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升至半空之際,壽陽城外各處便燃起了巨大的火堆,煙火衝天。


    防病疫這種事,不用李大德這個後來人提醒大家也都知道。甚至於在發現城內根本就沒有一個活人時,連李世民這種神經粗壯的都不想在城裏駐紮了。


    大家都懷疑,翟鬆柏為了泄憤把城內的百姓都殺了。但據抬屍體的士兵迴報,又似乎沒有。


    城內的屍體超過兩萬五千具,由裝束判斷,全是自晉陽潰退迴來的士兵。壽陽的百姓不知是在這之前被殺了,還是早就跑光了。


    李大德最見不得這場景,又不敢進城,幹脆帶人躲迴了燕岩上的營地,順帶接應後續的糧草輜重。


    與此同時,壽陽城南的群山之間,一支不到三千人的隊伍在一處山頭停下。為首的漢子望著北麵升起的幾十道巨大的黑煙,久久不語。


    很奇怪,這些人能接受被隋軍殺死,被上官處死,甚至被同伴搶了食物餓死,卻接受不了跑路累死。


    昨天在路上看到有倒下的戰友,還慶幸自己跑的比他們快。今天就又覺得隋軍刨了他們的祖墳,發誓為戰友報仇。


    翟鬆柏說,恥辱要用刀來平,仇恨要用血來洗。


    大家因他這句話重拾了戰心,聚集起來決定調頭迴去找老李的麻煩。並沒有人真正去思考,死去的那些人,自己是不是真的熟悉,有沒有受過他們的欺負。


    大抵還是昨晚的事在心裏造成的衝擊太大。深夜站在上萬屍體間的感覺,沒人願意迴想第二次。相比心中的惶恐和不安,他們更容易去選擇仇恨。


    最起碼仇恨是對人,而不是對己。


    或許在親手把兩萬多巨屍體堆在縣城中央的時候,包括翟鬆柏在內,所有人就都已經瘋了。


    隨著魏刁子的主動退出,太原的戰事像是已然結束,又好似遠遠沒完。而在另一邊,一切才剛剛開始。


    天下大幕,就此拉開。


    虎牢關城下?箭雨如蝗?礌石橫飛。


    隋軍士兵高舉鐵盾,在護城河外搭建起一條條掩護通道。有士兵提著籃筐穿梭期間?不斷把一筐筐泥土石塊倒入護城河中。不時有羽箭透過盾牌縫隙?便有中箭的士兵被拖走換人。


    辦法看起來有些苯,但效果明顯。


    關城守軍隻有在拋出礌石時?才能造成一些有效的殺傷。可一轉眼,石頭就被一起丟進了護城河。


    “明公?這樣下去不是辦法啊。敵軍一旦填平了護城河?雲梯便可直抵城頭了。”柴孝和在城樓上急的隻跺腳。


    “無妨!隻要城門不失,區區雲梯,某有的是辦法對付!”


    裴仁基並不太在意護城河的得失。實際上這玩意兒的作用也就在頭幾天。最大的作用便是拖時間,等援軍抵達。


    冷兵器時代的攻城戰?節奏和手段上都差不多。所以攻守雙方準備的東西也都是固定的。攻方填護城河?守軍便用弓箭射。攻方出雲梯,守方便準備火油。誰堅持的久,誰就是贏家。


    當然還有挖地道的,等於是把活給幹細了。但那都是土質鬆軟的平原地區。虎牢關地處黃河南岸,先不說土質?單是地下滲水的問題就足以讓張瑾挖到禿頭。


    他沒有這個時間。


    為了在大廈將傾之際力挽狂瀾,為了讓皇帝和朝野上下都看到他的能力?他必須短時間內拿下虎牢關。為此,可以經受一些代價。


    比如說傷亡。


    僅開戰半個時辰?隋軍一方已然付出了五百條人命。大部分並不是往城下運土的士兵,而是後方負責掩護的弓箭手。


    想要不被箭雨淋頭?便要壓製城頭的射擊。但今日的隋軍運氣不好?趕上大風天?羽箭失了準頭。為此隻能拉近射程。再加上是仰角,不好掩護。每一輪弓箭射出,總會在對麵的反擊中倒下幾個。


    雙方就這麽你來我往,看似僵持,但作為攻擊方,總是隋軍吃虧多些。


    李成隨同幾個青壯抗著一捆羽箭爬上城牆,依次分發到守軍身邊。在返迴時,身前一個倒黴蛋就被城外飛來的羽箭射穿了腦袋。


    眼下虎牢關施行軍管,所有的青壯都被納入輜重營,他們也不例外。


    身前那人他記得,昨晚和他吹過牛逼。


    據說在隴西有偌大的產業,家財萬貫,妻妾成群,可惜就是沒兒子。他這次去滎陽,就是聽說這邊有個名醫,擅長幫人生兒子,過來瞧病的。


    這下徹底不用瞧了,他命裏就沒那玩意兒。


    李成歎息著和幾人抬著他的屍體往下走,旁邊經過兩員小將,便聽其中一人道:“守敬,你說瓦崗會出兵嗎?”


