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不就成了世襲了?”施燁輕笑,“縱觀史書,我還真沒看到哪個王朝是善始善終的,我可不想重蹈覆轍。沒有孩子的話,我就不用擔心這個問題,未來讓別人操心去。如果有,那就麻煩了。”他長歎一口氣,放下筷子開始曆數,“我怎麽知道我的孩子到底是不是這塊料?就算是,他願不願意走這條路?如果他不願意,可是在整顆綠星這樣的誘惑麵前,他能不能穩住?如果穩不住,他豈不是一輩子都會在物穀欠和夢想之間反複的遺憾和糾結?”


    素意嘴裏的飯都掉下來了:“你想得太多了。”


    施燁聳肩:“所以,我覺得我還是先不要的好。”


    “我怎麽覺得當你孩子好慘,一個這麽會腦補的爹。”


    “其實當我妻子也會很慘,”施燁坦言,“一旦在乎了,真的什麽都想安排好,可但凡有點個性,都不會願意被擺布的。”


    “尤其是有些人,特別不願意被擺布。”素意推開碗,抹抹嘴站起來,還微微鞠了個躬,“謝謝施主席賜飯,施主席我去工作了。”


    施燁失笑,擺擺手:“去吧,我來洗碗。”


    第126章 樊素意的故事


    跟施燁同居並沒有想象中的那麽難受。


    素意並不是自來熟的類型,施燁更不是, 別看他平時看起來素質很好, 常年微笑, 但其實他但凡笑起來, 那基本等與別人的麵無表情, 或者對他的屬下來說,還代表一些可怕的情緒。


    現在他這麽堅強自信要“請”素意來自己的懸崖堡壘度假和做實驗,一旦扛起事兒來,就完全成了另外一番麵貌。


    素意發現掌控欲某方麵講其實對她來說並不是壞事,尤其是施燁特別會多想的情況下。他實在太過完美主義, 而且是各個方麵的力求完美,所以就連她的情緒也想盡辦法考慮的極為周全。


    比如為了照顧她的情緒, 他比她還要注意男女大防,已經防到了封建社會的地步。


    素意洗完澡裹著浴巾在大廳裏看星星垂頭時,他坐在一邊都會問要不要迴避,搞得她都不知道是該順其自然還是教導他一下。


    雖然說她是純正的亞洲人, 中國人,傳說中的書香世家出身, 確實受了比較久的傳統教育, 但是那並不是封建教育,而且還是在她平素見慣了各種特別會玩的二代的情況下。


    之後雖然在林格確實狠狠的“男尊女卑”了幾年, 但她從沒被洗過腦,加入伊甸園後開始和那群女權鬥士同進同出,完全是無縫銜接, 毫無不良反應。


    女權鬥士裏都是誰?芳芳、卡辛……


    那可是一群動不動參加衤果體遊··行的姑娘,說起戰績來隻要翻各國大小報紙,全世界的版麵上都有她們挺立的雙峰和怒吼的臉龐,在圍觀人群的鏡頭下怡然不懼,甚至引以為豪。


    在基地裏那是更別說了,雖然她們不是動不動就衤果奔,但是一般工作迴來洗澡前基本都脫光光了,在自己房間裏跑來跑去不算,甚至還各種串門嘮嗑,睡覺更是省布料。素意有時候有點事去員工宿舍,一進門基本滿眼都是白花花的肉體,那些以前沒這個習慣的姑娘久而久之都加入了進來,連她自己有時候興致來了也不想穿衣服。


    百年後當然不再這樣了,不過她一直把羅蘭當小姑娘看,也沒有太過注意,卻沒想到到了施燁這兒,竟然開始被問“姑娘可不可以了”。


    她真是哭笑不得。


    施燁似乎也很拿捏不好相處的度,顯得很是糾結,但逐漸的也就習慣了,他又不笨,很快就摸清了素意的脾氣,又按照羅蘭的“秘籍”,很快就適應了下來。


    ……不過他當然不可能像羅蘭那樣無微不至的。


    有時候為了讓素意走出實驗室,他甚至會耍賴要她餓了自己出來找點心,自己則大喇喇坐在客廳裏圍觀她翻箱倒櫃。


    素意到底沒法把施燁當羅蘭一樣使喚,有時候餓了,渴了,煩了,自己來來迴迴找吃的找娛樂,偶爾路過和施燁聊兩句,感覺竟然還真比一天到晚窩在實驗室好得多。


    第四天的時候,她決定搬進一個正經的臥室,那個臥室是半圓天頂,擴散的星光全部鋪撒在床上,特別有助於床上的人放空自己——這正是她需要的。


    她遇到瓶頸了。


    按照原來的設計思路,亞當和潘多拉的解藥其實已經成了一迴事。不負責解釋就是她要先把潘多拉中的男性全部刪掉,封鎖住男性的出生可能,然後重塑男性基因鏈,讓男女重歸過去的平衡和自然,這時候,差不多連帶著潘多拉的問題也解決了。


