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竟人是有私心的。


    可現在,她突然改變了主意,一股怒火在長雲心中升騰炸裂,蔓延著熊熊烈火,燃燒著不甘,屈辱,憤恨,愧疚。


    江湖,上阮院,還有蛇潭裏不死不活的少女。


    她不想放棄他們。


    長雲出了地牢,至到陽光照拂在臉上,她的麵色還是鐵青的。


    她走了幾步,看到了前方等著他的幾個“向日葵”:“姑娘,欣賞了地牢,可以跟我們去見白雲使了嗎?”


    他們直接戳穿,看樣子也完全不在意長雲有沒有見過地牢。


    長雲道:“可以了,麻煩引路。”


    長雲跟著他們去麵見白雲使,隨著他們進了正堂。


    大堂四處都掛著崇拜太陽神和不知名外神的圖騰,神叨的氣質比萬神門有過之而無不及。一個陌生人和一個熟人坐在兩旁,最上麵掛著紗帳,一個男人斜倚在後麵,看不清楚樣貌,隻能看見他頭上像兩個牛角戳出來一樣的威武頭型。


    紗帳下擺了一個巨大的香爐,正燃著嫋嫋青煙。


    長雲覺得眼前整個畫麵就跟上貢一樣,紗帳後麵是牛頭祭品,旁邊是兩個活祭。


    那將是她的獻祭惡魔的祭品。


    其中陌生的那個是蕭月,熟的那個是火豬神。


    這牛頭應該就是白雲使了。


    白雲使徐徐開口:“單長雲,久聞大名,今日終於是見到了,你一迴來就殺了我中宗門一百弟子,這是什麽意思。”


    長雲看了火豬神一眼,隻見他嚴肅的眼底浮現出微微的笑意,似是勝券在握。


    長雲笑道:“想跟您交個朋友。”


    白雲使道:“我倒是沒有見過這麽個交朋友法。”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更晚了。


    謝謝話花孿雲瘦的火箭炮呀


    第64章 第 64 章


    長雲道:“你們殺了我北院很多的人,血債血償也是理所當然。”


    白雲使的聲音很溫柔,溫柔到讓人不相信這是白雲使:“想跟我們中宗門交朋友的人有很多,他們都盡皆誠意,誠信歸順,卻從未有一人像你這樣。”


    長雲心想,那是因為我自己都沒想到會跟你交朋友,我本來隻想殺你。


    長雲道:”我並非要歸降,我不歸降任何人,我隻想明哲保身,與你們做個盟友,我的誠意要取決於你們的誠意。”


    紗帳裏的人影站起身來像更深處走去:“單姑娘請進來一敘。”


    火豬神眼睜睜的看著單長雲跟著走了進去,心中暗喜。


    白雲使殘暴嗜殺,單長雲又自以為是,不知好歹,把這兩個人放在一起單獨聊,聊不到一刻鍾就得急眼,然後大打出手。


    到時候不管哪邊吃虧,都是火豬神所喜聞樂見的,最好的結果就是同歸於盡。


    火豬神心中激動,臉上就帶出了一點幸災樂禍的笑意,一隻腿壓在另一條腿上輕輕的抖著,抓起桌子上的蜜餞愜意的吃了起來,一邊吃,一邊耐心的等待裏麵的消息。


    等他想聽見的消息。


    蕭月暗暗皺著眉頭,心中隱有擔憂,抬頭看見火豬神麵帶微笑,不知道窮樂個什麽勁。


    就在這時,兩個彩衣侍女從裏麵走了出來於堂上的侍女低語一番,堂上侍女便走了出去,不多時,七八個侍女魚貫而入,手裏各捧著熱氣騰騰的佳肴珍饈、美酒玉食,掀紗帳走了進去。


    火豬神抖動的腿停滯了一下,微微坐直身子,心想,這怎麽還吃上了。


    蕭月微微鬆了口氣,問火豬神:“教主,貴教的萬神歸一真的很厲害麽。”


    火豬神微微眯起雙眼:“那是自然。”


    蕭月:“我看他們相聊甚歡啊。”


