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條纏就的榔頭,說做拓片必須要用這種榔頭敲打,他是早上五點就起床做的。三人趕到了工地,但那石刻沒了,連崖壁也沒了,早上是工地上放炮,把崖壁剛剛炸平。

    美人一惱比醜人惱了還要醜

    帶燈氣得放不下,坐在綜治辦門口吃紙煙,陸主任來給她說話,說:要冷靜,一定要冷靜!他分析著石刻被炸,或許是大工廠基建處故意要炸的,或許是基建處通報了咱們書記,得到書記同意了吧,因為廠址選在那裏又已經開工了,如果要保護驛站遺跡,從基建處角度看,大工廠就得移址,移到哪兒,移的費用誰又來出?從書記的角度講,引進大工廠是他抓的大事,他也不願意在建廠過程中出現任何幹擾。那麽,炸就是必然的了,一炸什麽麻煩就都沒有了麽。

    帶燈還是把紙煙吃得撲哩撲哄地,陸主任就陪著她吃,兩人把半盒紙煙都吃了。

    後來,陸主任的辦公室來了電話,陸主任要去接電話了,站起來說:你怎麽還有這麽大的脾氣呀,笑一笑吧,美人一惱那可是比醜人惱了還要醜啊!

    紅堡子村的李誌雲這迴傻了

    陸主任接完了電話,自己的臉倒惱得難看了,他沒有再來陪帶燈吃紙煙,而慌慌張張就去了紅堡子村,紅堡子村出了事,而紅堡子村正是他包幹的村。

    還是在頭一天的中午,紅堡子村的李誌雲端了碗在他家屋簷下吃飯,隔壁的一家媳婦要去溝裏擔水,把孩子放在小推車裏讓他照看一會兒。這時天上閃電打雷,李誌雲吃了第一碗飯,又吃第二碗時,孩子在小推車裏尖錐錐地哭。他搖了一下小推車,小推車往前滑了一下,他就把坐著的凳子也往前挪了一下。孩子還在哭,他再搖一下,小推車又滑前了一下,他再挪一下凳子,說:你這小狗日的讓我攆你呀?!話剛落,咚的一下,一個東西從天而降,穿過屋簷,就貼著他的後身砸在地上,地上出現一個深洞,看不清砸進去的是啥東西,人就嚇昏了,等擔水的媳婦迴來,咋叫也沒叫醒。

    村裏出了怪事,村長就給陸主任打電話,陸主任去後,李誌雲還是昏迷不醒。村人都說李誌雲為人太奸,做了害理事,這是龍來抓他了,虧得鄰居的孩子救了他,命是保住了,人卻就傻了。陸主任當然不信龍抓人,從地洞裏掏出一枚炮彈,炮彈上有碘化銀的字樣,知道這是人工增雨的臭彈。天旱以來,縣上時不時往天上打增雨彈,但增雨彈竟然沒有爆炸而落下來,確實稀罕。陸主任當下給縣氣象站打電話,證實這天是發射了二十

    三枚碘化銀炮彈的,而臭彈幾率那是非常非常少的,這四五年裏僅發生過一次。陸主任就問:這臭彈了就臭彈了?氣象站人說:嚴格講我們沒有責任。發生過的那一次出於人道主義,我們給補償了受害人家屬二萬元。你那兒砸死人了嗎?陸主任說:人沒傷著,嚇傻了。氣象站人說:哎呀那就難以補償了。陸主任說:要是不落臭彈人能傻嗎?!氣象站人說:那你們拍個照,出份證明,到縣上咱們研究研究,看是我們發射單位的事呢還是生產碘化銀彈廠家的責任?陸主任聽了,覺得這太麻煩了,何況是李誌雲傻了也就不上訪了,便不再言語,事情撂下迴鎮政府了。

