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續數天的劫掠,使得總督府軍隊賺的盆滿缽盈,昔日傷亡慘重的怨氣也消弭一空,與此相對的,這座集合了高地王國所有精華的王城,徹徹底底淪為了廢墟。


    由於失去了維持統治的秩序,現在的愛丁堡完全是個墮落之地,城市的主幹道上空空蕩蕩,幽暗的角落裏卻是人影綽綽。偶爾幾道鋒刃的冷芒宛如微弱的鬼火,一閃即沒,對應著幾聲悶哼和短促的慘叫,交織在潑墨般濃厚的黑暗中。


    天光籠罩高地王宮的時候,剛給親王殿下端上藥和早餐的侍女,陡然聽到了一陣喧囂的吵鬧聲。


    “哎呀,是誰吵吵鬧鬧的!”


    侍女連忙放下托盤,站起身來拉開門,俏臉寒霜的地迎上了去:“殿下,我這就去把他們趕走。”


    然而,很快她的怒容就被黑壓壓的人影凝結了。


    清亮的兵甲碰擦聲中,兩排甲胄閃亮的羅賽維亞士兵湧入王宮,手中的鋒刃如同魚鱗般反著寒光,一身血腥味凝而不散,初夏溫熱的空氣仿佛立刻結了冰。


    這樣的大煞星登門,自然沒有人敢上前阻攔,宮廷內的仆從近侍紛紛驚惶跪地,俯首垂目的瑟瑟發抖。


    為首者身材高大,麵容冷硬,一身筆挺的高級騎士鎧,即使沒有那一頭獨特的黑發,盔甲胸前的荊棘紋章以及十二律暗色鎏金,也已經將主人身份點破的唿之欲出——那個毀滅凱爾特人複興希望,並將整個王國踩在腳下人。


    不速之客的入侵,整個宮廷都在顫栗。


    肯尼斯卻仿佛沒有見到這一幕,他轉動輪椅,從廊下走過的時候,忽然間依稀聞到一線幽香。酸甜喜人,在逐漸被血腥味溢滿的宮廷中縹緲而來。


    親王殿下終於忍不住停下輪椅,微微循著香味的方向側頭看去——牆角的暗影裏,有一株綠色的喬木結出了果實,將酸甜的香味穿透肅殺的血腥,送到風裏。


    原來是一棵檸檬樹。


    “都出去。別壞了這裏的氣氛。”


    羅賽維亞的總督見到這一幕,反而微微一笑,揮了揮手,下了一道令所有人都心情一鬆的命令。


    “遵命。”


    知道自家長官超級能打,軍官們也沒有勸諫,各自帶領部下,一陣風般退出了庭院。


    “肯尼斯,又見麵了。”


    亞雷錯過驚恐萬分的侍女,闊步走到親王殿下的身後。自來熟一般推動者椅背上的扶手,走向對方視線投向的牆角:


    “是這裏麽?”


    “是啊。”


    肯尼斯笑了笑,那原本充滿傲氣的眉目間有說不出的寥落,淡淡道:“第一次覺得,檸檬也有它的好處,雖然酸,卻能去血腥。”


    “你如果不喜歡,我可以讓他們花一整天時間用花瓣洗澡。”


    黑發騎士停住了步伐。注視著牆角有些病怏怏卻依然堅持結果的檸檬,頗為遺憾的說道:“沒想到。你我一戰之後,事情竟然會變成這樣,真是可惜……”


    “可惜?你現在幾乎征服了高地王國,不需要多長時間,就能完成整合凱爾特的大業,有什麽值得可惜的。”


    親王殿下冷笑一聲。但不知道為何看到對方的神色、他卻是無法憤怒起來。


    殿下啊!


    我的親王殿下啊,您就不能說點好聽的嗎?


    你現在的身份是俘虜啊,我的殿下,如果激怒了那位屠夫,不光是你。整個宮廷都得陪葬,求求你了,服個軟吧!


    此時此刻,庭院內匍匐的侍從們心中哀嚎連連,沒想到事情到了這個地步,他們期待的大救星還是一副硬骨頭不怕死的模樣,再這樣下去,恐怕救星就得變成催命的殺星了。


    不過令這幫人心裏稍稍寬慰的是,對方並沒有生氣。


    “我是在可惜你,肯尼斯,格拉摩根城下和我作對的人本應該是你。”


    亞雷鬆開輪椅的扶手,走到他身側,注視著那顆檸檬,低聲說道:“也許你不會相信,當我得知華萊士成為高地王國時,有一種竊喜的感覺。”


    “……”


    肯尼斯怔了一下,喃喃道:“現在高地王國已經完了,和我說這些還有什麽意義。”


    “完了?”


