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平津關再次升起大隋戰旗,這場大戰便有了明確的結果走向。


    這不是王伯當想看到的結果,同樣也不是李大德能接受的。即便是不待見,他也做不出讓兩萬人過對岸送死這種事來,乃至手裏的瓜都不甜了,在房頂上跳著腳的大罵李密不是個東西。


    到底誰不是東西,這可難說的緊。


    要不是他怕中途出了貓膩,故意讓司馬長安也選在今天渡河,徐師仁也不會帶兵出現在汜水。而要不是因為汜水爆發的戰鬥讓李密起了誤會,從而誤了時辰,孟津關的戰鬥也不會是這個走向。


    最起碼,元虔蓋不會這麽早就倒戈。


    某黑心趙王尚不知砸了他腳的石頭是他自己丟的,直言送頭豬去指揮都比李密強時,在眾人看不到的視角下,戰局忽然就出現了轉機。


    動手的是柴孝和。


    這麽大的陣仗,這段時間時刻注意城外動靜的偃師守軍不可能不知道。開始還以為是隋軍見城池實難攻克,轉而去搶孟津關呢。但隨著山間的動靜越來越大,尤其是有潰兵爬到了山頭上唿喊時,便反應過來不對了。


    說實話,隋軍真要攻孟津關,柴孝和或許無動於衷。畢竟有出口的退路叫退路,沒出口的那叫死胡同。為了一個死胡同打生打死,他沒興趣。


    可這死胡同裏要是有成建製的援兵,那就不一樣了。


    他雖沒聽說過“存人失地,人地皆存”的千古名句,但並不妨礙提前領會其中的道理。


    關城他可以不要,偃師他也可以不要,但援兵不能不要。


    於是乎,就在山中那血肉磨盤變得岌岌可危,劉晉等人在投降與否的邊緣掙紮時,柴孝和不顧祖君彥的勸阻和威脅,盡起城內守軍,殺奔隋軍後隊。


    他這一動,城西留守大營的段達也動了。北邙山內的戰場形勢瞬間從“奧利奧”變成了“3+2”,山穀間的慘烈氣氛別說是飛鳥,連老虎都不敢靠前,都躲在窩裏瑟瑟發抖。


    偃師守軍的戰力,可就不是河內之兵能比的了。


    雖然野戰仍難是隋軍禁衛的對手,但好在這會兒的地形有限,比不了專業性,還可以比狠。


    兩營偃師守軍自山頂迂迴到隋軍兩翼,無視腳下可能存在的先人墳頭,拋石滾木,燃起大火。濃煙擋住了過午的烈日,卻讓穀中的溫度越發升高,殺氣也更加濃鬱。


    李密覺得不對時,時間已過未時。


    當然不是叫囂要告發柴孝和亂命的祖君彥跑的有多快,而是他終於發現了對麵援兵帶隊的竟然是徐師仁這貨。


    汜水西岸,波光漸斂,血色彌漫。


    王要漢在留下近千屍體後,終於撤往滎陽。臨走前還極盡嘲諷之能事,在兩軍陣前把某魏公在冤句跑路的醜態說的繪聲繪色,差點把李密氣出心梗。


    可當隋軍撤走,徐師仁帶著幾營校尉出現在他麵前時,他感覺的就不是氣,而是驚了。


    麻痹的,你不好好守好老子的北進之路,跑這裏來做什麽?


    也就是在這股罵街的當口上,虎牢關的方向有快馬迅疾靠近,未到近前就已然能聽到祖君彥那變了調子的吼叫聲:


    “主公!主公!大si不好了!柴孝和那廝不尊主公號令,私自出兵邙山,請主公速速決斷!”


    “孝和……邙山,不好!”


    李密悚然驚唿,接著便憤而指著徐師仁,怒吼道:“你這混賬,誤寡人大事矣!”


    “某?誤事?”


    才跑過來,還不等喘勻氣的後者呆立當場,臉上打了勝仗的激動慢慢斂去,進而化作委屈。


    我還什麽也沒說呢喂!老子不顧個人生死,累死累活的帶兵跑來助你,不誇兩句就算了,還嫌老子誤事?


