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河中,屍佛原身漸漸變化,竟又成僧者模樣,盤坐在河麵之上。


    修羅佛杖似乎與冥河極為親切,下半截被冥河水浸泡著,發出燦燦靈光,立在身前,偶爾清風浮動,杖上的金環叮當作響。


    “過去心不可得,現在心不可得,未來心不可得,不可得……”南無鄉誦念經文,忽覺晦澀,雙目猛張。


    “我聽說金剛不壞身有三十二品,修成後萬法不侵。屍佛第一世修成三十品,後幾世受陰身限製,每次要減兩品,最後一世隻修成二十四品。你不過兩個時辰,一邊適應肉身,一邊就將此經修到這種程度,倒讓人刮目相看。”幕主讚道。


    “靠屍佛的佛性,隻憑我的話,是十品也修不到的。不過,這也是我的極致了,想更近一步,除非拜入佛門,鑽研佛法才行。”南無鄉站起身來。


    “十八品雖然差些,但有屍佛留下的根基,勉勉強強也能用了。那家夥也受了傷,應該更不好受。”


    “那可不一定,說不定他的傷勢已經痊愈了。”南無鄉想到自己的幾枚丹藥,不由得痛心起來。


    此話才落,九幽幡一陣抖動,幕主被聲勢所驚,下意識的掐指一算,驚唿道:


    “糟了!豈止傷勢痊愈,那人用你的軀殼,已經重新打開天門了!”


    “什麽,不可能!”南無鄉聞言驚訝。


    他的修為他最清楚不過,沒有幾十年的時間,連天門的門環也摸不到,就不要說打開天門了。


    曦用他的肉身,要先熟悉掌握,再將法力轉化,才能準備突破。即便他有先天元神,也不該如此快的打開天門。


    “聲勢如此浩大,定是打開天門無疑。方向也對得上,除了他更不可能是別人。就是不知你的肉身打開天門後,能多出多少神通。”


    南無鄉沉靜了一二:“仔細想來,他打開天門,也並非是壞事。”


    ……


    “是你!”無名山上,曦抓著傳音符,雙目噴出一股怒火,“持幡!”


    贔風陣中,婁樺指著他說祭祀有令,殺掉自己可以得到靈丹百顆,法寶十件,靈寶一件。願意對他出手的,可以免去過往的罪過。


    當時他也有這樣的猜測,隻是認為持幡沒有這樣的膽量,就將這個想法壓下去了。


    可是就在方才,他直接接到傳音。


    另一頭的人自稱黎明雪,說自己在神巫山上,持幡和幾位先天就在身邊,已經知道他的陰謀,並集齊整個南疆之力,要將他正法!


    一切都柳暗花明了。


    除了其餘幾位先天,誰能命令婁樺?除了神巫山和曙黎山聯手,誰能讓黎別道反戈一擊?


    想到即將麵對整個南疆,曦竟有些興奮——這個被自己操縱近萬年的傀儡,終於站到自己的對麵了。


    既然你們不願在我編織的謊言中苟,我也受夠了擺弄陰謀,那就硬碰硬的,讓你們臣服在我的實力之下。


    曦壓住怒意,又將精力放在正在煉製的法寶上。


    此時,星環下火勢更猛,卻呈五光十色,分出不同層次。


    這是因火中的靈材不同,不同的靈材要以不同的溫度鍛煉,又會使靈焰呈現出不同的焰色。


    四濺的火星已經消失,十幾種、數百顆各樣的材料化作一團鐵水,在半空中不住翻滾,正是雜質煉淨,爐火純青的征兆。


    恰被黎明雪傳音刺激,曦也有些迫不及待了。果斷的變換指訣,將手指往引來靈力颶風,釋放靈焰的星環上一點,星環噴出的烈焰頓消,星環自身則往下一沉,落在那團鐵水上。


    鐵水一滾,融入星環中。


    “咦!怎會如此。”


    曦想完成煉寶的最後一步,豈料鐵水收盡之後,裏麵露出黎玉,曆經如此鍛煉,品質一如先前,完完整整,甚至連一點兒融化的痕跡也沒有。


    “黎玉結實遠超想象,竟連如此精純的太陽神火也不能煉化。這也無妨,本也隻想借助黎玉為吞滅星環增加威能而已,沒有此玉,剩下的材料也足以煉製一枚星環。事後繼續了解此玉的性質,留待將來另煉一件寶物也不錯。如此結實的材料,煉成渡劫時的護身之寶最好不過。”


    曦當斷則斷,又朝那星環一點,不過片刻,星環上星光散去,鐵水上熱氣消解,化作一件巴掌大小,烏黑的鐵圈子,圈上星星點點,依稀能看到其他寶石嵌在其中,但通體一般圓潤,沒有一點不平之處,也看不到半個符文。


    曦滿意至極,取來星環正要打量,星環被月光一照,就閃出一種吞噬萬物的星輝。身前黎玉有感,竟自行沒入星環之中。


    “嗯?”這可讓曦詫異了。


    法寶之類,煉製後威力可能比預想的大或小,這都是難免的事,不傷大雅,最怕不聽使喚。明明尚未驅使,此環就吞了黎玉,萬一以後使用不當,恐怕會反傷自身。


    曦有些擔心,拿著此環反複打量,始終未見其他異兆,最後瞄著前方一個山頭一擲。


    星環化作一道烏光而出,臨近對麵的山頭時豁然暴漲到百丈大小,從上往下的一套。


    詭異的一幕出現了,以環身為界,隨著星環下落,凡被星環套過的地方,都憑空消失。


    “哈哈——”曦一聲暢笑,“果然,煉成法寶後,吞滅星環吞噬的東西,不會出現在我的內天地中。”


