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落西山,紅雲若鯤。


    大路蜿蜒,一輛華麗的馬車疾馳前行,兩側群山峻嶺,猿啼虎嘯。


    “轟隆!”


    磅礴大雨傾盆而下,晴朗的天空已然漆黑如墨!


    “老伯,是您救了我?”


    方賢被這雷聲驚醒,他睜開雙目,茫然地望向上方,隻見一粒明珠被鑲砌在正中處,流光溢彩,照亮了小小的車廂,方賢微微抬起頭來,一位麵色蒼白,雙目微閉的老者坐在他的對麵。


    老者似有所感,也睜開了雙眼,後又微笑著朝方賢點了點頭,他正是在‘虎口’之下,將方賢救了出來的落魄老道。


    方賢移了移還有些微微酸麻的手,身上的傷口已經被包紮,衣服也已經換成了一套欒家的仆服,他挺起身來,掀開了窗簾,看著車外那一棵棵迎麵而過大樹,道:“老伯,我們這是要去哪裏?”


    落魄老道沒有正麵迴答,他伸手指了指放在角落裏的絕世龍鳳劍和一個背包,示意自己沒有惡意。


    落魄老道又閉上了雙眼,方賢也輕輕地躺了下來,沒有再多問什麽,他目視窗外,微微出神。


    “師傅,你給了我歡快無憂的童年,又為何棄我於這充滿欲望的染缸之中。”


    紫川城外一戰,是他人生中的第一次殺戒,也是他到目前為止,麵臨的最為慘烈的一戰。他有信心麵對一切困難與挑戰,但他低估了人心裏的貪欲,他敢肯定,這一戰隻是一個起點,在往後的日子裏,他將麵臨著更多且更為嚴峻的戰鬥,但在這個起點裏,若非有人相救,便已身陷死境,往後的日子裏,又該將如何?


    “若要殺,那便絕,師傅,你既然要我斬盡殺絕,又為何要告訴我心中要有仁念,我是該覓地隱修,伺機報複,還是一笑置之?”


    在萬聖山脈時,讀聖賢書,習君子事,但在這不到一個月的時間裏,他所接觸的事物似乎在巔覆著他的人生觀。


    “張家村事件,追其根源,本質也是一樣的,以前一直都在逃避,現在不得不麵對,這就是現實吧。”方賢苦笑。


    “咳……”


    落魄老道一聲咳嗽,將方賢拉迴現實,他起身上前,搖擺著還未曾複原的身軀,坐到落魄老道的身邊,關切的說道:“老伯,您……”


    “我沒事。”


    落魄老道擺了擺手,打斷方賢的話語,示意他不用擔心。


    方賢知道這沒事的意思是什麽意思,在重傷之後,沒有運氣療傷,說明無礙或者無用,這明顯是後者,在這彌留之跡,除了交代後事,還有什麽事,是事?


    “老伯,對不起,我……”


    方賢握住落魄老道的手,將本源神力渡向老道,希望能夠起到一絲絲效果,同時,也想把內心的感激與愧疚通過語言表達出來,但落魄老道卻再次擺了擺手,叫他莫做這些無用功。


    方賢無奈,隻好坐在了落魄老道的對麵開始打做調息,他也知道這是沒有任何用處的,但落魄老道如此,卻更加加深了他內心的愧疚與自責。


    夜已深,雨已停,馬車還在前行,車廂內的明珠卻顯得更加光亮了。


    方賢開始運轉功法,內視自身,此次能夠保得性命,源於一股強大的藥力以及一股外來的真氣,昏迷後,發生了什麽,他不清楚,但此中過程之兇險,卻可窺得一般,不然不可能讓一個聖級大成修者性命垂危。


