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大女兒王方本人已對她和趙雲翔之間的情事下了堅持到底的決心,齊之芳也就對他們兩人之間分分合合的兒女情長暫時撂開了手。眼見著全市各係統文藝匯演的日子又近了,身為郵電係統幹事的齊之芳便開始像往年一樣全身心地投入到參演節目的排練當中。

    及至文藝匯演當日,風韻猶存的齊之芳更當仁不讓地身先士卒擔任了合唱隊指揮一職。聚光燈下,隻見她站在凳子上用一根指揮棒指揮著四列職工合唱《長征組歌》,竟隱隱然一派氣定神閑的大家風範。

    合唱表演順利結束,台下的掌聲和歡唿聲如山如海。齊之芳轉過身微微地向台下鞠躬以示感謝,不想卻在人群中看見了望著自己一臉癡迷之色的肖虎。

    匆匆走到後台,還未站定,一瓶握在右手中的汽水,便一下子出現在齊之芳的麵前,緊接著肖虎熟悉的聲音開始在齊之芳耳邊響了起來:“齊幹事喝口水吧?”

    齊之芳頓時轉過身來,定定地看了肖虎一會兒,表情似怨似喜,最終卻到底隻輕輕地用手在肖虎的胸口拍了一下。

    憑借著心有靈犀的默契,肖虎知道齊之芳原諒自己了。

    齊之芳接過汽水,低頭一看,發現瓶子上的蓋子尚未打開。她不自覺地皺了皺眉。肖虎見狀忙重新拿迴齊之芳手中的汽水瓶,然後將其放在嘴裏,臉部一陣痙攣,生生地把瓶蓋咬了下來。

    “哎喲,牙硌壞了!”齊之芳心中飄過一絲因為得到男人體貼而產生的喜意。

    肖虎嘿嘿一笑道:“知道你喜歡喝帶氣兒的,所以沒敢提前開,還好,人老,牙口還不算太老!給。”

    齊之芳接過汽水喝了兩口眼帶笑意地看著肖虎。相識多年,像剛才那樣用牙替齊之芳開汽水瓶的這個小細節,是肖虎這麽多年來為齊之芳做過的第一件算得上紳士行為的事。

    “走,芳子,我帶你去個好地方。”肖虎在齊之芳笑容的鼓勵下,膽子不免更壯了些,他幹脆一把拉起了齊之芳的手。

    麗君服飾店門口,別開生麵的燈光照著誇張的假人。錄音機的喇叭搬到了門口,鄧麗君的歌聲揚撒在微風裏。

    肖虎和齊之芳騎車而來。肖虎慢下車子,齊之芳也跟著減速。

    看著落地展示櫥窗內的黑色假人沒有麵目,像是抽象雕塑家的藝術性省略,齊之芳疑道:“這就是你說的好地方?”

    肖虎對齊之芳的問題報以神秘的一笑,他道:“耐心等會兒。

    好的,馬上就來了。”

    齊之芳探著頭往麗君服飾店裏麵一看,隻見穿著喇叭褲、蝙蝠衫等諸如此類,堪稱當年最時髦衣物的年輕女孩子擠滿了店堂。

    齊之芳看到此情此景,不免疑惑更甚地對肖虎道:“你讓我這麽大歲數穿那樣的衣服?”

    “你等著啊!”肖虎此時卻一臉期待。

    結果肖虎話音剛落,一首由鄧麗君演唱的名為《你怎麽說》的歌曲便從麗君服飾店門口的喇叭中傳了出來:“你說過兩天來看我,一等就是一年多……”

    在麗君服飾店門口聽完鄧麗君的靡靡之音後,肖虎幹脆一不做、二不休地來到了一家叫作如夢甜品店的當地最前衛的時尚場所。

    小提琴協奏曲如歌的慢板令人心碎腸斷,肖虎拉著齊之芳走到如夢甜品店門口,齊之芳往店裏看了一眼,裏麵有幾個留著長頭發的小夥子和梳著馬尾辮或披著披肩發的姑娘。齊之芳縮迴去,以一種類似自卑的嗔怪瞥了他一眼。

    齊之芳對肖虎:“你今天瘋了?盡領我到這些地方來!”

