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到傍晚時分,百姓們結束一天的忙碌,中都的茶樓就熱鬧起來。


    金烏未落,而華燈已上。這是百姓們聽曲喝茶,忘棄俗事,卸去疲乏的時候。誰家的茶茗飄香不遠,誰家的燈光照的不亮,就招不來賓客了。


    可今日,任日沉月出,中都城裏卻一點聲光也無。就連都城附近的幾個山村,也一縷炊煙未見。


    七霞山大戰已經過去七天,丹輝宗舉宗遁隱,龍虎幫與玉皇觀卻沒有放棄攻打天師府的計劃。


    地師府轉移了中都以及附近的百姓後,天師府開啟了所有陣法,靜待狂風暴雨。


    龍虎幫主汪鯨濤腳踩飛舟,滿臉黑須,像個浪跡江湖的中年俠客。玉皇觀主周世仁憑虛禦空,手持拂塵,貌似隱遁山野的長者。


    二人身後祥雲朵朵,暗藏殺機。或立旌旗,或設戰車,在旌旗戰車周圍,是一個個殺氣騰騰的修士。


    與天師府攻打丹輝宗時的充分準備不同,二宗聯手攻入中州,形事貴在隱秘,因而召集的兵馬不多,合在一起也不足萬眾。雖如此,對付天師府也足夠了。


    丹輝宗戰敗的消息早已傳遍四方,這出乎他們的預料,甚至打擊了二宗的信心。可箭在弦上,他們已經沒有退縮的餘地。


    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煩,二宗達成共識,放棄其餘險關,舍掉修為不足的人馬,徑直撲向中都。幾乎沒遇見什麽阻礙,七日便抵中都。而馮九虛的援兵,還在兩日路程之外。


    現在二人目不轉睛的看著中都城上升起的一層黑幕,像獵人盯著的林場,準備獵殺裏麵的一切生靈。這黑幕籠罩半個中都,將一座壯觀府邸籠罩在下。


    天師府中,陳太生幾乎喘不過氣,卻堅定身姿,不敢現出半點慌亂。


    在他身後,有數百名白衣弟子,各個持劍而立,同樣盯著黑幕之外。此時府中人手不過千餘眾,除去一些操縱禁製的,都在此處了。


    千餘人馬,這已經與天師府常規時的人數相當了。天師府南下晉州,馮九虛帶走七成精銳,府中剩下的人手不多。


    隻因兩宗入境,才破例從附屬宗門調集了一些高手相助。他已許諾,凡是參與此戰的弟子,戰後都可以得到天心訣的正本心法,願意的話還可以加入天師府。有心助戰之人很多,可他不敢盡數招攬,否則難保不會混入對方的人。


    入道高手的人數就更加懸殊。


    現在府中入道的高手隻有三位,且都是與他平輩的年輕後進,對方足有十位之多,且有不少威震中原數百年高手。


    被人兵臨中都,在天師府的曆史上是第四次。但以往天師府遭受圍攻,必有十宗高手一同護衛,沒有一次像這樣勢單力薄的。


    陳太生這才體會到職責的沉重,但他相信,憑天師府的根基,可以渡過任何劫難。府中禁製比丹輝宗厲害不少,對手卻沒丹輝宗那般棘手,又有援兵在望,最重要的是禹大川已經承諾,會在關鍵時刻出手相助!


    轟!轟!轟!


    他正想著,二宗的攻勢已經開始……


    地師府,靈淵中。


    再無幽暗燥熱,也再不是一色的暗紅色岩石。


    靈淵早已變一個模樣,以寒魄山為中心,坍塌的三個區域已經再度開辟,四通八達的通道盡數打通,整個地下世界被五行靈材重新煉製,煥然一新。


    曲廊漫折,畫棟雕梁,宮牆蔓延,樓閣疊立,是淵中之景致。靈光普照,星輝靜謐,是日夜之輪轉。流水潺潺,草木幽香,空裏流霜,寒冰頓結,是四時之變幻。


    一座瑩瑩似玉石雕琢的洞府裏,南無鄉盤膝坐在一張玉床之上,丹田處紫光閃爍,頭頂青氣升騰。


    在玉床之下,有兩個幼童盤膝而坐,同樣在運轉法力。隻見一股紅氣分別自二者頭頂生出,極其淡薄,仿佛晨煙暮靄,一升起就不見了蹤影。


    若細觀之,在南無鄉鼻孔之下,似乎有兩道同樣淡淡的輕煙,隨著他的唿吸沒入鼻中。


    這兩個幼童,一個是八九歲的女娃,紮著衝天辮,抱著一根木杖。木杖與她差不多高矮,一頭圓潤平滑,一頭結著一個蘑菇狀的凸起。


    另一個是隻有五六歲的男童,一頭短發,麵色發紅,耳朵尖尖的依稀像個馬耳,手捧一根青竹。青竹也與男童差不多長短,共有五節,前兩節上纏著布條,末一節仿佛被鐮刀削過,是一個斜斜的尖。