    火豬神不說話,卻也並未灰心喪氣。兩個人對對方的實力並不是很了解,昨日他為了讓白雲使對長雲下手,便將萬神歸一說的有多厲害,就有多厲害,有多邪門就有多邪門。


    火豬神對單長雲這輩子的讚美都用在給白雲使煽風點火上了。


    火豬神又抻著脖子等了一會兒,裏麵依舊沒有動靜,反而從門外走來十幾名豔姬,抱著琵琶,踩著遙鈴,環佩叮咚的飄向紗帳。


    她們身拽霧綃輕裾,個個風情萬種,美豔不可方物,舉手投足都傾國傾城,流眄笑盼,燦若芙蕖,讓人看一眼就心馳神搖,這些美人兒連火豬神都沒有見過,卻要一股腦的送給單長雲瞧。


    女人瞧女人有什麽可瞧的,火豬神剛這麽想,又從門外走進來七八個公子,個個英俊瀟灑,玉樹臨風,除了麵容愁苦恐慌,兩股戰戰之外,一切都很完美。


    那幾個公子被後麵持刀的侍從趕鴨子一樣慌慌張張的進了紗帳。


    火豬神再也不能心平氣和了,他覺得事情的發展脫離了他的掌控,白雲使非但沒有跟單長雲打起來,反而狐狗類聚,相談甚歡。


    火豬神焦躁的飲了口茶壓壓驚,冰涼的茶水灌入口中才發覺白雲使已經將自己晾在這裏很長時間了。


    那邊蕭月站起身來抻抻懶腰:“他們估計要談到很晚了,應該沒我們什麽事了,教主還要留在這裏麽。”


    火豬神道:“能聊到多晚,我再等一等。”


    蕭月聽完後,彎下腰拿起墊子,很自覺的坐到了火豬神旁邊,挨著他坐了下來笑道:“那蕭某便讓人備些小菜,同教主一起等等。”


    蕭月讓人做了一桌子菜端了進來,火豬神的心思全在紗帳裏,根本沒什麽胃口吃,心裏咆哮:“打起來,打起來!”


    蕭月笑道:“教主,蕭某理解你,你怕單長雲再白雲使麵前得勢對你不利。”


    火豬神根本沒有想那麽遠,因為他知道單長雲那種人根本不會歸降中宗門,何來提得勢二字,單長雲方才進來的時候明明是一身藏也擦不住的殺氣,昨日殺了中宗門一百弟子也根本沒有要交好的打算,她明擺著就是要來殺白雲使的。


    可是怎麽就一塊兒吃起飯來了!


    難道,她要假意歸降?


    火豬神想到這裏,咬了咬後槽牙,即便是現在,他也認為單長雲不是個能委曲求全的人,她從來都一根筋,不知進退,自我的肆無忌憚,否則當年不會被發落到北院那麽多遠,之後也幹不出叛教的事兒。


    很快,蕭月麵前的食物被他風卷殘雲的吃完了,紗帳裏麵的兩個人卻還沒有出來,幾個仆從抱著毯褥和暖爐走了進來。


    火豬神腦門上的青筋跳了跳:“你們抱著毯褥幹什麽?”


    仆從道:“教主,我家白雲使與貴派單姑娘相談甚歡,欲要通宵達旦,天氣涼了,坐久了會有些寒冷,我們便抱些毯褥進去。


    此刻別說是火豬神,就連蕭月都有些“失寵”的心酸,他揮手道:”去吧。”而後站起身來,撣撣長袍:“既然如此,火豬神,我們就告退吧。”


    火豬神即便再想盯著他們,也不能留到這裏睡,他迴了自己的院子後,徹夜難眠,天一亮,就立刻再次前往,單長雲卻還是沒有出來。


    火豬神,這一等就是七天。


    七天,兩個人在小屋子裏整整聊了七天,直到第七日旭日初升的時候,白雲使還有幾分意猶未盡。


    白雲使意猶未盡,可是單長雲已經不行了,她都快聊吐了。


    白雲使聲音溫柔,人長的也很溫柔,沒有有任何張牙舞爪的棱角,無論是眉毛眼睛,都是舒舒服服的,不帶有任何攻擊性的溫煦,他的氣質明明是如春風拂麵的,談吐也很君子風。


    就是這一點,才會讓單長雲覺得想吐,明明是個狼,非要裝他娘的羊,惡心做作到姥姥家了。


    他穿著素色長袍,袖袍領襟上繡著淡灰色的骨竹,衣擺上繡著蘭草,滿手鮮血卻喜歡將自己打扮成文人雅士。


    而他的頭上戴著他們中宗門的頭飾。


    長雲真誠的問:“您的頭上為什麽頭上要戴一對牛角。”