    黑發騎士像是聽到笑話一般,搖了搖頭說道:“高地王國不會完,而你最關心的問題——範農家族的延續……全在你自己的一念之間。”


    “什麽意思?”


    看著對方棱角分明的臉,親王殿下忍不住問了一句。


    “字麵上的意思,不過在解釋之前,我有份禮物送給你。”亞雷揚了揚眉,忽然轉身麵向庭院出口,擊掌三聲:


    “把他們帶進來。”


    嘎吱嘎吱……嘎吱嘎吱……


    笨重的車軸轉動聲愈來愈近,伴隨著支架晃動以及地麵震顫,兩架被豎起在移動平台上的“十字架”,在幾名士兵的推動下,緩緩駛入了庭院。


    高大九英尺的十字架上,分別方向捆綁著一男一女,男人衣衫襤褸,體表還有多處燒傷,女人一襲紫色禮服,背部露出大片雪白的肌膚。


    兩人似乎被堵住了嘴巴,隻能在十字架上不斷掙紮扭動,並發出嗚嗚嗚的聲音。


    “他們是!”


    肯尼斯扭頭望去,目光陡然淩厲起來,身體一陣晃動,差點從輪椅上栽倒下來。


    “他們就是背叛和竊取你王位的人,索拉,還有華萊士。”


    黑發騎士替對方轉過輪椅,看了一眼他們的背影,冷聲說道:


    “關於這兩人的罪行,我還在道格拉斯的時就有所耳聞,現在,是讓他們得到應有下場的時候了。”


    “索拉……你是怎麽找到她的?”


    親王殿下臉色煞白,微微咳嗽著問道。


    “那個惡毒的女人麽?她昨晚趁著夜色扮成侍女逃離王宮,被我的部下捕獲。”


    亞雷俯身湊到他麵前,漆黑的瞳孔裏麵卻有幽暗的火焰燃燒。平靜異常卻令人情不自禁毛骨悚然的聲音輕輕響起:


    “她以為靠著眼淚就能得到原諒,但是我卻從不相信眼淚,告訴我,肯尼斯,你為什麽對這個女人如此心軟?”


    他知道了……他居然知道了……對了對了……整個王宮都被他圍堵的水泄不通,他怎麽可能不知道……


    肯尼斯沒有迴答對方的問題。隻是靜靜低下頭,看著腳下的青草和石塊。


    “不願意告訴我?”


    黑發騎士瞬間擰起眉梢,然後鬆開,輕鬆的笑了笑:


    “我尊重個人**,沒關係。”


    話音未落,他便抬頭望向十字架,高聲下令:


    “動手!”


    兩名膀大腰圓的士兵聞聲立刻從腰間抽出短劍,走到了兩人背後,亮起明晃晃的鋒刃。對準他們的肺部就要紮下去。


    “等一下!”


    親王殿下終於忍不住出聲,胸膛隨著急促的唿吸劇烈起伏,冷冷望向身旁的男人:


    “你要對他們做什麽?”


    後者一臉無奈的攤開雙手,然後揮臂喚停了士兵的動作:


    “我打算替你把他們做成血鷹,當然,如果你能迴答我的問題,並且袒露心聲,也許。我會考慮改變想法。”


    血鷹——一種報複性的刑罰。


    一般由受害者親自動手,從受刑者的後背。將胸腔附近沿脊柱兩側開兩個口子,然後用雙手將受刑者的肺葉從胸腔中拽出。當肺葉離開胸腔之後,由於壓力等原因迅速收縮,而受刑者也將因為無法唿吸而窒息而死。由於從後背伸出的兩個肺葉,看上去很像收縮後翅膀。


    因此,俗稱這種刑罰為血鷹。


    “我不想他們死。他們是我在這個世界上唯一的親人,咳咳咳,夠了麽?”肯尼斯目光噴火的看著對方,劇烈咳嗽著解釋道。


    “盡管我並不同意你這種愚蠢的想法,但依然如你所願。”黑發騎士神情淡然的點點頭。同時彈了一記響指:


    “放開他們。”


    士兵們二話不說,立刻揮劍砍斷十字架上的鎖鏈,伸手將華萊士和索拉接了下來,並順勢按壓在地麵上。


    “咳咳咳……”


    親王殿下微微咳嗽著,眉間有說不出的倦意:


    “告訴我,你究竟想從我這裏得到什麽?”


