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布滿了厚重的積雨雲,太陽被雲層擋在後麵,隻有零星的光柱照射下來。


    總督府內廳後的花園裏,兩個半大的年輕人閉著眼睛,唿吸均勻,以一種雙手舉過頭頂的姿勢一動不動站在原地,像是樹木一樣接受著陽光的照射。


    亞雷坐在涼亭的石凳上,身邊放著一輛敞篷的嬰兒車,阿爾托莉雅正興奮的咧著嘴巴,在他的大腿上努力攀爬,似乎把便宜老爹當成了一座大山來翻越。


    每當這個小奶娃爬到自己肩膀上的時候,黑發騎士都會把她拎下來,重新塞進嬰兒床。但是阿爾托莉雅總能翻出車廂,重新抱住他的大腿,鍥而不舍的繼續往上爬。


    小埃比尼澤和瑪塔在草地上站了兩個小時,她也沒心沒肺的爬了兩個小時。


    亞雷這邊是心分三用,一邊照顧女兒,一邊看管徒弟,右手掌心還懸浮一枚漆黑圓潤的光球,在空氣中恆定的傾斜自轉。


    完美之軀鍛造之法對力量的精度要求極高,一個不慎就會付出巨大代價,因此需要練習者擁有強大的入微能力。


    而虛空波動級別的控製力隻是門檻,黑發騎士還需要再此基礎上更進一步,才能確保自己不會功虧一簣。然而鬥氣境界磨練到他的目前程度,還想要精進一點,簡直比登天還難。


    雖然亞雷練成了前無古人的八項極限,但是入微能力依舊停滯在虛空波動的程度,長時間的勤練不輟僅僅是略有提高,前麵的道路還是一片漆黑。


    靠著卡斯珀留給他的記憶,黑發騎士知道自己隻有在“時間”的幫助下,才能徹底進入下一個境界。


    當年的卡斯珀鑄就完美之軀時,就借助了時之沙的力量,那是一種可以操控小區域內時間的力量。雖然隻是忤逆時間洪流的暫時性改變,最終會被修正,卻幫助他進入了更高的境界。


    而世界上已知的最後一點時之沙,就貯存在波利斯王室失落的至寶,時之刃的劍柄裏——這就是亞雷為何尋覓它的理由。


    “也許隻有在時間完全靜止的恆定領域裏,才能讓我看清力量的本質。”


    黑發騎士散去手中的光球,順便將又爬到自己肩膀上的阿爾托莉雅拎起來,摟在臂彎裏,捏了捏她的鼻子:


    “才一點點大就這麽調皮,以後還不得上天?”


    “嗚啊啊啊!”


    阿爾托莉雅皺著小鼻子,不滿的嚷嚷起來,粉藕似的胳膊在空氣裏胡亂比劃。兩隻小爪子舞了一會兒,又扒拉住他的衣服,似乎還想繼續完成自己攀登失業。


    “精力過剩啊……”


    亞雷看著小獅子好動的樣子,索性將她放到草地上,又從嬰兒床前端的玩具框裏取出皮球,讓小家夥自己玩去。


    “……”


    黑發騎士注視著兩個徒弟,有心考驗,不聲不響的從觀賞樹上摘下一根枝條,捏在手裏輕輕一擲。


    枝條柔弱的搖晃之間,就被精密填充的鬥氣注滿,如同利劍般飛梭而出,半空中斷成兩截,朝著二人分別刺去。


    兩道殘影刺出,瑪塔和埃比尼澤身影一顫,依稀可見脖頸處激起的雞皮疙瘩,猛地睜開眼睛,同時做出反應。


    瑪塔眼眸朦朧,表情詫異,似乎還沒搞清楚發生了什麽,纖細柔軟的身體便如同柳條般搖擺,輕晃一下,樹枝剛好從她肩旁掠過。


    “哈!”


    小埃比尼澤卻是大吼一聲,全身皮膚鼓脹,一記直拳正麵硬憾,將樹枝打的粉碎。


    這短短一瞬間,黑發騎士也在心頭基本判斷出了眼前二人的性格和本事。


    瑪塔性格堅韌內斂,對外界的刺激敏感度高,能快速規避危險,但是意識似乎跟不上身體的反應,也就是第六感要強於她的實力。小埃比尼澤則是初生牛犢不怕虎的性子,活潑好戰,對外界刺激敏度的雖然也很高,卻容易被熱血支配,做出錯誤判斷。


    “導師。”


    兩人反應過來是亞雷出手試探之後,便老老實實的小跑到了他麵前。


    “瑪塔你的反應很快,但意識跟不上動作,以後要側重這方麵的練習。”


    黑發騎士先是點評了一下師妹,轉身就不輕不重敲了師兄一個暴栗:“遇事勇往直前是優點,但是遭遇未知的威脅還一味蠻幹,那就是蠢了!”


