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秋厘陰沉地看著他,仍蜷著拳,並不說話。


    不卿叫了聲“柳施主”。


    柳心禪驚喜地扭頭,“師叔有何吩咐?”


    不卿咽下一口血,溫聲道:“柳施主你看,她還沒有消氣,煩請你讓開些,免得誤傷了施主。”


    “師叔,連你也瘋了嗎?”柳心禪失聲叫道,心中被不甘與不敢置信席卷。


    柳意禪趁柳心禪不備,強行將她拉到一邊,才將她拉走,千秋厘又是一拳向不卿揮了上去。


    隻聽哢嚓一聲,不卿左側的肩胛骨被打得裂了,左臂一下吊在身體一側。千秋厘隻不說話,拳頭如雨點般朝不卿身上砸,每一拳都用盡全力。


    不卿身體破敗,如風中殘燭晃晃悠悠,卻始終勉力屹立著,不曾倒下。


    鳳隨在後麵看得目瞪口呆,她蹲下拍拍褚雙拾的肩膀,“喂,瞎子,門主和師叔這是什麽仇什麽怨?”


    褚雙拾不高興地甩肩,將鳳隨的手甩掉,“憑什麽你可以叫我瞎子,我就不能叫你女……”褚雙拾猛地住嘴。


    鳳隨一臉孺子可教的笑容,“因為我敢親你而你不敢親我。”


    褚雙拾:……


    鳳隨轉了轉眼珠,“瞎子,你不會還是個雛兒吧?”


    褚雙拾:……


    不卿滿臉是血地看著秋厘,艱難地吸了口氣,執著地問她:“可是消氣了?”


    可他越這般從容,千秋厘的怒火越無法抑製,她雙目赤紅,像看生死仇敵似的瞪著他,緊緊抿著唇,一句話都不願意再和他說。


    他以為他這樣溫存款款,她便會重新喜歡上他?他好再來挖她的心是不是?這個和尚,他怎能這樣壞?


    眼睛忽然一熱,千秋厘扭過頭,不停地眨著眼睛,用力將眼眶中那些溫熱的、傷心的東西往迴逼。


    不卿柔聲道:“我這一生從未犯過錯,至少在今日之前,我一直是這樣以為。三屍為何不能斬,我到現在方才明白。我犯了戒,對你犯下大錯,是我對不住你,你如何懲罰我都不為過。這一切都是我的錯,你便是殺了我,也無不可。”


    千秋厘低頭眨眼,那些溫熱的東西撲撲落下,滴在她鬆開的手上。


    “你不要哭。”不卿柔聲一歎,她那一滴滴淚像是打在他的心上,火熱的灼痛令他皺起了眉頭。若說他現在有什麽無法承受的事,就是再看到她的眼淚。腳下的困仙陣消失,他閉了閉眼,勉力支撐著身體向她走去,“那個孩子……”


    千秋厘猛地扭頭,警覺地看著他。


    “我們的孩子,他在哪?”


    千秋厘瞳孔驟然一縮,心跳停止。小偶還活著,他知道了。眼中的淚在頃刻之間重新凝成殺意,魔言重新握緊,結印,一個殺機勃勃的赤色殺戮之陣赫然蕩開,將不卿包裹。


    “不!”柳心禪失聲大叫。


    就連鳳隨也變了臉色,師叔傷重早已成強弩之末,頂級殺修的殺戮之陣之下會被剿得灰都不剩。


    門主真的要殺師叔啊!