    可惜這會兒他老板根本顧不上安慰他,更不覺得自己哪說的不對,待祖君彥來到近前,問明了偃師的情況,便喝令大軍立刻前往支援。


    他開始的打算,是集合虎牢、偃師、河內三方兵馬之力,圍著北邙山腳先把段達給弄死。


    小楊手下的軍隊雖然足夠精銳,但有那麽大個洛陽城要守,實際可調之兵並不太多。一旦幹掉段達這兩萬人,那他西線的壓力頓時就會緩解大半,可以全力應對王世充的進攻。


    可惜,計劃沒有變化快。


    這會兒才想起往戰場跑,也實在太晚了些。


    邙山北麓的戰場追著太陽的腳步殺奔山前,濃煙在山中滾滾,殘旗在路間零落。


    人在懷有一絲希望的境地下爆發的能量是空前的。


    有了偃師守軍的接應,戰損高達三成的河內援軍反而適應了以亂打亂的節奏,應頂著楊伯泉與元虔蓋的攻擊殺穿了皇甫無逸的前隊。


    李密帶兵抵達洛水東岸時,大軍已撤至偃師城南,正在隋軍的攻擊下亡命渡河。


    人在拚命時,最怕的是胸中的那口氣散掉。


    在山間麵對隋軍前後夾攻時,被困其間的士卒為了活命隻能向前,別無他法。可到了這會兒,眼見生路真正擺在在眼前,許多人便開始慌了。


    黑壓壓的人群衝上不過丈許寬的浮橋,踩踏與唿喝並起,不斷有人落水,再無法保持陣型。


    “別急,都別急!按照次序來!”


    “莫要搶渡!把橋壓垮了,誰都走不了!”


    “督戰隊!混賬東西!督戰隊上前!某看誰敢再擠!”


    城南河灘的浮橋邊,半邊錦袍被燎得焦黑,頭發隻草草束在腦後的柴孝和手提橫刀,唿喝著一隊親衛與他站在一起,在連續砍了三個搶渡的士兵後,才終於勉強穩住局麵。


    “快點!已經上了橋的速速通行,莫要擋路!”


    後者的嗓子已然沙啞,隱隱透著焦急。


    城郊西南麵還在交戰之中,這些援軍的性命幾乎是他用手裏的精銳士卒換的。段達被他打了個措手不及,一千騎兵半數都死在了山間那場大火中,已然快發瘋了,完全是在不及損失的進攻。


    “明公!您先渡河吧!這裏某來看著!”


    僥幸在騎兵刀下撿迴條命的劉晉帶著幾人跑到橋邊,話音未落,身側的王玄已是指著對岸大叫起來。


    “援兵!援兵到了!……嗚嗚,是主公的援兵!”


    眾人迴頭,就見東南方向的曠野中旌旗招展,姍姍來遲的隊伍迎著殘陽出現,正是李密的旗號。


    “唿~幸好主公來的及時啊!”


    柴孝和可沒提什麽“這狗東西還知道來”之類的話,待鬆了口氣後,便唿喝前軍撤退,並主動放棄偃師西門,引隋軍進城,以保他們能及時撤過洛水。


    沒有了縱深及後方,孤城久守不利,不如早點放棄。


    推搡著劉晉前往對岸收攏士兵,他自己則繼續留在岸邊督促後隊過河。隻是隱約間,總覺得好像忘了件什麽事兒。


    李密快馬在前,已近東岸河灘,遠遠的,柴孝和的身影已映入眼簾。同時看到的,還有出現在城頭的隋軍戰旗。


    “姓段的,先叫你得意幾天……”


    前者咬牙握拳,而彼時後者抬頭之際,卻突然臉色大變。


    他想起來忘的是什麽事兒了。


    “不好!石砲還在城裏……快過河!”


    幾道滿身“人間煙火”的身影邁步奔上浮橋,向對岸撒丫子狂奔。而與此同時,隨著城頭隱約響起的號令,幾道黑影伴隨著嘯音忽地自城南拋射而起。


    “咚……嘩~”


    人頭大小的石彈落在水中,濺起丈許高的水浪。李密下意識的勒馬側身,待凝目迴望,便眼睜睜的看著一道黑影從天而降,砸落在浮橋上的人群中間。


    “咵啦!”


    本就不牢靠的浮橋應聲斷裂,水花中隱約傳來幾聲驚叫,待浪濤過後,柴孝和的身影已消失無蹤。


    “孝和!哎~~呀!孝和啊……!”


    李密目眥欲裂,揮舞著馬鞭舉手發出無意識的大吼,幾欲抓狂。


    河陽城頭。


    王伯當的心跳的忽然有些快,尤其是在李成形色匆匆的出現,自牆頭唿喊著什麽跑來時,以為是對岸消息的前者腦子一抽,下意識就起身迎了過去。


    “pia~”


    “呃哈啊~……”


    一塊被曬得有些發癟的甜瓜皮和一隻布鞋在夕陽的餘暉中同時飛上天空,伴隨著瓦礫的碎裂與重物落地的悶響,老王幾乎是以一個與牆麵平行的姿勢“拍”在了李成的麵前。


    “砰!”


    整個城頭似乎都震顫了一下,後者呆立當場,仰頭看著上方隻露出半張臉的某趙王,嘴唇抖了好久,才哆嗦著道:“稟,稟殿下……飯,飯……做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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