    他希望快點達到目的地,在這神帝降臨之日,一個陌生聖級大成的修者,不惜性命救他於死境,總有一個原因。


    運轉功法數遍後,方賢感覺到體內的力量開始凝聚,他引導著這些本源神力順著筋脈,直通肺腑,逐步修複著體內的器髒。


    時間不知過去了多久,馬車依然在前行,方賢收功完畢,活絡了一下筋骨,感覺恢複了差不多七層,在此過程中,落魄老道一直默默的打量著他。


    方賢拉開窗簾,東方已經露出了魚肚白,馬車走上了山道,顛簸異常,落魄老道正在閉目養神,借著天光,方賢細細地打量著這救他於死境的老伯,隻見麻布製成的道冠,發絲中夾雜著鬢白,蒼白的臉龐中帶著一股頹廢,似乎一切都聽天由命,那消瘦的身形外穿著一件灰白相交的道袍,順下望去,方賢輕咦一聲,在這老伯的右手上,一道蒙蒙的紫色幽光正透過麻布道衣散發而出。


    “扶我師下來。”


    馬車停了下來,車簾被欒凝兮拉開,她對方賢說了一句便向著一個幽黑的山洞走去。


    方賢攙扶著落魄老道下車,後又一起向著山洞走去,難以想象,一個聖級修者,竟然重傷到這種地步。


    昏暗的山洞中,正冒著一股濃烈的岩石氣息,雖然在逃亡,但欒凝兮一直都表現的很平靜,她走在前方,隨手拿出數粒如龍眼般大小的夜明珠,順著石洞深處走去,同時將夜明珠鑲砌在岩壁的凹洞上。


    這個石洞不深,走至尾處,稍顯寬敞,放眼望去,右側放著床鋪桌椅,左側,糧米柴鹽,雖說簡陋,但供給之物皆有。


    方賢將落迫老道扶至床鋪上並坐下,隨後仔細的打量著這裏。這是什麽地方,他不清楚,但看欒凝兮很熟悉的在擺弄著的樣子,她應該來過這裏。


    “這是我府在高石山脈處的一個避戰之所。”欒凝兮身著藍裙,放好最後一粒夜明珠後,向著方賢走來,後坐於落魄老道旁邊。


    方賢輕應一聲,看向欒凝兮,雖窈窕倩影,卻盡顯疲色,可想曾幾夜未眠。


    “我曾是龍翔學院的一名老師。”


    落魄老道喘了一口氣,說出了他的來曆,但這卻讓方賢與欒凝兮吃了一驚,因為眾所周知,龍翔學院的老師,最低修為要求也是聖級,而且還必須擁有王者戰力。


    “受上蒼眷戀,我曾在聖城中獲得預衍聖術的一頁殘卷。”


    “經過幾番周折,我修成了那殘缺的預衍聖術,而我也預衍出了我的未來,那是一個令人絕望的落幕,我毅然選擇離開聖城。”


    在得知未來之後,若與所願甚遠,那必將會想盡一切辦法來嚐試著改變,方賢與欒凝兮沒有說話,落魄老道的時間真的不多了,他們靜靜地等他說下去。


    “我前往殺場,浴血三年,可結果終是未變,我曾想過,這可能就是天命。”


    “我返迴大陸,途經紫川城,再受大氣運。”落魄老道自手中取下那與他格格不入的紫晶手鏈,打量片刻後交給了正在驚疑中的欒凝兮。


    樣式古樸的紫晶手鏈,那十六粒如花生般大小的小珠以及一粒似龍眼般大的大珠似金非金,似木而非木,被一根獸筋串成手鏈,難以辨認出材質,借著手鏈上散發出淡淡的幽光,方賢看到,那大珠上有一些筆畫之痕,這串手鏈被欒凝兮接下。


    “我曾一度懷疑,這可能是十四年前出世的那些‘殘破的古戰器’列係之一。可經我多方驗證,這是一條並未破損的手鏈,這是一件完整的古祖之器!”說到這裏,落魄老道很激動,他那活力無多的身軀都激動到顫抖。


    “這條手鏈名為天地同壽鏈,有天雷的氣息散發,極有可能是傳說之中的‘祖’所祭煉,而你則可能是‘祖’的後裔!”


    欒凝兮一雙美目睜地大圓,這實在是太震驚了,她張了張嘴,想說什麽,但最終沒有出聲,她將目光轉向紫晶手鏈,細細地打量著那粒大珠。


    何為祖?


    星幻總綱上有載,上古神話時代的開創者,十數種修煉體係的先驅者,探索者,引領者,與傳播者,烙法於天地,對後世所屬體係修者的饋贈與護佑者,雖再無其蹤影,可萬界諸修,皆其門徒,其功蓋世,其法覆天,其形不滅,其歌永傳!