    赤岩山脈延綿八百裏,鍾天地之靈秀,孕育出兩個芝仙。隻因地脈中無日月,兩芝仙根基雖好,卻難以精進。


    南無鄉在靈淵服役時意外與二者遇見,還與兩個小家夥鬥過一場,將二者擒得。後感念二者情深,喚迴險些迷失的本性,反與他們交了朋友,可以說是不打不相識。


    後靈淵遭劫,巫骨法師大鬧赤精洞,差點打散了點化他們的赤鴉山靈。那個男童,當時還是一隻小馬,散盡一身精氣將山靈救迴,而自身隻餘本體,藏在山脈裏不知所蹤。


    與此同時,靈淵坍塌,南無鄉被困其中。全靠另一個芝仙用火芝喂養,才幸免於難,反功力大進了。


    後來,幸存的芝仙被許道靈收留,傳了一些法門,正式步入修真之門。


    接著,許道靈掌管靈淵,也順理成章的將另一個芝仙找到,用心看護,終於使其再度化形。


    兩個芝仙被許道靈暗地裏傳授了不少法術,最後幹脆在靈淵修行起來。這才有今日之會。


    隨著兩個芝仙身上紅氣越來越濃,南無鄉身上逐漸傳出陣陣低沉悶響,一股磅礴生機散發而出。


    隨後紫、青二氣分別朝上下一湧,匯在檀中之處。二者交匯之間生出一個漩渦,似要鑽入胸膛之中,卻像被什麽堵住一般,漩渦越撐越大,攪得密室生風。


    兩個幼童被這陣旋風一驚,同時露出駭然之色。能夠化成人形,他們已有禦神頂級的修為,隻等元神與本體合一,就能打通玄關。可在這股威勢麵前,卻頓生驚恐之心——一旦這股力量脫離控製,隻要靈風一攪,就會將他們化作齏粉。


    兩芝仙噤若寒蟬,在莫名威勢之下失去思考的能力。危急之際,耳中傳來一聲鳳鳴,二者同時感到腦中傳來一陣針紮似的疼痛,隨即恢複思考的能力,下意識的抱在一處,兩層紅色光罩同時在密室角落裏升起。


    再看南無鄉處,已被靈光漩渦遮掩,看不清情形。隻能模糊的看出一團碗口大小的七彩靈光,在漩渦中心之處,像一扇玄妙之門,似乎連接著另一處神秘的所在。


    也就在這團七彩靈光出現的同時,漩渦停止擴張,像一個漏了底的水缸,一點點倒湧迴去。


    整個赤岩山脈皆有感應!點點瑩光,似遭莫名吸引,從四麵八方趕來,也融入漩渦之中。漩渦盡頭,七彩靈光越發璀璨,宛如一顆真陽,再不見別的東西。


    芝仙對火屬性的靈力最是了解,隔著護罩,也察覺到了這股靈力的暴躁。驚懼的神色一閃而過,兩個芝仙感受到彼此的恐懼,齊齊的一轉身子,在一道火光中消失不見。


    火靈之力狂風暴雨一般襲來,又同樣迅速的退去。兩芝仙才離開不久,七色靈光便取代了原本的紫、紅兩色靈光,幻化成一個巨大的七色漩渦。


    若芝仙還在密室中,定會慶幸自己的決定。與先前紫紅兩色漩渦不同,這七色漩渦似有一股莫大吸力,欲將一切吞噬。


    靈光盛極而衰,很快縮迴到碗口大小,光芒也暗淡下去,等亮度降低到肉眼可視的時候,才看見一隻七色靈鳳隱在光團之中。


    靈鳳慵懶的張張翅膀,同樣慵懶的,像打哈欠一樣張口一吞,將最後一點靈光吞入腹中,隨即扭頭鑽入南無鄉胸口。


    南無鄉麵色蒼白,一股血色從胸口湧上脖子,似有繼續向上湧動的意思,但三番五次,卻始終沒能上去。


    “唉!”幾番嚐試之後,他認命一樣,不再催動血氣,“此法能調和神氣,卻過於消耗血氣,不能常用。當務之急還是修成參天功的第六層,這是我僅有的能暫時鎮壓此症的方法了。”


    南無鄉療傷完畢,卻覺精力不足,心想在靈淵的洞府之中,安全理應無虞,索性直接倒在床上。才合眼,就傳出陣陣唿嚕聲。


    七霞峰一戰,他展現出人族從未有過的神通,引得中原嘩然,已成丹輝宗除名十大派,兩宗入侵中州之外,中原修真界討論最多的事。


    實際上,這個消息已經傳入南疆和東海,並被繼續誇大,引發的震動還在其餘兩件事情之上。這顯然不是人族功法,讓很多人懷疑他出身妖族。


    這對他絕非好事,並且他也因為過度激發潛力,致使神氣相衝之症再發。消息傳迴地師府,禹大川擔心他的傷勢,同時不想讓他立在風口浪尖,招惹非議,便派許道靈往晉州接應。


    馮九虛從七霞峰引兵而迴需近十日的路程,但許道靈一去一反隻需四日便夠了。


    南無鄉迴來之後,立馬暈厥過去,地師府幾位高手查探他的情況,卻都無可奈何。隻知道他不是受傷,倒像是有什麽痼疾,雖然無法療愈,但一時也無性命之憂,便在靈淵中選了一個洞府,將他安排進去。


    待他醒來,許道靈詢問情況後,一陣長籲短歎,卻也沒有什麽辦法。


    正此時,兩個芝仙不知從何聽到消息,用木遁之法闖入洞府之中。許道靈靈機一動,想到芝仙藥氣或許對他有用,便讓兩個芝仙陪他修養,才有方才之事。


    南無鄉一睡就是一天。才悠然轉醒,便聽一個稚嫩的聲音道:


    “你小子終於醒了,我已等你六個時辰,快隨我去見主人吧。”


    聞聲望去,開口的竟是一個身子隻有拳頭大小,尾翎卻有一尺來長,通體赤紅的鳥兒。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道武仙俠錄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伍車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伍車並收藏道武仙俠錄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