    肖虎卻道:“怎麽了,他們能來我們不能來。”說著就邁開大步走進去。

    齊之芳沒法,隻好跟進去。

    齊之芳、肖虎二人剛走進如夢甜品店,該店的女老板花大姐便春風拂柳般款款地走了出來。齊之芳用自己的眼睛上下打量了一番站在自己眼前的花大姐,隻覺得這名身穿黑色長裙,領口、袖口帶著蕾絲,頭發做成長波浪,塗著唇膏的女子,全身上下散發著一種介乎於媚與騷之間的氣息。

    在齊之芳全神關注地打量著花大姐之時,花大姐也在觀察著站在自己麵前的齊之芳和肖虎。待看清了兩人的年齡與穿著,花大姐邊掩飾著自己對這一對顧客的驚訝,邊滿臉堆笑道:“兩位喝點什麽?還是吃點兒什麽?”

    “也吃點兒,也喝點兒。請問在哪裏買吃的?”在小吃店消費習慣了的肖虎,以為自己在如夢甜品店中也需要像平素裏一樣自己去櫃台購物食品和飲料。

    花大姐聽罷肖虎的這番話,便知道他和齊之芳應是初來,花大姐對兩人微微一笑道:“你們二位請坐這兒吧,我馬上給你們點!”說完便轉身去櫃台拿酒水單去了。

    肖虎找了一個側麵對著門較安靜的位置坐下,齊之芳則坐在肖虎對麵,背麵對門。就在兩人邊品味著如夢甜品店中浪漫的環境,邊開始攀談起來之時,戴世亮卻仿佛受到冥冥中命運之手的安排般騎著

    摩托車來到甜品店的門外。

    如夢甜品店門口,戴世亮鎖上車正準備進屋,卻見一個穿圍裙的看車老頭兒吆喝著跑了過來。

    看車老頭兒一臉正氣地對戴世亮道:“你怎麽迴事兒?想停哪兒就停哪兒?停那邊去!”

    戴世亮見狀忙從褲兜中掏出一張一塊錢的鈔票,直接塞到看車老頭兒的手裏,同時滿臉堆笑地說道:“老大爺,您幫我看著點兒,我一會兒就出來。謝謝您啊!”

    “看你也不容易,下不為例啊。”看車老頭兒把錢塞入自己兜中。

    外麵大街上路燈刹那亮了起來。

    坐在甜品屋內的齊之芳瞬間被外麵的光所吸引微微地轉了轉頭。光透過如夢甜品店的窗戶斑駁在齊之芳的臉上,明暗交錯的光影輕拭去了她臉上近二十年的歲月痕跡,讓她整個人看上去仿佛仍是戴世亮當年入獄前見她最後一麵時的青春模樣。

    雖然齊之芳這張充滿女性魅力的臉,曾經在戴世亮無數次的午夜夢迴中反複出現,但是他還是為了保險起見,用顫抖的手掏出一副老花鏡架在了自己的鼻梁上。通過老花鏡混濁的鏡片,戴世亮清晰地看清楚齊之芳風韻猶存的樣子,這不免令他一陣眩暈。

    戴世亮忍住頭暈目眩,再次凝視齊之芳。在戴世亮放大的、焦距不實的視野裏,齊之芳用手一攏鬢角的頭發,雖然那頭發已經有點花白,但動作還是青春時代的。就像在他十七歲時頭一次見到齊之芳時,她不經意間所做的那個動作一樣。

    戴世亮閉上了眼睛,身子靠在摩托車上不斷地顫抖著。

    坐在齊之芳對麵的肖虎卻正選擇了在這一刻拉起齊之芳的手。

    “唉,讓人家看見了!”齊之芳有點害羞地低下了頭。

    肖虎笑著道:“之所以帶你到這兒來,就因為這兒的人看慣這個了。”

    肖虎的話,讓齊之芳多心了,她質問肖虎道:“你跟誰來過這兒?哦,我知道了,跟你那個嗓音跟知了一樣的小秘書!”