    竹子給陸主任買了一堆粽子

    陸主任迴到鎮政府後,帶燈和竹子拿著一大串小香囊見人就散,也給了陸主任一個,陸主任還要吃粽子。帶燈說對不起,我不會行賄。陸主任就講了紅堡子村李誌雲的事,說:給你綜治辦少了一個難纏的上訪者!帶燈和竹子都吃了一驚,竹子還是給陸主任去鎮街上買了一堆粽子。帶燈卻在第二天要和竹子去看望李誌雲,竹子不去,說:我煩見這號人!帶燈說:就最後見他一次了,以後想叫他煩也煩不了了。她們去帶了四百元錢。

    人渾身都是篩子眼兒

    天越來越熱,人渾身都是篩子眼兒,一動彈就出水。鎮街上的男人早已光膀子晃蕩了,又有老婆子也穿不住了褂子,一邊把幹癟了的布袋奶搭上肩,讓背著的小孫子去吮,一邊問門麵房門口的人:你家漿水酸不酸,給我娃敗敗火?瘋子就和狗往過跑,瘋子也知道太熱,在跳著高兒去摘一棵核桃樹上的葉子,摘一片要別在褲腰裏,再摘時跳著高落下地,踩上了狗腿,狗一跑,他趴在地上不起來,曹老八的婆娘以為把他摔死了,要過去察看,卻見他頭開始動,就站起來了又坐下,說:活了,活了!天一黑,打麥場上就被席子占著地方了,在那裏睡覺涼快,又沒蚊子,整夜可以吃紙煙,吃旱煙,看著場邊的麥垛子,歎息收獲的麥少了,收獲的麥草也少,各家的麥垛子也小得像墳堆。也看著有流星從頭頂上劃向了東北方向的黑暗去,驚慌起誰家的老人熬不過夏了,怕是要走呀。半夜裏,嘁嘁咻咻的話語本來漸漸安息了,突然起了罵聲,原來有人偷偷去了河灘,而河灘裏是婦女洗澡的地方,馬立本的媳婦洗了澡出來,發現有人在樹後偷看就嚷起來,結果馬立本就打了偷看者,而大家都恥笑了馬立本的媳婦胖成那樣了有啥看的?!這時候,打麥場外的路上腳步嗒嗒,人聲紛亂,恥笑的人還擔怕是馬立本嫌他們多嘴要來鬧事呀,忙把

    枕著的磚頭提在手裏,卻發現跑動的不是馬立本,是鎮政府的翟幹事、侯幹事、吳幹事,還有馬副鎮長和白仁寶。

    櫻鎮又出了事,是可怕的事。

    還是書記處理問題水平高

    五點三十二分,鎮長接到大工廠基建處報告,工地倉庫丟失了十根雷管。五點三十七分,鎮長到派出所。五點四十六分,鎮長、派出所長和全體民警趕到大工廠工地。經查實,確實十根雷管被盜,倉庫保管員三人,其中一名叫宋飛的因和倉庫主任為補貼爭吵,後不知去向,被認定為嫌疑人。六點二十開始搜尋宋飛。在鎮街周圍各村未發現宋飛蹤影,得知宋飛是北邊清臨縣徐家屹嶗村人,就布置按鎮各村寨派人在路口留神行人外,派出四名民警趕往徐家屹嶗村,並決定:如見到宋飛,立即抓捕,收繳雷管,絕不允許危險品流入社會。如宋飛反抗拒捕,在勸說警告不聽的情況下可當場擊斃。從櫻鎮往北邊清臨縣要鑽一條溝,沿溝村寨逐一清查,九點到石甕村,沒見宋飛,但得到群眾舉報是有一男子背著個麻袋順溝而進的。十點十五分民警到了雞窪寨,村民講有一背麻袋的人敲寨子裏小賣鋪門,買了一包方便麵後就走了。民警繼續往溝腦走,但天太黑,山路不熟,到了一個叫葛字崖底的村子就在一個廢棄的茅房裏休息,準備待到天亮後翻過山梁趕往徐家屹嶗村。沒想剛進了茅房,卻聽到喀啷一聲石頭滾動響,喝問:誰?卻再沒了動靜。以為是夜裏尋食的小獸,才坐下來要脫鞋歇腳,又是唰啦啦樹枝響,有黑影向左邊坡上竄去。民警一邊喊一邊把茅房上的茅草紮了火把點著去追,追到一家豬圈裏,豬圈裏蹴著一個人。喊著不許動,敢動就開槍打死你!火光中那人不動了,把麻袋放在豬圈牆上。問是不是宋飛,迴答是宋飛,問雷管呢,迴答在麻袋裏,民警撲上去就把他按住了。時間是第二天的三點二十分。民警給宋飛上了手銬,又身上拴了兩道麻繩,拉著往迴走。七點五十分到櫻鎮,押到派出所。