    裴守敬?


    李成微微瞥過一眼,因先前段雄給他指過,依稀存了那麽點印象。


    不過很快,他便又被話語中透露的信息所吸引。


    怪不得這幫人敢占下虎牢關,原來是和瓦崗寨聯合了。


    有老王同誌在,他倒不用再擔心自己的小命了。但隨即又想到,小段他們可是就敗在瓦崗軍手裏的。萬一被交出去,搞不好要玩完。


    心思陡轉而過,便在這時,就聽裴行儼說道:“應該會吧?他們造反,不就是想奪天下嗎?倒嘴邊的肉哪有不吃的道理!怎麽,叔寶你擔心有變?”


    叔寶?


    “咚”的一聲,李成鬆開了手裏抬著的倒黴蛋,任由後者掉在城頭的青石磚上。


    在周圍人錯愕的眼神下,這貨一臉驚喜的看著裴行儼身邊的小將道:“你是秦瓊?那個馬踏黃河兩岸,鐧打三州六府,鎮山東半邊天的神拳太保小孟嚐秦瓊秦叔寶?”


    “……”


    周圍一陣安靜,好似眾人都被他口中那一串超長的外號給鎮住了。真難為這貨一口氣說出來,居然都不打絆。


    秦瓊本瓊更是聽的目瞪口呆,心說我是秦瓊沒錯,可你嘴裏說的那都是什麽玩意兒?


    “馬踏黃河兩岸?鐧打三州六府……神拳太保,小孟嚐……哈哈哈哈……”


    裴行儼自一旁喃喃重複著這句話,說道後麵時,麵部表情已然嚴重失去了管理。笑得鎧甲亂顫,拍著秦瓊的肩膀道:“叔寶,哈哈哈……某服了!這次真的服了哈哈,還是你最厲害!哈哈哈!”


    “去!”


    秦瓊在眾人之間算是脾氣好的,這會兒都忍不住踢了他一腳。隨後看著李成,尷尬的扯了扯嘴角,抱拳好奇道:“這位兄台,你……咱們認識?”


    “真是秦叔寶?”


    李成得到肯定答案,當場就激動了,上前一把抓過秦瓊的手,搖晃道:“秦大哥,我叫李成!我是你偶像啊!……呃,不是,你是我粉絲啊!”


    “你,我……”


    秦瓊很明顯是被這神經病給說懵了,更兼頭大。畢竟旁邊有一堆人在看著,再加上裴行儼這個不著調的,又是妥妥的黑曆史無疑。


    “這樣吧,李成兄弟,此非說話之地。待日落收兵,你來城上尋某,咱們再詳敘如何?”秦瓊耐著性子說著,同時把自己的手從這貨手裏使勁抽出。


    他不想問“偶像”是什麽,“粉絲”又是什麽,他隻想這貨快點從他眼前消失。


    “那說定了!我日落便來尋你,等我哦!”


    李成小雞啄米般的點頭應下,轉身去時,某倒黴蛋已然被抬走了。便一路笑嗬嗬的下了城頭,像個二傻子一般。


    後方的裴行儼還在取笑,揪著那句超長的外號不放。而秦瓊則是蛋疼,嗯,還有些無辜。


    誰能想到,箭矢橫飛的戰場上,居然會發生這種事?


    這事既不能怪他,也不能怪李成,源頭還是出自某黑心東家。


    在李大德的小本本上,有幾個人是必須要認識的。除了他的親親二哥,排在第一號的就是秦瓊。


    李成就是無意間聽這貨給小桃兒講故事,吹什麽大隋十八好漢,其中秦瓊的名字是出現頻率最高的。


    說他本是曆城縣一名捕快,胯下黃驃馬,手中熟銅鐧,行俠仗義,義薄雲天。執行公務時,為救劫富濟貧的綠林朋友,兩肋莊走岔道去給朋友報信,還因此獲罪。


    某東家是當故事來講,但聽的人可未必這樣認為。畢竟年代背景就在當下,還以為他說的是什麽“時政新聞”。


    小桃兒不喜歡打打殺殺,每次聽到一半就打哈欠,也就導致李成聽的不全,斷斷續續得。他倒是很喜歡聽,可惜某東家不給他講。


    而眼下,不用這貨講了,因為他見到了本尊。


    “真年輕啊!”


    李成下到城內,還在兀自感歎。心裏想著,這次迴到河東可有的牛逼吹了。到時候那幾個混球想聽,且得求著他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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