    趁著肖虎和齊之芳全神貫注地交談之時,戴世亮到底還是抑製不住自己內心深處對於齊之芳的愛慕之情,大著膽子走進了如夢甜品店。其實戴世亮又何嚐不知道自己此時最該做的就是一走了之,但是內心無法抑製的激情卻讓他失去了平日裏的冷靜與自製力。

    作為如夢甜品店的老主顧,戴世亮讓花大姐把自己安排在一個靠近窗口的位子上。坐在他精心選擇的這個位置上,戴

    世亮既讓自己擁有了一個能夠看見齊之芳三分之一側影的合適角度,又不至於讓齊之芳看到自己。

    “歲月匆匆,美人依舊!”又偷看了一眼正在跟肖虎侃侃而談的齊之芳,戴世亮心內感慨萬千。

    不知老情敵戴世亮已經近在咫尺的肖虎,此時卻仍在努力地跟齊之芳掰開了揉碎了地講著當日自己之所以在電話中大吼齊之芳的原因。

    肖虎小聲地對齊之芳道:“芳子,誤會總是有的,但前途是光明的。”

    “王方失蹤的那天夜裏,我給你打電話。先是沒人接,後來你好不容易接了,卻沒頭沒尾地吼了我一句。你不知道我當時什麽感覺。我覺得……算了,不說了。”齊之芳其實一點兒都不想跟肖虎提這段往事,但既然肖虎提了她也不好不說。結果沒想到一說起來,她竟將自己說得又傷心了起來。

    “我看你也別說了。”肖虎雖然不太解風情,但是卻還沒有笨到看不到齊之芳臉色的地步。

    “為什麽?”

    肖虎隨便找了個理由,道:“王東都告訴我了。”

    “你不讓我說我還非說不可。”不想肖虎的阻止,卻讓齊之芳犯上了牛脾氣,她對肖虎繼續說道,“當時我又冷又累,坐在派出所冷冰冰的椅子上,腿上、胳膊上的傷口還在疼,可你在哪裏呢?我覺得特別無助。孩子出了事兒,我還是一個人擔當,還像二十年前燕達剛去世那時候一樣,什麽都得自己扛。我就想,咱們這歲數走到一起,成家結伴兒,還不就圖這點兒嗎?出了那種事兒的時候,互相給壯壯膽兒,給個肩膀靠一靠,說兩句寬心話?”

    “你就光圖我那一點兒?”肖虎道。

    齊之芳白了肖虎一眼:“那你還能讓我圖點別的什麽?”

    肖虎壞笑著拉起了齊之芳的手,道:“我能圖的可多了!所以帶你到這兒來,把年輕時代再走一遍。”

    齊之芳微微一笑剛欲迴應肖虎,不想兩人點的甜品卻正好在此時被服務員端了上來。

    肖虎做事一向不小氣,所以當他點的全部甜品上齊後,幾乎擺滿了半張小桌。

    齊之芳看著這一小碗一小碗的甜品,不免嗔怪肖虎道:“你幹嗎呀?你來這兒吃滿漢全席呢?”

    “我是土包子,今天沾你的光來開洋葷。”肖虎拿起小勺,舀起一勺冰激淩,甜美地哼哼一聲,然後接著道,“要不是沾你的光,我把這麽好吃的東西都錯過去了,你說我這輩子留下多大

    的空白有待填補?”

    說罷便拿起自己手中的小勺盛了一點兒甜品,親自喂入了齊之芳的口中。

    “肖虎,我看你今天是要瘋啊!”齊之芳嘴裏雖然這麽說,但她的心卻是歡喜的。

    齊之芳跟肖虎打情罵俏的側影在戴世亮的視野裏仿佛一陣陣視覺的狂風暴雨,讓他不免又是一陣頭暈目眩。戴世亮再次因為痛苦而緊閉上眼睛,直到很久的時間過去後,他才終於積攢夠了讓自己睜開雙眼接受現實的勇氣。

    戴世亮收迴了自己投在齊之芳身上的目光,低下頭,傷感地看著自己放在桌上的一雙手,手背上有若幹處傷疤。似乎這些傷疤記錄了他的恥辱和艱苦歲月。

    就在這個時候,如夢甜品店的女老板花大姐,卻事先毫無征兆地走到了戴世亮的桌子前麵。花大姐自然地拉出了一把椅子,在戴世亮麵前坐了下來。

    “我認出你來了。”花大姐用自己獨特的溫柔語調對戴世亮說道。

    戴世亮指指喇叭,表示自己在聽音樂。沉浸在憂傷往事中的他,此事顯然沒有心情多言。

    花大姐卻不死心,她接著跟戴世亮搭訕道:“你是麗君服飾店的老板,對吧?我在你們店裏買了好幾件衣服,你都不認識我?”