    曦伸手將星環收迴,藏在袖子中,縱身化作一條彩鳳,往神巫山的方向走了。


    對麵那座小山隻剩半截,缺口平滑的有些詭異。


    在此處異象散去後,此山被一些趕來的修士發現。眾人對著此山觀摩許久,對這個截麵是如何造成的爭論不休。


    一些劍修自認除了高超劍術,沒有什麽神通能在一座百丈直徑的山上,留下這樣平滑的缺口。


    可這一劍下去,卻絲毫劍氣、劍意也沒有保留下來,這樣的神通,實在超過當世之人對劍道的理解,就以為這是劍道的極致。許多劍仙聞訊趕來,在此山周圍鑽研劍術,隻為重複這一劍。


    雖然這山不是劍削的,但在此鑽研劍術的,無不是最頂級的劍仙,這樣一來二去的,真就研究出不少名堂,甚至為此成立一個劍修組織,名為議劍山,還養成劍山論劍的傳統。


    ……


    “你做什麽!”神巫山上,持幡又驚又怒的看著黎明雪。


    “前輩不是看到了。如此問我,是要我再做一遍不成?”黎明雪晶眸一閃,沒好氣兒的迴。


    “你太莽撞了。你不知道,就在你被冰封這段兒時間,他已經打開天門!你驚動他,也等於給他通風報信。萬一他躲起來,南疆永無寧日。”持幡語氣弱了幾分。


    黎明雪用傳音符挑明一切,是將對方逼到神巫山的對麵,也等於逼他做出決定。


    雖然不像黎明雪那麽肯定,但他也意識到,南疆就要變天了。南無鄉被曦奪舍的事情,在黎明雪而言,是不願相信的,所以除非有事實佐證,不然她都會心存一絲僥幸。


    但對持幡而言,隻要大先知看上了這副軀殼,這件事就遲早會發生。他的猶豫在於,那番沒頭沒腦的傳音,真的發生在南無鄉與大先知之間麽?


    已經不重要了,就在黎明雪逼著他做出決定後,他排除紛擾,一切條理都清楚了。


    新的大先知已經誕生,如果那些傳音是假的,作為持幡祭祀,他的任務就是輔佐新的大先知,消滅南無鄉及其麾下的叛軍。


    如果那些傳音是真的,新的大先知是在老先知不在身邊的情況下誕生的,理應是清白之身,還是消滅“南無鄉”——無論他真的是南無鄉,還是被奪舍了——就可以了。


    “他竟開了天門?”這可超乎黎明雪的預料了。


    被寒冰凝結的那段時間,世界出奇的冷靜,她在悲慟中達到明心見性的狀態,整個心境像麵一塵不染的明鏡,照見了掠過心頭的所有。一瞬間豁然開朗,她做出挑明一切的打算。


    因為有南無鄉,所以他們有屍佛和白靈,可與神巫山平分秋色。南無鄉一旦出了事,無論幾部盟軍都會樹到猢猻散,指望他們是不能為南無鄉複仇的,隻有依靠更強大的力量才行。


    無需任何陰謀詭計,隻要挑明真相,就能讓奪舍南無鄉的人,與神巫山勢同水火!而恰好,她手中有一枚,可以挑明一切的傳音符。


    天都在幫她,就在她想通這個關節的時候,曦澤徹底打開天門,附近的天地之力為之暴亂,她身上的玄冰被抽走靈性,她恢複了自由。持幡還沒反應過來,她已經激發傳音符,把該說的都說了。


    “你不多事,我也不會放過他的。現在你打草驚蛇,他來神巫山硬碰硬還好,要是自己躲起來,誰能奈何得了他?”持幡語氣依然不善,“你太不老實了,剩下的事情我會自行處理,你在我的密室裏老實待著吧。”


    “前輩——”


    黎明雪還有話要說,但持幡已經一揮袖子,一股勁風吹來,將她卷到密室中關押起來了。


    接連不斷的異象,讓南疆陷入一片恐慌之中。


    即便走過萬水千山的胡漣,在一會兒晴空萬裏,一會兒陰雲大作,一會雷電相擊,一會兒飆風驟起,一會兒蒼穹裂縫中,也不知所措了。他隻好找一個樹洞躲進去。


    距曙黎山已經不遠,榮華富貴越來越近,搜查他的人也越來越多,且對他的身份也越來越了如指掌了,手裏的畫像,竟然就跟他真人一樣。


    以往不說日行百裏,卻也差不多,趕上順風順水的時候,一日千裏也是有的。可今天他隻走了十幾裏路,遇見的拿著他畫像的人就有十來波了。


    要不是他夠機靈,早被捉住不知多少次。


    “小小休息一會兒,等到了曙黎山,就可以換來下輩子的衣食無憂,榮華富貴。”


    胡漣一邊想著,一邊沉沉睡去。


    他不知自己睡了多久,像一整夜,也可能隻是一閉眼。甚至不知自己睡著了沒有,像一場夢,也可能隻是一個恍惚。


    “找到了,找到了!”


    他聽見有人說,而後騰的一起身,砰一下撞到樹幹上,暈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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