    可現在的問題是,她封鎖住了男性的出生可能,那並不是亞當,那隻是一個殘次品,因為刪除了男性基因,女性一樣無法出生,甚至可以說全人類沒人能在這樣的基因藥物的影響下生出一個孩子,這是真正的滅世,恐怕哥羽知道了,可以當場嚇尿。


    但如果她按照現在這個計劃製作下來,先出現的,會是潘多拉的解藥。


    她在解藥裏想辦法封鎖住男性,那才是她和芳芳所要的亞當。


    這個順序不對,對她們來說不安全。


    她如果先做出了潘多拉的解藥,在現在的輿論情況下,她可能會被完全封鎖住任何接觸實驗室的機會,議會當然會害怕她再接再厲開發出一個新的不利於人類的東西來作為威脅。


    她固然可以把解藥隱而不報,可是這個拯救世界的東西做出來那必然是功勞,可是做它的人隻要拖一天,那就是罪惡。一旦東窗事發,她連帶平權會都會被全世界質疑和攻擊,她賭不起。


    她如果先做出了亞當,那麽即使心裏不甘害怕,人類還是會抱著一絲僥幸心理讓她繼續研究,希望她能解決潘多拉。到時候她及時拿出潘多拉後,至少人們會感念她和平權會,再之後如果平權事業不順利,她掏出亞當作為威脅,尚可以把整個黑鍋背在自己身上。


    可現在,她的進度卻直逼潘多拉的解藥,這顯然不合適。


    第五天晚上,床上的那點星空已經完全沒法幫助她安靜下來,她破天荒的沒有泡在實驗室裏,而是一個人裹著大衣走到懸崖頂的露台上,躺在那兒看天。


    山風凜冽,周圍滿是樹被風吹動的嘩嘩聲,天上一絲雲都沒有,皎月如勾,銀河橫跨過頭頂,萬千星群的光輝幾乎暗淡了月光,閃爍間,好像要把她的靈魂都吸進去。


    素意腦袋一片空白,恍惚間覺得,自己上一次這樣放空自己,好像已經是幾百年前了。


    她好像不停的在思考,在籌謀,在計劃和嘲諷。腦子裏塞了比星空還多的東西,心無時無刻不在焦慮和防備著,以至於這種感覺都成了一種習慣,突然放空了,她都有種自己成了行屍走肉,或是處於彌留之際的感覺。


    她的整個人好像都空了,但是卻有著一些極為沉重的東西在拽著她的靈魂,將她死死的按在地麵上。她知道那些東西是什麽,那些一直壓得她喘不過氣的,是潘多拉,是亞當,是過去,還有……秘密。


    她的、芳芳的、陸垚的……那麽重,她要背到什麽時候,她能背到什麽時候?


    耳邊漸漸有另外一種聲音蓋過了風聲和樹聲,那是她的唿吸,和心跳……還有腳步聲。


    “你知道晚上會多冷嗎?”施燁找了出來,聲音有些不滿,“實驗卡住了?”


    “不,是太順了。”素意夢囈一樣的說出來。


    “……”施燁不說話,在她身邊細細索索的走來走去,沒一會兒,素意周身忽然一陣暖意。


    她抬頭往左右一看,發現自己身周被圍了一圈遊泳圈一樣的東西,它鼓脹著,隱隱發紅,卻散發著驚人的熱量,很快就透過厚厚的大衣暖到了她的皮膚。


    她輕輕的歎息了一聲,卻沒說什麽。頭頂上,施燁拉了張凳子坐了,雙手捧著一杯熱水,也出神的看著星空。


    兩人一句話都不說,就這麽默默的坐著,直到銀河的位置都挪了一指頭,流星劃過了好幾顆。


    施燁忽然動了,素意以為他終於坐不住,準備進屋,卻見他彎腰伸手,在她身周那散發熱量的東西身上注射了個什麽,那東西紅光一閃,已經弱下去的熱量又強了起來,再次浸透她的肌膚。


    她自顧自笑了笑,忍不住道:“你可真操心。”


    施燁也笑:“還好需要我這樣操心的人沒幾個。”


    ……包括我嗎?