    “我錯了。”


    小埃比尼澤被敲了腦袋,不敢吭聲,隻能耷拉著腦袋認錯。


    “你們繼續練習,我有事暫時離開,記得好照顧阿爾托莉雅,別讓她爬遠了。”亞雷取出懷表看了一下時間,囑咐了他們兩句,便快步走向了花園出口。


    ……


    黑發騎士換上便裝,抵達了一條廢棄小巷的深處,兩側都是長滿苔蘚的木柵欄。在總督府的地圖上,這是一片遭受重汙染的隔絕區,因此居民都不願靠近。


    與它比鄰的土地上,一個工業區正在拔地而起,蒸汽轟鳴的聲音不絕於耳,如同屏障一樣,遮蓋住了這片土地下方的聲響。


    亞雷走到一座廢棄的水井邊,感知掃過四周的空間,確定附近無人之後,輕輕跳入了井中。在黑暗裏墜落了兩三秒,黑發騎士身影向右一閃,鑽入了開在井壁上的洞口內。


    “歡迎你,總督閣下。”駐守在洞口的高地守衛向他行了一禮。


    “請進,肯尼斯殿下已經恭候多時了。”另一位守衛在熒光石的幫助下,扯開了隔絕通道的合金門。


    合金門後的通道並不狹窄,足夠兩個人並肩而行,這裏的牆麵由巨大的石板排列而成,天花板則是更大的石頭,由沿著通道間隔分布的直立石板支撐著頂部的重量。


    通道和地麵也不是一條筆直的平行線,而是不斷朝地下的更深處傾斜,一陣陣金屬敲擊的巨響在空間的盡頭迴蕩。


    亞雷穿過整條通道,走到一堵螺旋形的金屬門前。鑄造這堵門的金屬很奇特,有著水銀一樣的質地,立在空間當中就像是一麵鏡子,可以將人照的纖毫畢現。


    他的影像一投到門上,整堵門就頃刻分解成了旋轉的葉片,並自動折疊起來收攏在牆壁上。


    “歡迎您,總督閣下。”門後,麵色蒼白的索拉低頭向他行了一禮。


    她的聲音有些沉重和遲鈍,給人一種呆滯的感覺。


    黑發騎士看了她一眼,經曆了那樣的事之後,眼前這個女人依然美貌不減,精致、冷豔,一雙顴骨高高的,隻是原本紅色的短發已經留到了腰部。


    她之前似乎正在工作,臉上殘留著一點了油汙,身上的白色工作服也沾了同樣的汙漬,腰上係著銀色的鏈子,脖子上掛著一根銀色的星月形項鏈。


    “肯尼斯正在工作,請跟我過來。”索拉繼續以一種沉悶、冷漠的聲音說著。


    亞雷知道對方並不是故意如此,而是她的腦子裏,負責處理某種信息的組織,已經沒有了。


    雖說肯尼斯求他放過了這個女人,但是之前的虐待和背叛,依然讓那位天才王子無法釋懷。所以,為了避免重蹈覆轍,肯尼斯親自操刀,替眼前的這個女人切除了腦前葉——**和衝動已經永遠離她遠去。


    現在的索拉,是肯尼斯完美的助手和妻子——莉莉絲女王隻是政治聯姻,二人沒有任何感情。


    地下的空間非常廣闊,暗藏在牆壁裏的通風口給這裏帶來了清潔的空氣,形形色色的研究員在儀器旁來迴穿行。


    肯尼斯的盧恩工坊似乎自帶爆炸屬性,因為實驗爆炸的緣故,不得不轉移到研究所繼續實驗。而先前在音巢的研究所,由於他對巨無霸動力裝置的研究,導致能源失控又炸了幾次,也不能用了。


    現在是最新的地點,為了避免居民恐慌,加上武器研究的秘密性,所以隱藏在地下。


    索拉帶著亞雷走進肯尼斯的工作室。


    寬闊的房間裏擺滿了十幾駕巨無霸裝置的模型,從當初把肯尼斯害到半身不遂的原型機,到後來的二改輕型機、魔石燃料的三改重型機,按照誕生的代數和型號,一台台擺放在地板上。