    施工生產用的雷管、炸藥,國家有嚴格的管理法規,如果發生被盜被搶,那就是重大治安事故,除了追捕收繳罪犯嫌疑人和危險品外,當事單位有關人以及主管部門負責人肯定要承擔責任,給以嚴肅處分。書記還在縣上,鎮長就非常緊張,在布置了抓捕宋飛的方案後,他拿不準的是該不該給縣上報告。他征詢馬副鎮長意見,馬副鎮長說你是鎮長這你定奪。他征詢白仁寶意見,白仁寶說你說咋幹我跟著你幹。鎮長半個晚上頭發就白了鬢角,隻好給帶燈說:姐呀,你得幫我拿個主意。帶燈說:又叫姐

    了?你喝喝水,我泡些菊花水你喝。鎮長不喝。帶燈說:最近是咋迴事,櫻鎮就像上了年紀的人,一個病接一個病的?!鎮長說:報吧,我和工地負責人逃不了幹係,書記也肯定受牽連了,他忙了近一年才有了政績。不報吧,你說這事能包住嗎?帶燈說:紙能包了火?!鎮長說:是呀,不報那我將來又得承擔不報的責任。帶燈說:先喝水,咱都想一想。鎮長就喊夥房劉嬸舀一碗漿水來。劉嬸把漿水舀來,帶燈說:我覺得先不要給縣上報,現在正抓宋飛,如果抓到了,又能把雷管收繳迴來,就是沒及時上報,處理時也不會出大事。但不管宋飛抓著抓不著,你得告訴書記,雖然他不在鎮上,而他是書記,天塌下來他個子比你高。鎮長聽了帶燈的話,沒有給縣上報告,便給書記打電話。書記立即指示:一、鎮政府幹部和派出所民警誰也不許缺漏,全力以赴搜捕宋飛;二、向群眾嚴密封鎖消息;三、他馬上就趕迴來。

    七點五十分宋飛被拘留到了派出所,書記還沒有到。鎮長雖鬆了一口氣,但畢竟消息已無法向群眾封鎖,這麽大的事故最後還得向縣上匯報,受處分是免不了的,他就召集全體職工會,先醞釀著書記迴來後如何給書記匯報,又如何形成給縣上匯報的初步意見。會剛開了一陣,書記就迴來了。書記一進大院,鎮長就迎上去,告訴了宋飛已抓到,雷管如數收繳了。書記沒進會議室就直接去了派出所,見了宋飛,一腳就踹在宋飛的腿杆子上,宋飛就撲遝在地。二返身,書記迴到會議室,聽詳細匯報事情的經過。鎮長就說:書記你迴來了就有主心骨了,這件事來得太突然也太重大,雖然罪犯是抓住了,雷管也一根不少地收繳了,但實在是工地負責人和我自己工作沒有做好,不應該在這時候出這樣的事。書記說:直接說事。鎮長就說:昨天下午,工地倉庫主任在盤點庫存時,發現雷管少了十枚,就給我說了,懷疑是保管員宋飛拿走的,宋飛是三個保管員之一。書記說:宋飛本人就是保管員,他拿走雷管幹啥?鎮長說:倉庫主任說他和宋飛為補貼吵了一架,是不是賭氣要……書記說:賭氣要幹啥去?要炸魚去?!書記突然說宋飛是不是賭氣拿了雷管要去炸魚,參加會的人全愣了,一下子靜下來,鎮長立即說:啊是呀是呀,是要去炸魚,他和主任吵了架賭氣不幹了要迴老家,他是清臨縣人,那裏我曾經去過,水塘多得很,水塘裏都有魚,就是想拿迴去到塘裏炸魚呀!書記說:什麽炸不了魚拿雷管炸魚,雷管是用來炸魚的嗎?現在的年輕人真他媽的做事沒規矩,豬腦子!人是抓到了,那就加緊審訊。工地上和鎮政府要形成