    素意習慣性的想冷笑,可是笑意還沒出來,先出來的卻是一聲長長的歎息,裏麵是她蓋都蓋不住的疲憊。


    施燁沉默了一會兒,忽然道:“剛才哥羽給我打電話。”


    “哦?”素意心裏一片平靜。


    “他跟我說了一件很有意思的事。”他還看著星空,聲音又輕又穩,“他說你可能不是陸垚,你有很大的可能是樊素意,那個影子醫生,還說你可能在做一些可怕的事情,讓我不要成為你的幫兇,對人類,對新聯盟負責,你說,他是不是比我還會操心?”


    “……確實很有意思。”


    “但事實上,你還沒恢複記憶,你怎麽知道你是陸垚還是樊素意呢?”施燁又道,“他一定是被害妄想症了。”


    素意一時間都分不清施燁這是在嘲諷還是在自欺欺人,她沒有迴答,卻已經沒有了看星星的興致,撐起身準備迴去。


    “陸垚。”施燁忽然叫住她,他緊緊盯著她的背影,“你和希雅醒來了那麽久,一定知道她們的故事吧。”


    素意微微迴頭:“誰的?”


    “芳芳,卡辛,艾琪爾還有,樊素意。”施燁聲音緊了緊,“我想知道樊素意的故事。”


    素意的身形有一瞬間的凝滯,她把手伸到前麵,用力的握了握。


    她剛才還放空的腦子此時依然放空著,可是在聽到施燁的話時狠狠的抽動了一下,一些不堪迴首的畫麵像投影一樣一個個閃過她的腦海,每一幕都能伴隨著她的哭泣和慘叫。


    樊素意的故事?


    樊素意有故事嗎?


    那能叫……故事嗎?


    她滿腔的毒液想噴到施燁的臉上,可是再轉念時卻又覺得一陣心累,她覺得那些所謂的樊素意的故事就應該被永遠的塵封,但是如果她現在不說,她以後還有機會說嗎?


    當她解決潘多拉的時候,她就是救世者,救世者被拱上神壇,隻言片語的負能量都不可能傳遞到人類的耳朵裏。


    當她做出亞當的時候,她就是滅世者,她已經是個罪人,有再多的苦衷也是個罪人,加上那些過去隻會顯得可悲可憐。


    她竟然有可能再也沒機會說出自己的故事了。


    素意心裏空茫茫的,她再次躺下來,呆呆的看著星空,忽然發現,今晚的月亮,和那晚的,特別像。


    “樊素意,她是樊家人,醫藥科學世家出身,家裏幾代一直參與人類基因計劃,人才輩出,藏龍臥虎,她……大概是其中最不成器的一個。”


    “她的父輩參與人類基因計劃並不是完全藏私料,他們創立了實驗室,出了很多影響很大的有關基因的研究成果,尤其是她的父親,那是整個樊家那一代最優秀的人,他看她的母親在生產過程中的痛苦,開始潛心研究,終於初步研究出了人類胚胎體外培育技術,可以說,他就是潘多拉的創始人。但這個研究耗時極長,投入巨大,等到初步完成時,連他們的孩子都很大了,當時家族裏的優秀子弟以及他們自己的孩子全都參與了這個項目,沒有一個家族能夠同時擁有那麽多同學術界的人才,並且各個都天縱奇才,這在當時聞名學界,人稱樊式奇跡。”


    “後來,他們全死了。”


    “……什麽?”


    “林格襲擊了他們,實驗室被毀,大部分人都被關在實驗室裏燒死,剩下的被暗殺,研究資料被盜。而內賊則掌控了樊式集團,借著樊家過去那點基礎苟延殘喘。”


    “隻有樊素意活了下來,她殺了來殺她的人,放火燒了那具屍體和自己的家,造成了她已死的假象。”


    “……”


    “她沒有去找內賊,那個內賊撐不住樊家,遲早會被其他人生吞活剝,她最大的敵人,是林格,和那個被搶去不知道會被用來做什麽的潘多拉,哦不,那時候不叫潘多拉,”素意冷笑了一下,“叫樊奇跡。”


    “林格是個極端男權組織,在當時還遵循著極為可怕的男尊女卑的傳統,男人擁有絕對的權利和地位,女人還必須穿包裹全身的衣服,動輒被打死和弓雖女幹,毫無人權可言。他們沉迷於宗教和內耗,把貧窮的原因都歸結於異教徒和其他國家的傾軋,他們頻頻發動戰爭,引起了全世界的憤怒,但是他們偏偏靠所謂的信仰,像蛆蟲一樣龜縮在他們那塊地方,活著不說,還叫囂著要把全世界的異教徒都打下地獄……他們哪來的底氣?樊素意不知道,但她知道,有了潘多拉以後,他們就有了,這個實驗還沒完全成功,它有很多弊端,也有很多漏洞,一旦那些漏洞被加以利用,後果不堪設想。”