    白雲使略一沉默,開口道:“此乃雙月冠,象征月神,不是牛角。”


    略過這審美差異帶來的一小段不愉快,其他的,一切都很融洽。


    白雲使的眼神憂鬱深沉,注視長雲的時候溫情脈脈,長雲差點以為他喜歡自己,不過後來發現他看盤子裏豬蹄的時候,也是一樣的深情。


    第65章 第 65 章


    白雲使覺得聊的很盡興,雖然長雲的話並不算多,但隻要她一開口就就必定讓自己身心愉悅。


    她所表達出的觀點許多都與中宗門不謀而合。


    隻是讓他遺憾的是,她看起來並沒什麽野心,隻求保住北院弟子,當個沒什麽上進心的地頭蛇。


    眼光見解雖真知灼見,但那都是討論別人的時候,一放到她自己身上就有幾分不自信的畏縮。


    當他問到長雲是否願意代替火豬神做教主時,她眼底一閃而過的驚慌,結結巴巴道,手裏的雞爪啪嗒掉到桌子上:“我從未想過,我怎麽能做教主,我也當不了,你不知道,我是靠著跟韓今關係好,才能掌控北院的,其實他們是怕韓今,並非服我,更別提做整個萬神門的教主了。”


    白雲使在心裏歎了口氣,她這麽不求沒有野心,真的是很可惜。


    他低聲念了念韓今的名字,沒什麽印象了,皺眉道:“韓今也是個很厲害的人嗎。”


    長雲點點頭:“嗯,是的,我很崇拜他。”


    白雲使道:“既然如此,那有機會就見一見他吧。


    ”


    長雲很痛快的就把韓今賣了,沒有絲毫負疚感:“好的,可是隻怕他會不識抬舉,見了白雲使也不會說話,畢竟他隻是一個掌事。”


    白雲使溫聲笑道:“掌事又有什麽關係,中宗門向來崇尚強者,隻要一個人足夠有能力,無論是乞兒或是天潢貴胄我們都是一樣的對待,不會徇私,更不會妒忌,眾生平等。”


    從白雲使嘴裏說出眾生平等四個字很是可笑,長雲不知道他怎麽好意思說出來的,臉不紅,心不跳,真當無恥的很,若是真的眾生平等,他怎麽會殘暴的殺死那麽多人。


    白雲使見單長雲露出不以為然的樣子,微微一笑,指著旁邊斟酒的侍女道:“她若是有能力,強過我,令我敬佩,我就會將位子讓給她,心甘情願,不會嫉妒,可是若她隻會斟酒,命運就隻能由我掌控,那麽即便我殺死她,那也是合情合理的,這就是眾生平等。”


    長雲一時沒能明白,腦子轉了幾轉就鏽住了,幾度試著理解他都以失敗告終。


    他的意思可能是有能者居之,王侯將相寧有種乎,人生而做人不能決定出身,但是如果天賦異稟努力勤勉,那麽再低賤的出身也扶搖直上。


    他的前半句,長雲是認可的,即便是一個侍女,如果有能力就該忘掉她的出身,可是後一句又是血淋淋的歪理了,什麽叫沒有能力,即使被殺死也應是合情合理,這就是為草菅人命找一個冠冕堂皇的借口。


    長雲心想,中宗門的門主可能是個窮人出身,這番歪理讓人聽了雖不寒而栗,但是卻可以極大的鼓舞中宗門徒努力勤勉,尤其是寒門出身的弟子。


    每一個正兒八百的邪教,都有一套漏洞百出卻又能蠱惑人心的門銘,激勵著門徒拋頭顱撒熱血。


    如果長雲良心再泯滅那麽一點的話,其實中宗門是極其適合她的,一個出身卑賤性別勵誌的女門主就是一個活的門銘。


    不過長雲的良心在她的肚子裏住的還算安穩,沒有與這些流氓殊途同歸的打算。


    長雲道:“如果我們的教主當年像你們一樣,日後我也不會生出這麽多些磨難。”


    長雲跟白雲使說的話裏,十句裏有八句都是假的,唯有這一句話卻是發自肺腑,可昭日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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