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震撼可以用很多比喻去聯想,比如說第二次世界大戰的某元首,或者是更久前征服歐亞大陸的某可汗……


    一個戰爭狂人、軍事天才, 還是女性!


    她本身的標簽無論在哪個時代都比陸垚要亮眼,畢竟女性作為學術研究人員並不那麽讓人驚奇,甚至陸垚在歐亞綜合學院裏的優秀表現也並沒有讓人震驚到不能理解的地步。


    或許對一般人來說,優秀的女性本就該和智慧劃等號。但若有一個優秀的女性和武力劃上等號是,那完全就值得她們獵奇一番了。


    這一天所有人都在埋頭刷新聞。


    他們熱切的期待希雅醒來,讓她睜眼看看這個新世界,讓那個古代女將軍驚奇一下也好,然後看她會不會為伊甸園所造成的一切而感到悔恨。


    可普通民眾怎麽會知道,此時的希雅和素意不僅沒感到悔恨,甚至正以道德批判的目光審視著麵前的男性們。


    議會長正經的坐在她倆對麵,旁邊坐了一圈重量級的人物,都是那天希雅口述曆史時在場的人。他們表情很冷靜,隱約可以看到不自然的抽動。


    大多數人,特別是杜克幾個,在眼神掃過她們時,甚至帶著點躲閃和心虛,隻能低頭不說話。


    “抱歉,對於你所說的那些……真相,我們暫時無法公布於眾。”議會長的聲音在一天時間裏幾乎蒼老了一輪,他的皺紋深深的嵌在臉上,而其實以現在的醫療保養技術,他的年齡完全不該是這種老態。


    果然……素意對此沒有絲毫意外,她甚至覺得理所當然,如果男人們大大方方的將希雅所說的潘多拉的真相公布出去,那才讓她奇怪。


    在這個已經搖搖欲墜的社會,穩定可能是這個上層階級最大的努力方向。他們痛恨歸璞,因為歸璞的訴求和行動都會讓人心惶惶,而此時希雅醒來了,她的話能推翻多少人一貫以來的價值觀,這簡直難以想象。


    多少人,太多的人。在為獲得培育權,擁有自己的後代拚命奮鬥的時候,對這一切的“始作俑者”伊甸園深通惡絕。


    他們習慣將一切社會不穩定和自己的倒黴不順歸咎於伊甸園發動的那場“反人類”的瘋狂戰爭,甚至有眾多尋找伊甸園“餘孽”和“陸垚的諾亞方舟”的民間組織打的旗號就是鞭屍……他們要讓伊甸園的女巫婆們死無全屍。


    不會有人對“潘多拉的真相”喜聞樂見的,他們甚至有可能對現在的高層都產生質疑,認為他們在為他們的無能轉移大眾的注意力。


    ……並且借此機會將已經沒有用處的,唯一的女性陸垚,變成禁臠。


    希雅的話可能成為一顆巨大的石頭,投入民眾這汪池子中,激起的萬千波瀾,每一道都是不同的可能——而且是壞的可能。


    他們一點都不敢賭,不想賭。即使為此刷新做人的底線,讓兩個女性繼續扛著全世界的仇恨。


    而且,顯然這兩人一點也不介意,並且對此喜聞樂見。


    “這時候跟你們討論道德問題沒什麽意思了。”素意的手指無意識的點著桌子,她指指希雅,“這是我上司,我聽她的。”


    希雅擺正了表情,思索了一會兒,道:“你們可以把所有的罪名都安到我頭上。前提是這樣做能保證陸垚的安全。”


    “陸垚一直很安全。”議會長看著素意,“我想她應該能夠證明這一點。”


    “哦,還行。”素意很敷衍的表示了一下肯定,“保護我的人還挺多的。”


    “沒有任何其他不名譽的傷害?”希雅認真問。


    素意愣了愣,失笑:“沒有,我覺得他們現在對著我們是硬不起來的。”


    “……”桌前眾男。


    “畢竟都是百來歲的老巫婆了是吧。”


    希雅居然也笑了,很淺,笑意都在眼睛裏:“那大概以後也不會了。”


