鑄靈堂裏這幫看熱鬧的一見無鄉倒下,立馬『亂』作一團。


    比武鬥毆,死了一個那最大的責任自然由兇手擔當。他們阻止不及,勸告不利,也就稍加責罰罷了。倘若南無鄉也死了,恐怕他們就百口莫辯,難逃其咎。


    在眾人不知所措之時,人群中走出一個濃眉大眼的弟子,是此間最年長的李師兄。李師兄喝平喧鬧的眾人,吩咐一個正愁眉苦臉的弟子:“劉師弟,你看看南師弟情況如何,他是兇手,倘若一死了之,我等麻煩就大了。”


    這劉師弟全名劉無怠,聽吩咐趕緊上前。一探方知南無鄉氣息還算穩定,隻是身上一片冰涼。李師兄心下稍安,又吩咐其他幾人:“張師弟,你去稟告錢師兄此間的事。宋師弟,你去請執法堂的人來。王師弟,你去查一下南師弟拜在哪個長老名下,傳功師兄是誰,尋到後盡快通知一下。其他人仔細想想單無求說過為何找南師弟的麻煩沒有。”眾人依言而行。


    一位看起來年紀與南無鄉差不多的弟子切切諾諾的道:“李師兄,執法堂的來了,我們會有麻煩麽?”


    “那要看南師弟是否有『性』命之憂了。執法堂執法,不動兵器不出人命一律從輕,動了兵器出了人命一律從重。這次事情不小,但畢竟行兇的不是我等,縱有處罰也不會傷筋動骨。但倘若南師弟也出了事,咱們就沒一個跑得掉了。鑄靈堂縱然勢大,卻也絕不會在這件事情上偏向我等。”


    “那南師兄會被逐出地師府麽?”


    “這我也說不準了。南師弟著實手狠,但單無求更是不知輕重。尤其他背後傷人,自損武格,死有餘辜。我想南師弟未必被逐,但一頓皮肉之苦是免不了的。”說到單無求時,李師兄也是一臉恨相。


    一個時辰後,執法堂裏,鑄靈堂主溫道輔、執法堂主吳道清、傳功長老許道溫站成一圈,盯著堂下的南無鄉,以及替他療傷的萬靈穀主許道靈。現所有在場弟子已盤問畢,隻等南無鄉醒來,當事人陳述一番,若無出入便可結案。


    無鄉自小幻想有朝一日可做個斬妖除魔的大俠,卻不曾想到手下第一條人命,竟是自己的同門師兄。他莫名、難耐、驚慌、害怕,心如一團『亂』麻。此時胸口處一團陰冷異常的寒氣,乘他心神失守之際,湧上心頭。他眼前一黑就暈了過去。這是單無求的陰風指勁發作了。原來不止他一掌打中了單無求,單無求同樣打了他一指。


    現在他已顧不得思考自己殺人的事了。他正處在一個熟悉異常的冰雪世界之中。可奇怪的是,他上次離開此地時天上的六個太陽,隻剩四個了。幸好此地雖然依舊寒風凜冽,並且同樣苦尋不得離開的辦法,但他也漲了不少本事。依他此時的見識,已不用再遵從南大的經驗,幹脆盤腿打坐,運轉內力抵抗寒氣。在默運真經之時,他隱約感覺從天上照下來的陽光中傳來一股暖意,那感覺就像他吸收了太陽的能量。南明真經有功這能嗎?應該沒有,但他已不在乎這些。且不說這暖意帶來的心安與舒泰,他分明感到,吸收這股暖意自己的內力竟增加了一絲。


    “無鄉,不可!”就在他為此欣喜之際,耳聞許道靈的警告。隨即天上四顆太陽中的一顆竟一晃之下變為原來的數倍大小。接著這太陽如一隻捕獵的蒼鷹,朝他一撲而來。未待他做出反應,整個人便淹沒在一片炙熱白光裏。


    “師父!您怎麽來了,這是哪裏?”受驚的南無鄉醒來,先迴頭向許道靈行了個大禮。


    “此處是執法堂,我是執法堂主吳道清。南無鄉,你殺人了!”一旁一位手持鐵尺,麵容嚴峻的中年道士搶先答了南無鄉的問題。


    單無求飛出的情境在他心中一閃而過,無鄉麵『露』愧『色』道:“弟子知罪,願受責罰!”


    “承認的倒快。你先將事情經過向我們說一遍,先說自己知道的,再說自己猜測的。你師父在此,我不會冤枉你。但他同樣不會偏袒你。”


    無鄉講訴發生的一切,聽起來不像是在承認罪過,倒像控訴委屈。


    他對單無求的死深感內疚,卻又不知自己錯在哪裏。他不清楚單無求為何找他麻煩,更不懂對方為何要背後下手,也想不通他怎麽那麽不禁打。最關鍵的,他還不知道自己怎麽突然變這麽厲害。他對事情的起因,經過,結果莫名其妙。唯一確定的是,自己殺人了。


    無鄉的陳述與圍觀的弟子們的交代基本一致,甚至圍觀的弟子們知道的比他還多一點。吳道清見事情經過已清楚,便將南無鄉壓禁在執法堂的禁閉室裏。隨後與許道靈等人討論起如何處置他來。


    禁閉室四麵牆,一扇鐵門,一扇天窗。一道陽光透過天窗『射』在無鄉身旁。他很不是滋味。


    他終體會到執法堂的雷厲風行,之前他一直以為執法堂形同虛設,所以府裏才有這麽多勾心鬥角之事。不過他想到更多的還是死去的單無求。他必也有與自己相同的幻想,類似的經曆,甚至一樣的願望。他今日打死單無求,也不知何日自己變成單無求。無鄉時不時看向自己的雙掌,他無法相信,自己也是個殺人兇手了。如果說趙家村慘案讓他認識到生命的脆弱,那這一次則是他親身體會到能力的危害。他渴望修行帶來的能力,又恐懼這種『操』弄生死的感覺。