    個材料呈報縣上有關部門,一方麵要表彰抓宋飛的民警,一方麵咱們要吸取教訓,今天就把這事處理完。書記三下兩下把事情化小了,大家都輕鬆起來,鎮長臉上肌肉活泛了,一邊喊劉嬸給書記做飯,一邊掏出紙煙,撕開盒子給大家散。散到帶燈麵前,帶燈說:我這會不想吃。鎮長說:這紙煙要吃的。馬副鎮長在旁邊說:咱的思維咋就老在固定的圈圈裏轉哩?還是書記處理問題的水平高!鎮長說:是水平高,讓我又學習了許多。

    送走宋飛

    宋飛在派出所關了五天放出來,大工廠基建處當然就把他開除了。鎮長考慮到必須有人押送他迴清臨縣,害怕留在櫻鎮,讓民警或翟幹事、吳幹事去押送吧,又擔心一路上會惡言相語,棍棒相加,激化矛盾,宋飛再可能返迴櫻鎮尋事上訪,就讓帶燈和竹子去。馬副鎮長叮嚀帶燈和竹子,宋飛是罪犯,是階級敵人了,一路上要小心點,身上帶把刀子以防不測,也可以把白毛狗帶上。帶燈說不至於吧,沒有帶刀子,但把狗帶上了。見了宋飛,宋飛又瘦又小,衣衫破爛,渾身是血,就拿了一身救濟衣褲讓他換了,又給吃方便麵,又給喝礦泉水,說:你乖乖給走,別害我們。宋飛說:我不跑,不害你們。走到鎮街北溝口,宋飛卻說:我想見見王桂花。帶燈說:誰是王桂花?宋飛說:工地上做飯的王桂花。竹子說:呀,你還談戀愛呢?!帶燈說:行麽,給你把王桂花叫來見見麵。就給竹子丟眼色,竹子就去找王桂花。帶燈還從路邊采了一把野花,說王桂花來了你把花給她,就和宋飛在溝口石頭上坐了,問:你咋就偷了雷管,你不知道偷雷管是犯罪嗎?宋飛說:知道。帶燈說:那你還偷?宋飛說:我偷了就是要給主任栽贓,要讓他犯罪。帶燈歎了一口氣,又問:你是清臨縣人咋就能到工地基建處?宋飛說:我原來就在大工廠打工,大工廠要來櫻鎮基建,櫻鎮離我老家近,我就要求來的,但我沒遇上好領導,倉庫主任老克我的補貼。竹子迴來了,竹子沒有帶王桂花,說她尋著王桂花了,王桂花壓根兒不承認和宋飛相好,王桂花還說他宋飛長得恁寒磣我能看上他?所以才不願意來見宋飛的。宋飛就哭呀哭呀的,哭完了,站起來往溝裏走了。帶燈悄聲說竹子:你說王桂花不來就是了,說長得寒磣傷他幹啥?竹子說:不那樣說他迴來不是又要找王桂花嗎?三個人和白毛狗到了葛家崖底村後,又翻上後邊的山梁,山梁那邊就是清臨縣地界了。帶燈說:迴去吧,迴去了再不要來櫻鎮。宋飛說:我恨櫻鎮哩,我過後隻來看望你倆。帶燈說:咹?!宋飛說:你們待我好。帶燈說:不好

    。你要再來,我們也會拘留你的!宋飛還要說什麽,往帶燈跟前來,白毛狗就撲起來咬,他不敢到跟前來了,眼睛還看著帶燈。帶燈說:走吧,我再告訴你,走了就一輩子不要再到櫻鎮來,如果發現來了,那拘留你就不是五天半月的!

    看著宋飛從山路上一步一步走下去,帶燈又扔給了他一包方便麵和一瓶礦泉水。

    借口永遠是失敗的原因

    宋飛一走,竹子說:這就是罪犯階級敵人呀?整個可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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