    這些戰爭機器全都用那種接近水銀的金屬材料打造,其中一台原型機平放在地麵上,中間剖開,可以讓人清晰看清楚它的動力係統。


    此時,肯尼斯正坐在柳葉窗隔攔的通風口邊,一聲不吭地拆解某件儀器,用晶瑩的油膜把軸承和齒輪包裹起來,再重新組合好。


    經他修理過的零件安靜的躺在油布上,大大小小的放了上百件,有種酣睡嬰兒、生機勃發的感覺。


    “這裏不方便說話,跟我來吧。”


    肯尼斯看到二人走進來,立馬放下手裏修理好的零件,領著他們走進了休息室裏。


    休息室很小,除了一張略帶弧度的舊躺椅、一隻鐵皮箱外,就隻有一盞燒開的水壺,裏麵是沸騰了很久的井水,用來緩解空間裏幹燥的空氣。


    “研究有進展了?”


    亞雷見室內就一張躺椅,也就沒有跟他搶座位,直接站在鐵皮箱邊。


    “進展是有一點的,但是……”


    肯尼斯坐到自己的躺椅上,點了一根煙,深深吸了一口,有些疲憊歎息道:


    “或許我的研究太超前,就算得到羅賽維亞的技術補充,也無法將其量產。你進來時看到的那些機器,已經是我這段時間窮奇精力的所有心血了。”


    “就算有更多的法師參與進來,也不行嗎?”黑發騎士的臉色有些難看。


    “帝國的法師隻是其中一部分,但是更需要精通盧恩法術的人才,然而高地王國糜爛的狀況你是知道的。就算將大量資金是投入教育,幾年之內也無法誕生足夠的高級盧恩法師。帝國方麵麽……盧恩法術太小眾,也很難推行。”


    肯尼斯抖了抖煙灰,揉著眉心,繼續說道:


    “這種研究其實就是銷金窟,有多少資金都不夠填,而且短時間也看不到效益,隻能慢慢熬……我能理解你的感受,但是很抱歉。”


    “賬務沒問題,我就能理解。”


    亞雷點了點頭,擰緊了眉梢,冷下臉問道:“但是你專程約我過來,難道就是為了告訴我這個——研究沒有任何進展?”


    “當然不是。”


    天才的親王殿下抬高了聲音,臉上露出興奮之色,用力將煙頭摁在煙灰缸裏:


    “之前你給我送的材料記得嗎,我研究了一段時候後,發現它的煉製技術與盧恩法術極其相似,現在已經逐步找出了製作技巧!”


    “什麽材料?”


    黑發騎士有點發懵,很快就意識到了什麽,咋舌道:


    “慢著……你是說你能複製鱗衣?”


    之前由克裏修拉特殊的勸降方法所致,海將軍死了兩個,他們的鱗衣也就由亞雷來處理,一件送到了音巢,一件就給了肯尼斯。


    原本是讓他當成巨無霸裝置的材料研究,結果現在對方居然聲稱自己搗鼓出了鱗衣的秘密,這樣的好事讓黑發騎士覺得有些喜出望外。


    鱗衣的強大性能他再清楚不過,即便是終焉級的火力也無法損壞分毫,並且能提升穿戴者的綜合實力。這樣的極品護甲,如果交給己方使用,那麽總督府的戰鬥力能翻一倍。


    “正是如此!”


    肯尼斯將虛夾的手指遞到嘴邊,沒有嗅到煙味,才意識到自己之前已經把煙掐了,悻悻的垂下了胳膊,意興闌珊的搖了搖頭:


    “不過因為材料方麵的原因,我的複製不夠成熟,質量比不上鱗衣本身。”


    “東西呢,給我看看!”


    亞雷此刻看上去像是嗅到血腥味的鯊魚。


    “就在你的手邊?”


    肯尼斯指了指他身旁的鐵皮箱。


    “嗯?”


    黑發騎士立刻將視線投到鐵皮箱上,觀察了一下,發現鐵箱頂蓋上麵有個把手,於是伸手握住把手向上一提。


    伴隨著“哐當”一聲輕響,鐵皮箱的四麵箱壁同時分開滑落,以十字形散落在地板上。而箱子的底盤上,一座鋥亮的全身盔甲,以飛馬仰首嘶鳴的造型,佇立在亞雷的視線中。


    “如你所見,這是第一件複製品,性能差點遠。但隻要你給我足夠的時間和經費,總有一天,我能製造出完全同質量、乃至於更優秀的鱗衣。”肯尼斯解釋道。


    “你說的我都懂,但是……為什麽要做成天馬的造型?”


    “為了藝術感。”某天才親王如此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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