    “那次戰鬥結束之後,我就對你的巨無霸裝置念念不忘。”


    亞雷緩緩走到他麵前,看著對方的雙眼,直言不諱的說道:“也許,花上一段時間,再結合我們的技術,你能製造出更加先進的裝備。”


    “原來你也想要巨無霸……”


    肯尼斯捂住自己嘴角,止住咳嗽之後,目光棱棱的看著對方:“我為什麽要幫助你,幫助你這個毀了我的國家,毀了我的家族的人?”


    殿下啊!您的全家現在都在他手上啊!


    仆從們冷汗滾滾的再次發出無聲的哀嚎,天呐,世界上居然有這麽不識抬舉的人,人家看你有用處,才竭盡全力拉攏你,你怎麽能這麽不珍惜生命呢。


    “看來你我之間的誤會很大啊。”


    黑發騎士豎起一根手指,在他麵前晃了晃:“再重複一遍,高地王國不會毀滅,至於你家族的存留,全在你的一念之間。”


    “謊言!”


    親王殿下怒不可遏的砸了一下扶手,接著指著對方的鼻子,毫不掩飾的怒斥道:“你以為我會蠢到相信你這樣的鬼話麽,見鬼去吧!”


    “……”


    亞雷無動於衷的盯著對方,直到對方的怒罵聲稍微平息,才抬起一根手指,指向遠處的華萊士,瞬間射出一道隼劍,刺爆了對方的頭顱。


    “你!”


    肯尼斯驀地瞪圓了眼珠,身體猛然繃緊,看了一眼幾乎暈厥過去的索拉,身體頹然的癱坐迴了了輪椅上:


    “你想我怎麽做?”


    “我不打算逼迫你做任何事。”


    黑發騎士收迴隼劍,甩去食指的血漬,指了指華萊士的屍體:


    “我之所以殺他,也是為了你考慮,沒錯,他是你唯一的弟弟,但是就這麽放過他,你內心真的會平靜麽?”


    “可、可他也是範農家族的血脈啊!”親王殿下不斷用力砸著扶手,發出雄獅般的咆哮。


    “他不是,肯尼斯,你才是!你的血脈,你的兒子,才是範農家族唯一的合法繼承人,華萊士他弑父囚兄,沒有資格作為一個人活著!”


    亞雷伸出殺人的食指,點在對方的胸膛上:


    “隻要你肯為我服務,範農家族依然是高地王國的王室,你的後代也可以繼承王位,這就是我的承諾。”


    “這不可能!”


    肯尼斯眼神一陣恍惚,終於露出了動搖的表情。


    “沒什麽不可能的,聽聽我的安排吧。”


    黑發騎士拍了拍他的肩膀,露出了意味深長的笑容:


    “如果答應我的條件,你會和高地王國的新國王——莉莉絲女王結婚,你們的後代,將是這個國家的合法繼承人,他的姓氏是範農,而不是潘多拉貢。”


    “一個……傀儡國王?”親王殿下的身體微微顫抖著,臉上泛起了異樣的潮紅。


    “沒錯,一個傀儡國王,但是卻好過什麽都沒有。”


    亞雷注視著肯尼斯的表情,當著他的麵,緩緩反過了自己的手掌:“你很清楚,這一切對我來說,就是這麽簡單。”


    “莉莉絲……莉莉絲她會答應麽?”肯尼斯語氣變得平靜起來,雙眼炯炯有神的盯著對方。


    “那個女人沒有選擇的餘地。”


    黑發騎士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指著遠處癱軟在地的索拉:“至於這個女人,如果你願意,我也可以寬恕她。”


    “……”


    親王殿下看了一眼自己神情淒涼的妻子,眼神變得閃爍不定,良久,終於吐出一口氣:


    “我還有選擇的餘地嗎?”


    “你不會後悔自己的選擇。”


    亞雷會心一笑,身體挺得筆直,看向上空無邊無際的藍天:


    “肯尼斯,你或許不清楚這個宇宙有多大,有著太多未開發的土地等待我們去征服。隻要你能誠心誠意的協助我,那麽,未來必定有一片屬於凱爾特人的樂土。”


    “我不會奢望這麽多。”


    肯尼斯仰頭看了他一眼,麵無表情的說道:“我的兒子,必須要成為高地王國的國王,這是你答應的。”


    “那可不一定。”


    對方的迴答讓親王殿下臉色一黑。


    亞雷摸了摸下巴,瞥了一眼正欲發作的肯尼斯:


    “也許是個女兒呢。”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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