    “其實我們還是希望你們能夠摒棄之前的偏見,在這兒重新找到幸福的。”議會長居然道,“可能我們確實一時間無法擺正和你們相處的姿態,但想必你們會理解我們此時的心情。相比百年前那些可能給予你們不公待遇的男性,我們卑微多了。”


    “……”想到無數次明裏暗裏感受到的狗狗一樣的目光,素意不得不否認這是真的,但同時卻也讓她哭笑不得,“我覺得現在並不適合討論這個。”


    “我的孩子要是活著……”希雅頓住了,她環視全場,看著那些屏息注意著自己的人,垂眸,不再說話。


    希雅的孩子要是活著,大概都能上小學了。


    她雖然從來不說,但芳芳他們都知道。


    可現在已經是一百年後,一個女人又該怎麽形容自己那個死了一百多年的孩子呢?


    素意的表情冷了一下,拍拍希雅的肩膀:“那大概現在你都有重外孫子了吧。”


    希雅點點頭:“大概是的,但作為我的孩子,可能本來就無法活過戰後清算。”


    “……”


    她說得太冷靜了,一時間都讓別人辨別不出她是開玩笑還是在敘述。


    唯有沉默,和剜心般的掙紮。


    兩個女人自娛自樂般說著話,似乎是在給桌前的男人們自我寬解的時間,可更多的,卻仿佛是完全不在意他們,他們的心情,和他們的死活。


    該怎麽辦?這該死的,解不開的結!


    第40章 脆弱的信任


    樊素意最慶幸的一點,就是在她以為自己是陸垚的時候, 即使心存疑惑, 也沒有放棄做自己。


    天知道當她知道陸垚的大致信息時, 心裏霎時間是有設計過一個人設的, 陽光, 健康,聖母還積極向上。


    結果心裏比劃了一下以後發現,扮演難度實在太大,隻能在心底抱拳告退,成功使現在的自己與過去別無二致。


    所以當男人們問她, 和希雅相處這幾天有沒有想起什麽,而她默然搖頭時, 他們都沒有絲毫懷疑。


    素意就這麽被“放”迴了學校,而希雅則繼續留在生命研究院進行例行的複健療程。


    迴學校的時候是大早,她宿舍也沒迴,直接去上了最近的一堂課。


    再次被那些小男生們圍繞在教室裏的時候, 她卻真的有種恍若隔世的感覺。她曾經的課堂也是男多女少,因為專業的原因, 其實鮮少有偷懶翹課的人, 學術氛圍極好。那些男性也給了她們足夠的尊重,甚至有時候相當嗬護和容讓。


    ……直到伊甸園戰爭爆發。


    彼時他們那一屆人都已經在各自的研究中嶄露頭角, 家中有淵源的更是已經步入了世界學術殿堂,他們中有些人已經懷疑到那個sue·van其實是他們的老同學,可是因為她的“影子”屬性一直找不到實錘。


    她大學時的班長還私下裏聯絡她, 問她是否需要幫助。


    甚至有曾經的追求者以為她是被脅迫的,竭盡全力的尋找她的下落,企圖將她“救”出去。


    可這些後來都被艾琪兒處理了,究竟怎麽處理的,她無從得知,也不願去問。


    當意識到他們的“老同學”即使不是影子醫生,也是一個不願意理會男性故人的“鐵伊甸園”後,這些同窗的情誼也就逐漸消散,歸入了塵土。


    迴到現在入目滿場的男生,依稀間仿佛就是當初的樣子,隻可惜一切都已經過去了百年,連錯對都說不清了。


    說不悵然,那是假的。


    “陸垚?”有個坐在前排的男生終於忍不住了,迴過頭小聲道,“你還好嗎?受傷了嗎?”


    素意很自然的點頭:“我很好,謝謝。”


    “哦我爸爸說……”他小心翼翼的看了眼前頭,最前麵教授假裝沒看到他們交頭接耳,“歸璞肯定不會就這麽善罷甘休,你一定要小心啊!”