    戴世亮聽到花大姐抬出了自己老顧客的身份,隻好魅力十足地對花大姐笑了笑算是打個招唿。

    “我不記得你戴眼鏡啊?”花大姐見戴世亮認出了自己,便更有了巧笑倩兮說下去的理由,她小聲地對戴世亮說道:“我聽說你也進去過?在青海待了十多年?”

    花大姐的這番話當即讓戴世亮不免為之一驚。戴世亮皺著眉頭眼睛定定地看了看花大姐,然後起身便要離開。牢獄生活長期以來都是一段戴世亮諱莫如深的話題。

    花大姐卻伸手把戴世亮攔迴了座位,花大姐對戴世亮笑笑道:“我可沒別的意思啊,就是同命相連唄……我待了……”花大姐對戴世亮伸出了五個手指頭。

    戴世亮再次用自己的眼睛細細地打量了花大姐一番。

    花大姐臉上對戴世亮浮現出了一個玩世不恭的笑容,然後道:“出來以後沒單位要,倒是失業成全了我。我自己借了一筆錢,租了一間屋就做起來了。你也是這樣吧?”

    戴世亮不語默認。

    “我姓花,叫花婷婷,大家都叫我花大姐。不過你可不能跟著他們叫,就叫我婷婷吧。”花大姐邊說邊嬌俏地瞥了戴世亮

    一眼,然後意味深長地說道,“咱們活下來不容易,你說是不是?咱們以後可得相互幫襯……”

    “那是一定的。”戴世亮對花大姐點了點頭,眼中全是“同時天涯淪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識”的懂得。

    戴世亮和花大姐談話的聲音雖然不高,卻被耳尖的肖虎無意間聽到。本是出於對刑滿釋放人員特別的警覺,肖虎才不經意轉過頭向戴世亮所在的方向看了一眼。但是就是這一眼,卻讓肖虎認出了坐在齊之芳身後右側不遠處黑暗中的中年男子,就是那個跟齊之芳就差一步走入婚姻殿堂的戴世亮。也許一個男人有一天會記不得所有曾跟自己恩愛過的女人的模樣,但是他肯定會一輩子都對自己最大情敵的音容笑貌始終銘刻在心。

    肖虎內心無比震驚地收迴了自己的目光。他雖然已盡量小心翼翼,但還是被齊之芳發現了他神態上的反常。

    “你在看誰呢?”

    “沒有!”肖虎內心疑惑,表麵卻不露聲色地說道。

    齊之芳好奇地迴頭向肖虎剛才投以目光的方向望去,就在她即將看到戴世亮的一瞬,肖虎卻一把把齊之芳拉了迴來。

    肖虎從自己懷裏拿出一個紅色的小盒子,兩人身邊熟知求婚套路的少男少女見此頓時發出一片起哄般的歡唿。

    “我為不跟你商量就把房子讓出去,向你深表歉意。”肖虎拿著紅色小盒子的手有些顫抖。

    “歉意就是一件禮物啊?”齊之芳卻看不懂肖虎想幹什麽。

    肖虎此時開始變得有點慌亂了起來:“不是,芳子,這個我買了好久了,一直不好意思給你。”

    齊之芳用自己的眼睛盯著肖虎看了一陣,又瞥了小盒子一眼。

    齊之芳小心地拿起那個小紅盒子,道:“要是首飾我可不收。”

    “為什麽?”肖虎的聲音有點兒顫抖。

    齊之芳眼神一陣黯淡,道:“這是一件俗事兒。咱倆就免俗,好嗎?”

    “為什麽?”齊之芳的話,讓肖虎不能理解。

    齊之芳眼神憂傷地說道:“給我送首飾的人最後都會撇下我。”

    “這次保證不會。”

    “真的?”