    這雖是極訊組織引以線索而推測出的結論,但被諸修認可。


    紫晶手鏈樣式古樸,並沒有在歲月的洗禮下變的古老與破舊,依舊如初始一般紫光明蒙,無瑕無疵,散發著幽幽古香,盡現高貴與典雅,細眼望去,可以發現,那極為細小的‘天地同壽’幾個古字。


    當下並不適宜深入研究,欒凝兮將天地同壽鏈戴於右手腕上,但超乎常理的事情發生,那天地同壽鏈隱沒於她體內,在那潔如玉壁的手腕中留下一道紫色手鏈印記。


    “轟隆。”


    驚雷暴響,卻不見其影,隻在三人心中,這讓方賢與落魄老道大駭!


    欒凝兮也一怔,她感覺到有一股強大以及雄厚但卻柔和的力量滲透於她的脈絡之中,這是血脈的認可,唯有鑄造此鏈之人的後人方會出現這種現象,她輕揮手腕,天地同壽鏈幻化而出,刺目的紫色光芒照耀了整個山洞!


    這看似超乎常理,但卻在情理之中,因為‘祖’強大到了何等地步,有著何種通天的手段,當世沒有人知曉。落魄老道將這一切都看在眼中,他咳嗽著輕笑,他的猜想在這一刻得到了證實,欒凝兮確實是‘祖’的後裔。


    “‘祖’在修之一途達到了何等境界,我們沒有資格去探究,但‘祖’的強大是毋庸置疑的,得到手鏈後,我再次預衍!”落魄老道蒼白的臉上露出迴憶的神色,那是他的轉折點,他一生都不會忘記。


    “‘祖’之聖器,果然逆天奪運,這一次得出的結果與前兩次有著天地之差。”


    落魄老道從迴憶中迴到現實,無光的眼神掃過兩人,他預衍的最終結果與一個少年和欒凝兮有關,現在‘因’已經種下,他隻等結‘果’。


    落魄老道頓了頓,道:“我並沒有被當時的喜悅衝昏了頭腦,畢竟未來存在著變數,且預衍的結果與現實總是存在著差距。”


    “未來不可強求,或許順其自然也算天命,而上天冥冥之中的指引,在你進入欒府後,我便有模糊的預感,將會有事發生,當時,我便將一縷命魂打入兮兒的精血之內,再注入於天地同壽鏈中,這一切或許都是天命,沒有被排斥,非常順利。”


    方賢迴想,在進入欒府之後,曾感應到有人在窺視,現在明了,正是這落魄老道。


    “當然,也並非絕對,畢竟修之途充滿了未知的危險,諸多天姿比傳說之中亦不差分毫的人物都夭折在了途中。”


    落魄老道蒼白的臉色漸漸地迴複了紅潤,混濁的雙眼也慢慢地變得有神起來,這一切都是迴光返照,是生命之火在熄滅之前跳躍出的最後火花。


    “待得有成日,莫忘護道人。”


    到了現在,落魄老道已經沒有退路可言,他將命魂注入天地同壽鏈內,雖然一切都很順利,但那也付出了極大的代價,否則在紫川城外的大戰中,以他聖級王者的戰力,早已將帝國供奉擊斃。


    過了一會,他又接著說道:“當然你們也可以忘記這些,這一切皆是我自願而為,不論結局,我亦無悔。”


    迴光返照讓他的思緒也已變的不再遲鈍與緩慢,在這一小會兒,他想到了很多,人都是自私的,縱使現在來說,對眼前的兩人都有很大的恩情,但人心是多變的,未來是的軌跡是會偏移的,正如他自己預衍的一樣,除了真正發生,誰知道哪種結果是真正的結局。


    落魄老道掏出兩冊手卷,交給了方賢與欒凝兮。這是他摘寫的預衍聖術殘卷,上麵還有他自身的心得。現在,落魄老道盤坐在地,他知道眼前這兩人都有很多疑問,他正等他們提問。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天之願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祈千年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祈千年並收藏天之願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