    作者有話要說:  明天見~


    第50章 天怒


    千秋厘心中駭懼慌亂到極點, 三十六年前小偶被十八子一擊斃命之後雙靈消散的絕望仿佛就在昨日,一時之間隻覺得魂飛魄散。


    她寧可舍棄性命也要護著的寶貝,好不容易才活下來, 她絕不會讓和尚再動他。


    他要敢動小偶, 那她就殺了他。


    千秋厘催動魔言, 殺戮之陣赤光熠熠,釋放著滌蕩一切生靈的殺意。


    不卿陷入陣中,凝望著殺戮之陣的主人,她臉上血色消失殆盡, 麵上覆著一層涼涼的寒霜。被她這樣勢同水火般決絕地看著,一陣痛意撅住了不卿的心,又痛又冷。


    腦海中不斷有個聲音, 如魅似惑,夢囈般在他耳邊噥噥:罷了,就這樣吧,就這樣死在她手上。你讓她這樣傷心, 你死了, 她總該消氣了……


    千瓣蓮在刹那之間被心如死灰的衰涼裹卷, 不卿嘴裏一陣發苦,自暴自棄地緩緩閉上眼。


    忽然, 轟的一聲爆響, 千秋厘的誦唱被打斷,一口黑石棺的棺蓋被頂得飛了出去,撞上石洞壁, 掉落在地上。


    從石棺之內飛出個白影,徑直掠到千秋厘麵前,抬起一掌便送了過去。千秋厘被他逼得退開一步,徹底中斷了殺戮之陣。


    “魔言為何在你手裏?”那人停在千秋厘麵前。


    千秋厘看他一眼,一身白衣,與此前身穿紅袍的那個心魔長得有些相像,也是一副精致清秀的麵容,幹淨無邪,隻不過比紅袍心魔看上去年輕許多,還是個十幾歲的少年模樣。


    也是個心魔。


    “你說,魔言為何會在你手裏?”白袍心魔死死盯著千秋厘手中的魔言,腳步無意識地向她移動。


    千秋厘想退,卻發現身體被一股強大的禁製束縛,無法動彈。心魔的修為高出她許多,便是一個簡單的禁製便能輕輕鬆鬆製住她。


    白袍心魔邊向她移動,邊口中喃喃,“她的魔言,為何會落到你手裏?為什麽?”


    “什麽你的魔言她的魔言,這他娘的是老子的魔言!”早就不爽的褚雙拾一臉嗶了狗的表情,怒吼。都他娘的當他是死的是吧!


    “我送她的魔言,怎麽成了你們的?”白袍心魔忽然扭頭朝褚雙拾一笑,那笑淒豔之極,令褚雙拾心裏升起一股毛骨悚然的寒意,“我親手所製,親自取的名字,杖杆便是我的這一節腿骨,我又怎會認錯?”


    他說完這句之後,左腿的那一節小腿忽然間消失了,隻剩下空空蕩蕩的褲管被微風吹得輕擺。


    柳心禪嚇得花容失色,啊的驚叫起來。


    白袍心魔繼續囈語,“護蓮獸的頭骨與我的腿骨,合在一起便成了這天下間最無敵的法杖。我特地在她生辰之日送給她,我想讓她做這諸天界最肆無忌憚的神女,我想讓她在這諸天界橫行無忌,我原以為,我原以為她會高興……”


    千秋厘心底一沉。腿骨……幻境中那個渾身是血的白衣少年,少掉的也正是左腿的小腿。莫非,他便是那個少年,原來那少年長這樣……


    卻又為何生出了心魔,還被斬棄在這八邪罪境之中?他與方才的紅衣心魔又是什麽關係,為何兩人看上去有些像?


    還有,既然魔言落到了不死城,換了主人,那麽它原本的主人——那黃衣少女去了哪裏?


    法器肯認新主,隻有一種可能……


    千秋厘的心忽的一揪。她雖然恨不卿為了別的姑娘欺哄她騙她,卻一點也不恨那姑娘不起來。那姑娘是那樣美好,她集世間美好一身,理所應當被人珍而重之的對待。


    “你將紫光怎麽了,你對她做了什麽!”白袍心魔突然厲喝,右手成爪,掣手去奪千秋厘手上的魔言。千秋厘被禁製禁錮,眼睜睜看著白袍心魔奪走了魔言。


    “法器易主,你到底將她怎麽了!”


    白袍心魔眼底戾氣盡浮,手中魔言一緊,左手結印,腳下霍然綻開一個火熱赤紅的陣法——殺戮之陣。


    千秋厘心底一駭,他竟然也是殺修!


    殺修修煉不易,世所罕見,全東陸不過出了她與母親兩個。至於上諸天,她過來這麽久,一個殺修也不曾見到過。這個心魔卻是殺修,還是一個境界連母親都望塵莫及的殺修!


    這樣高深莫測的殺戮陣,就是母親也逃不了。


    千秋厘從未想過,有朝一日自己也會被殺戮之陣絞殺。她用殺戮之陣縱橫東陸幾千年,從不知原來被殺戮之陣絞殺是這種滋味。猶如烈火焚身,每一寸皮肉都被火舌吞噬。


    這時,眼前金光閃現,一個淡淡的金鍾兜頭罩下,將千秋厘與殺戮之陣的烈火隔絕。


    不卿拖著殘腿,慢慢走到白袍心魔後麵,叫他“陸壓”。


    “陸壓?”鳳隨聞言大驚,不敢置信地看著白袍心魔,“邪神陸壓?”


    褚雙拾眸子微挑,“哪路神仙?很厲害嗎?”聽都沒聽說過。


    鳳隨一翻白眼,甩了個“無知的男人啊”的眼神給他。


    柳心禪問柳意禪道:“哥哥,這就是上古那位臭名昭著的墮神陸壓?”