    肖虎對齊之芳認真地點了點頭。

    齊之芳把盒子拿起來,開始按那個小小的開關,道:“我還是不打開了。”

    “那我幫你打開!”肖虎說著就微站起身準

    備伸手幫忙。

    齊之芳卻用自己的身體護著小盒子,道:“唉,別呀!”

    “哢嗒”一聲響,小盒子的機關被齊之芳打開了。齊之芳手裏握著小盒子,垂下眼皮對肖虎道:“我可打開了啊。咱倆之間再出什麽幺蛾子,都賴你非讓我打開它!”

    紅色的小盒子裏,放著一枚金戒指,樣式非常簡單也很大方。

    肖虎羞怯地看著齊之芳拿起戒指,對齊之芳道:“據說都是男的給女的戴。”

    “據說是婚禮上戴。”齊之芳臉上不知從何時生出了一種每個女人在得知自己塵埃落定之時都會有的幸福感。

    “什麽都有了,就是沒有洞房。不過,馬上要打地基了。所以明年年底咱倆肯定就有洞房了。”肖虎在這種時候,依舊改不了他哪壺不開提哪壺的性格。

    肖虎的話,把齊之芳從極致浪漫的愛情狀態中,一下子拉迴了柴、米、油、鹽、醬、醋、茶的現實生活。齊之芳道:“我們那兒也在登記住房,這次說不定能調整一套大點兒的房子給我——但是假如我跟你結婚了,大套的房子就沒我的份兒了——而且,孩子們大了,都要成家,現在讓我媽跟我們這麽擠著,我心裏一直不安。”

    肖虎內心深處其實根本就不愛聽齊之芳說這些婆婆媽媽讓人不勝其煩的瑣事,就在齊之芳跟他嘮叨這些跟住房有關的破事時,他再一次將自己的目光投向了戴世亮。

    齊之芳見肖虎的目光根本沒有在自己身上,有點生氣地拉了拉他,道:“肖虎,我跟你說話呢!”

    “哦,哦,我聽著呢!”肖虎邊敷衍地應道,邊把自己的椅子挪了個位置,讓自己高大的身體得以能完全擋住坐在齊之芳右後側的戴世亮。在肖虎按照他精確的計算坐好後,即便齊之芳在此時迴頭,因為肖虎身體的阻擋她也絕不可能看見戴世亮。

    “那你說,我剛才跟你說什麽了?”齊之芳聲音中有些不悅。

    肖虎連忙打馬虎眼道:“音樂聲兒太大了,我剛才沒聽見。”

    肖虎用自己眼睛的餘光又向戴世亮坐著的方向掃了一眼,他看見戴世亮此時已經開始掏出錢包準備付賬。

    “我剛才說,我們單位規定,結婚的對方有房子的,就不在調整之列。”齊之芳眉毛微挑,言簡意賅地向肖虎重複了自己剛才話裏最重要的內容。

    不想肖虎卻誤會了她的意思,連連點頭稱是道:“應該是這樣。不能兩頭都調整,兩頭占

    便宜。”

    “你怎麽就不想想我呢!王東要結婚,我媽連自己的老窩都讓出來了。以後還有王方和王紅。眼看著孩子們都要成家……”

    “成家好啊。”肖虎用自己眼睛的餘光飛快瞥了一眼戴世亮在幹什麽。當他看見戴世亮已結完了賬正準備離開時長出了一口氣。

    “說什麽呢?我就知道你沒好好聽!我們老娘兒們天大的事兒在你這兒隻有芝麻粒兒那麽大!”齊之芳見肖虎在說話時仿佛一直都在誠心打岔,聲音中流露出了不滿。

    肖虎聞言急道:“誰說的?絕對是一等大事!”

    “那我說,咱們倆把結婚的事兒往後推推,到我們單位給我調整了住房再結婚。”齊之芳幹脆向肖虎徹底說明白自己的想法。

    “為什麽?”