    “我會的,謝謝。”


    這麽禮貌的對待大概讓小男生有點尷尬,說是小男生但也是個二十歲的大小夥子了,他匆忙的點點頭轉了迴去,左右兩邊的同學立刻把頭湊向他,三人交頭接耳,很是激動的探討著什麽。


    周圍還有不少人都注意到了這一幕,對於這個小男生敢在眾目睽睽之下勾搭“陸垚”顯得既不屑又不甘,紛紛投以白眼。


    素意笑看了兩眼,繼續記筆記。


    藥物分析課的教授忽然放下了電子板,揚聲道:“其實我剛才很想說,同學們,說一萬句話不如動一下手。但唯恐說這句話的時候讓某些同學誤會,以為我在代指他們。”


    小男生們的交頭接耳戛然而止,震驚的抬頭。


    “但現在我覺得是時候說了。同學們,說一萬句話不如動一下手。請各位係上安全帶,我們移步實驗區,將剛才的理論,實踐一下。”


    “噗!”看到前麵那男同學燒紅的耳朵尖,素意很不厚道的笑了一聲,係上安全帶。


    整個教室忽旋轉,帶著學生和老師一起轉到了原先的教室的背麵,進入了實驗室……


    下午,完成了一天的課的素意盡興而歸,剛打開宿舍門,金發小天使羅蘭就帶著一股濃烈的奶香撲了出來:“教授!你迴來了!”


    素意用食指頂住他的額頭,把他推離了自己,終於是露出了這幾天第一個比較簡單的笑:“做了什麽好吃的?”


    “我要是知道你這一去會遇到襲擊……我……我……”


    “你也沒辦法啊。”素意繞過他進了屋,努力的嗅了嗅,“哦,巧克力,牛軋糖,哎呀……是蛋糕?”


    “嗯……還做了清咖啡,解膩……我已經盡量少放糖了但還是怕你嫌太甜……”


    “我沒那麽難弄。”素意摸摸他的頭,坐下來嚐了一口,由衷的感受到甜食帶來的幸福感,她享受的點點頭,緊接著喝了一口清咖啡。


    羅蘭很緊張的坐在她身邊——他身上還罩著圍兜,手一遍一遍的在圍兜上摩擦著:“你受傷了嗎?真的是歸璞嗎?他們……他們欺負你沒有?”


    “你猜?”


    “誒不行不行不行!你絕對不能受傷啊!”羅蘭拚命搖頭。


    素意失笑:“為什麽?”


    羅蘭皺著臉,一陣紅一陣白:“我聽說現場跟打仗一樣,到處都是彈孔,滿地都是血!我真的要嚇死了,我,我,我還沒跟你好好道過別!我光想想就想哭!”說著,他眼睛居然真的紅了,眼見著就有水光氤氳起來。


    “哈哈哈!”素意大笑三聲,忽然繃住臉,嚴肅道:“我和你說,我真的差點就被打死,我的護衛已經死完了,他們為了讓我跑,擋在我麵前,一麵噴血一麵說,快走!是歸璞!”


    “……嚶!”


    “我一臉血啊真的,熱辣辣的,往外看,走廊上全是屍體,走廊盡頭,一個人正舉木倉要殺我!”


    “啊啊啊!”


    “然後……”素意忽然一頓,眼睛一轉,冷漠的看向他,“想聽完嗎?”


    “咦?”


    “你是真想知道那晚發生了什麽,還是隻是想知道我有沒有受傷?”


    “我……我隻要知道你沒受傷就好了。”


    “那,我就不繼續了?”


    羅蘭一臉惶惑的點點頭,剛剛被嚇出的兩泡眼淚還綴在眼角,要掉不掉的:“怎,怎麽了?”


    “沒什麽,隻是我不想說而已,畢竟我並沒有完全信任你。”素意直言道。


    羅蘭的臉此時真的一白,他抿了抿嘴,狠狠的吸了吸鼻子,毅然點頭:“哦,哦,沒關係,我知道的,我,我懂。”隻是表情還是很傷心。


    “不,你不懂。”素意搖搖頭,“我的不信任,不是針對你,是針對所有人。”她笑了笑,“身在敵營,容不得我不信任。”


    “可我以為,你今天坐在這……學習……為破解潘多拉做準備……我們所有人,就應該是戰友……是同胞啦?”


    前提是我一輩子是陸垚吧。


    樊素意低頭看電子板,表情漠然。


    她心裏其實還有一些發冷,為她差點毫無芥蒂的和羅蘭聊起“那一晚”。天知道因為杜克他們從來沒問過她“那一晚”的情況,她其實還沒有係統的理過應該怎麽編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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