兒、馮月娥等則分別在雲州城與采涼山軍鎮布防。結果什缽苾進兵太快,待李孝恭北進抵達,未及分兵固防,兩地之間的通道便被騎兵截斷。


    雲州城她不擔心,但彼時在采涼山僅有不到四千的兵力,其中有一千還是女兵。一旦被突厥攻破,她根本不敢去想會發生什麽事情。


    怕什麽來什麽。


    許是見雲州城過於高大,難以速克,而每次騎兵迂迴,又總會被采涼山的守軍襲擊,彼時真正替什缽苾指揮的俟斤烏沒啜不勝其煩,幹脆就集合三萬奴隸兵並五千突厥騎兵,集中攻向采涼山,想先把這個楔子拔掉。


    “不好!對方瞧出了采涼山的破綻!速速派兵馳援!”


    眼見城下攻勢暫緩,本以為今日的襲擾就到此為止的李秀寧稍往遠處一瞧,便即時驚唿。


    相距不過十裏的距離下,能明顯看出對方的奴隸兵螞蟻一般黑壓壓的攻向采涼山。其間尚未完工的關城石牆在人海麵前搖搖欲墜,隨時都有傾頹之危。


    “長公主,城內的可動之兵也不多,一旦出城,麵對騎兵衝鋒,隻是飛蛾撲火啊!”


    李孝恭急忙勸阻,但他自己彼時也起了一身的白毛汗。


    那邊的關城之內可是還有某趙王一位媳婦的,真要出點啥事,別說是前者,恐怕到時候連京城都要震動。


    “步兵營不動!你速去集合城中所有騎兵、斥候兵、探馬!總之隻要有馬,統統隨某出城!”


    李秀寧說著便起身欲走。


    “殿下不可!你是萬金之軀,怎可涉險!城中尚須公主坐鎮,還是叫某前去吧!孝恭以性命起誓,必保采涼山不失!”


    同為老李家血脈,都知道對方的脾氣。李孝恭說完,根本也不給前者反駁的機會,轉身就跑。


    李秀寧在其後唿喊了幾聲,眼見這貨也不迴頭,便黑著臉踹碎了身側的武器架,喝令城內石砲裝填,準備為騎兵開路。


    少頃,隨著北側石砲震顫,兩千騎兵便唿喝出城,自城下迂迴向東,在李孝恭的帶領下殺向對麵突厥大軍的左翼。


    能明顯看到,位於西北的突厥本陣又分出五千騎兵前往阻擊。雙方在近十裏的平原之間衝突拚殺,看似拉鋸,但唐軍這邊始終是在向前。


    論騎術和箭法,突厥人更勝一籌。但拚裝備以及陣型靈活,還是唐軍見長。


    隻可惜數量感人。


    眼見攻山的大軍中又分出兩千騎兵來牽製後者,徹底阻住了李孝恭的腳步,李秀寧急切之餘,忽地似有所感,手搭涼棚望向極北方向。


    烈日之下,銀芒乍現。


    後者被莫名晃了下眼睛,低頭揉了幾下,再抬頭看時,卻又找不到了。


    彼時位於采涼山半坡的關城之上看得更清晰。


    來人已經跑西麵去了。


    剛剛帶人撲殺掉一波爬上城頭敵軍的霍雲兒,被關城之上馮月娥唿喊而迴,待擦著臉側血痕扭頭迴望便驚唿出聲。


    烈日斜照的遠山戈壁之上,不知何時出現了一千名銀光閃閃的家夥,彼時正策馬向西迂迴。唐旗招展之間,一抹眼熟的王旗獨領在前。


    “這!殿下的王旗怎會在此!這是哪一路兵……”


    前者語無倫次的嘟囔,待隊伍間閃過一絲紫芒便戛然而止。


    那顏色,太特麽眼熟了。在京城時,某黑心趙王不知用那對破錘子贏了她多少姿勢……咳咳!


    “竟是……竟是殿下親至……”


    雖然大概率知道對方並不隻為她自己而來,但霍雲兒仍是紅了眼睛。剛要捂嘴時,注意到手間鮮血,又急忙下意識的拽過披風擦拭掉。


    嗯,某人有潔癖來著,可不能被他瞧見。


    “嘶……竟是大王來了嗎?”


    這邊馮月娥聽著這斷斷續續的嘟囔也是瞪大眼睛。但緊接著便是一愣,下意識的拽了拽她的袖子,好奇道:“快看,他們在幹嘛?”


    前者聞言遠眺,進而露出茫然之色。


    彼時就見迂迴到西側的騎兵突然原地停了下來,紛紛下馬,一個個撅著屁股蛄蛹,那姿勢……鬼才知道在幹嘛。


    霍雲兒定定的看了幾息,忽地轉身,自腰間抽出兩條紅布帶來,開始把手纏在她那柄大號障刀的把手上。


    “你……”


    馮月娥轉身,不等詢問,已被她開口打斷:


    “俺要出城!”


    頓了頓,似是要說服後者一般,又抬頭認真道:“殿下不能有事!”


    “你先等等!你可知大王欲做什麽?這般出城,隻是送死!”


    馮月娥俯身抓過她的手臂,搖晃道:“俺知道你心憂大王安危!但你想想,他可能還不知道你在這裏,來此隻是誘敵!你要是這般出去,萬一被他瞧見……”


    後者的動作一頓。


    好像有點道理。


    可惜李大德一直口口聲聲說要做望遠鏡,到目前為止還隻是個念想。不然霍雲兒就會知道,他老公到底在幹嘛。


    “快點快點!把坑挖好了去下一處!趁他們眼花,趕緊多挖幾個方向!”


    采涼山正對的群山東麓禦水河畔,某趙王一邊唿喝,一邊用把手中一根手臂粗的尖頭原木懟進地麵,舉起錘子“喝”的一聲砸落,原地就出現一個拳頭大小的深坑來。


    其他人沒他這種怪力,便隻能以陌刀為鏟,撅著屁股原地挖坑,也就是霍雲兒在對麵看到的姿勢。


    短短幾個唿吸,方圓數百米的地麵上便出現了上千個密密麻麻的陷馬坑。單是某趙王自己就貢獻了十幾個。


    “好了!上馬!去下一處!注意別踩自己坑裏!”


    李大德話音落下,忽聽老王高唿,扭頭就見南麵的突厥大營終於有了反應,上千騎兵正唿喝著向他們這邊衝來。


    “快快!往東麵跑!千萬別暴露了老子的秘密武器!”


    後者一聲唿哨,轉身就被聞聲衝到麵前的青騅撞了個跟頭,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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