    “這不是跟你商量嘛!你這麽急幹嗎?”齊之芳不理解肖虎為什麽會有這麽大反應。

    “我不同意!”肖虎越說越急。

    “那我還不同意你把房子讓出去呢!”齊之芳反唇相譏道。

    “你讓房子怎麽不管我同意不同意呢?那時候你倒不急著結婚了是不是?”戴世亮的出現和齊之芳忽然因為房子的問題表示要推遲她跟自己的婚事,讓肖虎不由得方寸大亂。

    就在此時,王方男友趙雲翔的至交何小輝,卻忽然混在一群年輕人中走了進來。小輝驚訝地發現齊之芳和肖虎也在,忙湊過來打招唿道:“阿姨、叔叔好!呦,怎麽點了這麽多?”

    “請你吃。”因為王方和趙雲翔的事,齊之芳也前前後後地跟小輝打了不少交道,她覺得小輝這個孩子雖有點流氣,人卻不討厭。

    小輝見齊之芳這樣說便也不再見外,坐下來架起二郎腿,開始吃一杯快融化的冰激淩。

    小輝道:“阿姨,雲翔讓警察給逮捕了!”

    “啊!”

    “原是您還不知道啊?上次王方失蹤時,你們不是去派出所報過案嗎?就為這事。不過也沒什麽大事。”小輝又吃了一口冰激淩,道:“雲翔的老爹、老媽剛知道雲翔被拘,明天一早往迴趕。隻要王方不起訴,你們也不起訴,估計雲翔再喂幾天蚊子,就會出來了。”

    齊之芳歎了口氣,道:“王方肯定不會起訴的,我們也不會起訴。我隻求趙雲翔念在王方和我們一家人的仁義,從此不要再來打擾王方。”

    肖虎卻在齊之芳一旁,一字一句冷冷地說道:“芳子

    ,假如你想讓王方不再被打擾,就起訴。”

    幾日後,成功跟齊之芳言歸於好的肖虎,推著自行車再次走進了齊之芳家所在的大雜院。他把自行車停在齊家廚房棚子的窗台下,聽見裏麵有聲音,輕輕敲了敲玻璃。

    “誰呀?”齊之芳清脆甜蜜如昔的聲音在廚房內響起。

    “進來了啊?”肖虎推門走了進去。

    “別啊,一屋子油煙!”齊之芳轉過汗津津的臉,看著走進來的肖虎,“進屋去啊,沒看見我這兒煙熏火燎的!”

    “屋裏又沒有你,我進去幹嗎?”肖虎對齊之芳說了一句很不符合他一向堅硬風格的甜話。

    “我發現你最近怎麽有點兒不對勁啊?酸文假醋的……”齊之芳瞥了肖虎一眼。

    齊之芳的話不但沒有起到任何效果,反而讓肖虎更加溫柔了起來。他走到她背後,溫柔地摟住她,將自己的嘴唇湊在她濕漉漉的脖子上。

    “不嫌熱!”齊之芳如是說道,雖然肖虎的胡楂磨蹭得她很舒服。

    “那次你到水庫工地來,下大雨,後來老魯他們都躲到外麵去了,給我們騰地方——記得不?”肖虎聲音低沉地說道。

    齊之芳臉上一紅,羞道:“你就記得那個!還記得什麽呀?”

    “還記得吃。”肖虎從她身後伸手抓起一塊涼拌黃瓜塞在嘴裏。齊之芳親密地在他手背上打了一下。

    “還是不結婚好。”

    齊之芳瞪著肖虎。

    肖虎以讓齊之芳真假難辨的語氣道:“不結婚就老跟偷情似的,偷情就跟這偷嘴一樣,偷到一口,特別香!”

    “那你就一輩子偷吧。”齊之芳垂下了眼皮。

    肖虎聞言搖了搖頭:“不行,還有別人想偷你呢。”

    齊之芳聞言一笑,道:“別瞎說,我這麽老眉喀癡眼的!”

    肖虎卻一臉認真地看著她道:“不騙你,真有人對你虎視眈眈。”

    “誰?”齊之芳以為肖虎在尋自己開心。

    “那我可不能告訴你,我又不缺心眼兒!一告訴你,你說不定跟那人跑了呢!”肖虎眼珠一轉露出了一股大男孩般的陽光。其實男人甭管多大,在骨子裏其實都是一個孩子。

    齊之芳卻不依不饒地追問著肖虎,道:“到底是誰呀?”

    肖虎壞笑道:“你看,多危險啊——你都惦記上了!”說完,他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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