    “樊素意她當時知道自己一個人幹不倒林格,她甚至不想報仇,她隻想奪迴他們的樊式奇跡,讓全家人的心血不被壞人利用,讓他們的一片好心變成殺人的兇器。可是她當時隻是一個女孩子,既要隱姓埋名躲避其他人的追殺,又手無縛雞之力,她怎麽混進林格?林格別的優點沒有,但是在信仰的維係之下,他們的驕傲和團結卻世界聞名。”


    “最終,她隻能想辦法加入了世界衛生組織。林格所在的那些國家常年戰亂,他們不接受他國的勸誡和阻攔,但是卻熱衷於接受各種援助,其中就包括醫療援助,世界衛生組織就是提供這種援助的主力之一。樊素意尚還有點身家,她雖然主修的是理論,但是實操技術也過關,在捏造了一個身份後,很輕易的就加入了組織,並且,開始了她的計劃。”


    “什麽計劃?”


    “她要勾、引一個頭目。”


    “勾、引?”


    “沒錯,”素意笑了一下,“在林格,你一個女人想要進入核心的可能完全為零,要進入外圍都是難上加難,什麽憑借智慧和財富完全就是笑話,唯獨還有可能接近核心的,就是成為一個核心頭目的女人。樊素意當時還年輕,臉也還能看,以一個純正亞洲人的臉,正好可以滿足那些動物獵奇的心理。她的目標,就是林格當時的一個核心成員,那個人有十二個小老婆,被他打死了三個,現在,樊素意決心做他的第十三個老婆。”


    “……她成功了。”施燁的聲音冷凝。


    “對,她成功了。”素意已經完全是在笑了,她的眼中毫無光彩,連漫天的星光都無法映到她的眼睛裏,“她這輩子第一次勾、引男人,而那個男人自以為是他掠取的她。她成了那個男人的第十三個老婆,她終於成功進入了另個……費盡心機的進了一個地獄。”


    “你可能永遠想象不到一個男人會怎麽對待一個女人,而且是把她當成一個東西,一個隨便可以玩死的小動物,在玩的過程中,他完全可以不把自己當人,他可以模仿任何一個畜生,用盡手邊所有能利用的道具,並且充分發揮他那遠超過一般人的在這方麵的天賦和才能。任何惡毒的、可怕的形容都無法完全的描述這個人的兇狠。即使已經做足了心理準備,樊素意依然在第七天就自殺了,但那些男人們不傻,他們當然知道被這樣對待的女人會在絕望下會有什麽樣的逃避方式。她被救了迴來,然後他們換了一個辦法折磨她,他們要讓她連死都不敢死。”


    “樊素意在那兒呆了一年。”


    “她徹底成長起來了,也徹底的毀了,這一年她為了自保和達成目標做了多少髒事兒,她想都不敢迴想,不得不說林格那地方真的太鍛煉人。但她還是沒有達成目標,她基本不可能接觸到潘多拉,隻能從那些男人的隻言片語中知道林格把潘多拉改造成了一個真正的生化武器。他們要讓潘多拉為他們不停的製造強健的‘天命聖徒’,為他們征戰全世界,殺光所有的異教徒。同時他們要讓潘多拉讓所有女人不能生育,這樣他們可以肆意的淩辱那些女人們,而不用被她們的每個月那幾天或者大肚子而敗了興致。與此同時,他們先要用這個病毒向全世界敲一筆,要讓全世界的政府為他們的研究埋單,付錢幫他們養‘天命聖徒’,等到他們的‘天命軍團’成型,這個世界就是他們的了。”


    “樊素意很害怕,這真的不是她能處理的事了,雖然當時她明明很想帶著這個世界下地獄,但是樊式這兩個字還是讓她拚著一口氣堅持著。她那時候唯一能求的,就隻剩下芳芳·林德伯格。那個女人的演講、戰鬥,一直是她這一年來的精神支柱,她用一年的時間為帶走潘多拉做準備,但是在那一天,她兩手空空的逃了出去,直接找到了芳芳。”


    “彼時芳芳的女權鬥爭也在瓶頸中,在人群中積攢的力量卻在世界政府麵前遭遇了滑鐵盧,她急需一件事情打破僵局,而樊素意將這個契機拱手送了過去。”


    “雖然芳芳當時也無法和遍布世界的林格對抗,但是她成功帶迴了潘多拉,搗毀了林格的那一個據點,可緊接著,她就被林格的人抓住了……之後的事情,不用我再說了吧?”


    說完的時候,素意的聲音已經沙啞,她沒有轉頭,依然呆呆的看著星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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