    第二日,執法堂發出公告:鑄靈堂內一幹弟子不知愛護同門,各自罰掃萬靈穀一個月。南無鄉錯殺同門,責打銅杖八十,三個月後禁足鑄靈堂,五年內不可出。鑄靈堂主溫道輔,南無鄉之師許道靈具無異議,傳功長老許道溫獲準每月入鑄靈堂為其傳法一次。


    公告另詳細列出事情經過,甚至單無求挑釁的原因。雖隱去了第三人名諱,但明眼人看來,就是南無鄉單無求為柳銀環爭風吃醋打出人命。此事傳遍地師府,無鄉因正在受刑,並未看見公告,反成為唯一不明真相之人。


    南無鄉是被抬迴房間的,八十銅杖下去,整個人已麵目全非,幾乎是殘廢了。執法堂的法杖分金銀銅三等,對應弟子三重境界,這杖打下去隻疼,不會真的打廢人。盡管如此,這疼痛之苦也不是尋常弟子可以忍受的。按執法弟子的說法,南無鄉一個月內能下床就是好漢。


    第一個來看他的是田無欲。田無欲聽聞此事後表示十分欽佩,說他當初沒看錯人,南無鄉是個有血『性』的好漢之類。並自告奮勇,願意每日來照看他。


    第二個來的是柳氏姐妹。柳銀環見他血肉模糊,已哭成淚人。不知是心疼,是感動,還是嚇得。姐妹二人留下三顆淬骨丹給南無鄉做療傷之用。隨後柳銀瓶拉走了哭哭啼啼妹妹。


    二女的到來把整個長春園的弟子都吸引了過去。沒辦法,地師府裏女弟子實在太少了,甚至不少弟子從入府就沒見過女人。眾人親眼看見柳銀環從無鄉房裏哭哭啼啼的出來,更坐實了傳聞。紛紛說柳銀環這麽白淨的女孩,喜歡南無鄉那樣的黑小子,簡直是鮮花掉進糞坑裏。


    第三個是牛無山。南無鄉這才知道許道靈就是萬靈穀主,管事牛無山是他的親師兄。牛無山也帶來一些療傷的靈『藥』替他塗抹,並解釋了事情原由。這令無鄉很是尷尬。


    牛無山還帶來一塊令牌,囑咐他傷好之後去萬靈穀見許道靈一次。臨走前還替許道靈表達一番謝意——萬靈穀從沒這麽幹淨過,並且今後幾個月都會一直幹淨下去。


    第四個是錢無用。看望之餘也表示一番歉意,坦誠是自己管教不嚴,才叫師弟們犯了如此大錯。也解釋為何要罰他去鑄靈堂禁閉。鑄靈堂培養單無求一年之久,單無求一死損失很大,叫南無鄉提前進入鑄靈堂是為了彌補損失。不過他也安慰無鄉不用擔心,說是懲罰,實際就是禁足。而鑄靈堂看著不大,其內卻別有洞天,不會憋壞他。


    最後來的是許道溫。南無鄉欲起身行禮,起碼有所表示,但他實在做不到了。許道溫向南無鄉解釋為何他可以一掌打死單無求。照他所說,許道靈留在他體內的六重陽氣,都是無源之物,一旦激發就不可再生。而且每一重陽氣是八年壽元,現在這六重陽氣已被激發兩重,這次為救出受寒冰真氣影響,再墜冰天妄境的他,不得不再次激發一重。換言之他又失掉二十四年壽元。


    許道溫並未看到他想象中無鄉的沮喪樣子。他現已不在意這些,這件事後似乎讓他內心多了一些堅定,亦或是麻木。即使現在有人告訴他,明天他就會死,今夜也會照常練功。唉。這話似有些不對,今夜動一下都難,無論如何也練不了功了。


    萬靈穀內,許道靈洞府。府中布置十分簡單,一張桌子,幾個木凳。角落裏栽著一株三尺高的靈木,靈木上有一個拳頭大小的鳥窩。另在一麵光滑的牆壁上,供奉著一個“地”字。


    “溫師弟,無鄉傷情如何?”許道靈斟了杯茶,遞給許道溫,“不會影響日後的修行吧。”


    “有你事先留在他體內的後手,銅杖怎傷得了他。無山替他塗過『藥』後,皮肉之傷已無大礙。不過無論如何幾日的臥床之是苦免不的。”許道溫答道。


    “這一番苦痛正好叫他知道厲害,不然他以為殺人隻是小事,容易誤入歧途。隻是三次動用我留在他體內的保命之氣,於他的損傷不小。”


    “師兄不必擔心。無鄉在武道上的天賦很好,這次柳氏姐妹又送了三枚淬骨丹給他,也算是因禍得福了。淬骨丹雖不能增加他的壽元,但對他日後的修行卻十分有益。”


    “那依你看他與柳銀環那娃娃是怎麽迴事,真的有感情麽?”聽到柳氏姐妹,許道靈眼珠一亮,問道。


    “年輕人的事,我怎麽懂?不妨問問無山,他知道的應該更多。”


    “那女娃是先天重陰體,無鄉是後天重陽體,互有好感倒也正常。隻是他們一個武道一個仙道,道不同,不能有結果的。”許道靈說道最後,竟頗替無鄉遺憾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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