    柳意禪“嗯”了聲,“這個還不是陸壓,隻是他的心魔。幸好不是本尊,否則他出來的時候你我就已灰飛煙滅了。”少頃,眼中露出納悶,“他心魔都斬了,卻為何還是未能避免墮入魔邪之道……”


    陸壓的心魔微側過頭,乜了一眼不卿,“不卿。”又將頭轉迴,“你這是什麽意思?”


    不卿道:“陸壓,你放了她,她與紫光無關。”


    鳳隨詫異,“師叔竟然與陸壓相識。”掰起手指頭開始算起來,“我的天,師叔原來是個老和尚……”


    陸壓仍催動著魔言,殺戮之陣赤光愈甚。不卿以金鍾抵抗赤光的殺戮,雖然麵上風雲不變,額頭卻逐漸沁出了汗。


    陸壓看著飄飄忽忽的金鍾,邪肆的笑容從嘴角劃起,“不卿,你受傷了。”


    不卿淡淡地道:“陸壓,收了陣法,看在紫光的麵子上,我不傷你。”


    陸壓嗬地一笑,“不卿,你與紫光,你們曾在無量山有過那樣漫長而快樂的時光。她將世上最寶貴的心給了你,你既然要了她的心,就該對得起她。怎麽她受了欺負,你反而要幫著欺負她的人?”他指著千秋厘,“不卿,殺了她。”


    “她把心給了師叔,師叔接受了她的心。”鳳隨撫了撫鬢角,將陸壓的一番話在腦子裏過了一遍,恍然,“呀,原來師叔愛的是紫光神女!怪不得上諸天的女修他一個都不放在眼裏!”


    聽了鳳隨的話,柳心禪心中大顫,似受到了重重的一擊,麵色瞬間蒼白如紙。


    千秋厘微低著頭,冷冷地抬著眸子睨了不卿一眼,轉開,再不看他。


    不卿壓下心底的苦澀,輕輕歎了口氣。


    “既然你不肯殺,我來。”陸壓的笑容驟然消失,隔空一掌打上金鍾。不卿的金鍾罩本就虛弱,被陸壓一擊之下,像破碎的蛋殼裂了開來。


    “對不起紫光的,全都要殺。”陸壓抬掌,隔空送出一枚掌印便向千秋厘的眉心拍去。


    不卿飛身掠起,展開雙臂將千秋厘抱入懷中,陸壓的掌印拍上不卿的後背,他脊背一僵,吐出一大口血。他伏在千秋厘耳邊,動了動唇。


    不卿將千秋厘緊緊抱在懷中,緊得她喘不過氣,她渾身不自在,既難受又惡心,一把將不卿推了開。


    不卿踉蹌幾步倒在一口黑石棺上,背部重重磕在棺沿上,雙眉緊緊攢了起來。


    “師叔!”柳心禪驚唿,“你這恩將仇報的白眼狼,師叔剛剛舍命救了你!”


    “不要你救。”千秋厘冷冷地俯視著不卿,“我死還是活,都與你無關。你往後,離我遠些。”邊說邊暗暗結印,解了褚雙拾身上的縛索,遞給褚雙拾一個眼神。


    褚雙拾撓撓頭,一臉見了鬼的神情。他竟然看懂了那丫頭的眼神,他竟然看懂了!真是莫名其妙!


    陸壓看著不卿狼狽地站起,嘲諷地笑道:“不卿,你真可憐。”


    不卿抬手,拭去嘴角的血,牽了牽唇,那笑容竟有幾分妖冶,“是啊。”他抬腳,不緊不慢地朝陸壓走去,“陸壓,你可想知道紫光她,到底怎麽了?”


    陸壓眸子驟然縮緊,目光如刀直直地切向他,“你知道?你說,紫光她怎麽了?”


    不卿緩緩走著,點頭,又問,“你又可知,紫光她如今在哪裏?”


    陸壓握著魔言的手一鬆,殺戮之陣消失。


    千秋厘看一眼褚雙拾,就是此刻了!不卿方才抱著她的時候,在她耳邊輕聲說了句“別忘了魔言血契,我會拖住他”。不卿不說,他們幾乎都忘了,不論魔言此前有過多少主人,此時此刻,褚雙拾才是它的血契之主。


    褚雙拾難得的異常配合,肅穆地點頭,雙手結印,口中念訣。


    魔言杖感受到正主的召喚,倏地從飛迴褚雙拾手中。褚雙拾再度結印,一個金光萬丈的禪助之陣在千秋厘腳下展開,修為霎時之間提升數倍。


    “哥哥,天怒!”千秋厘對褚雙拾道。


    褚雙拾嗤了聲,“知道,知道!”雙腿微微叉開,長身玉立,一張如玉刻就的麵容冷傲桀驁,左手熟練地結印。鳳隨不過扭頭隨意看他一眼,竟再也移不開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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