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介紹伊甸園的時候,其實一張照片都沒有,全都被伊甸園自己人銷毀了。


    陸終於有了點興趣,看著他:“艾蘭妮·波普?”


    “額,對。”哥羽竟然有點緊張,還重複了一遍,“艾蘭妮·波普。”


    “我聽說過她。”陸竟然道,“傳奇女性艾蘭妮·波普。她已經死了吧,據說紀錄片在一台播放,但……我接收不到一台。”


    “哦,信號台……有些還沒網絡搜索的,還有點真話……”哥羽揉揉鼻子,“因為我有參與紀錄片拍攝,額…”他又看看杜克,沒往下說。


    “為什麽要跟我介紹她。”陸問,“或者沒有一開始就和我介紹她?傳奇女性,艾蘭妮·波普。”


    “因為,我們以為,你可能會,並不喜歡聽她的故事。”哥羽表情複雜,“某方麵講,她做了,你們……並不喜歡的事情。”


    “伊甸園並不喜歡的事情?”


    “是。”


    陸嗯了一聲,似笑非笑:“我以為你們對我和顏悅色是因為我為人類的繁衍背叛了伊甸園……結果現在你告訴我我會不喜歡你們的傳奇女性?所以在你們眼裏我還是一個鐵伊甸園?”


    “不,不,不是這個意思隻是我們,額……”


    “但你蘇醒後的表現就像個鐵伊甸園。”杜克冷冷的打斷哥羽窘迫的解釋,“鐵到我們以為你不是陸。”


    “更像芳芳林德伯格?”陸笑眯眯的。


    “……對。”


    “哈!說實話現在提到她的名字我還是抑製不住的好感,說不定我真的是她呢?”


    “不,你不是。”哥羽瞪著杜克,阻止他接下來的話,“你不是芳芳,哦,你就是陸,不可能是芳芳的,你是亞洲人。”


    “哦……她們都不是亞洲人。”


    “不知道……”連這都不知道,哥羽更加窘迫,“但芳芳肯定不是。”


    “基因技術都掌握了,誰知道呢?”陸仿佛鐵了心的要證明自己就是芳芳林德伯格。


    杜克簡直氣炸了,即使到現在他都沒打開過麵罩,可是陸就是知道他此時一定臉色鐵青。


    “好了。”她先翹起二郎腿,一副玩夠了的樣子,“迴來,艾蘭妮怎麽了?”


    她抬頭看著投影儀裏的艾蘭妮,那應該是她最風華正茂的時候,一個黑發碧眼的美人,隱約有點亞洲血統的長相,雖然坐著,但隱約可以看出圓潤的身材,一身學士服,正抬頭朝著一個中年婦女微笑,那個中年婦女和她有五分相像,但是是個純歐洲人,瘦削,褐發,臉上滿是經曆世事變幻後的滄桑。


    “艾蘭妮波普。”哥羽歎息一般,“她旁邊的那位,才是我最主要介紹的對象,她的母親,安妮·波普,是最先加入天賦公平黨的一批,但是在伊甸園戰爭爆發後,離開了你們組織,開始致力於和平談判和難民收容。”


    “哇哦。”陸破天荒的不知道該說什麽,於是不冷不熱的驚歎了一聲。


    “是她促成了戰後的和解,讓大部分家庭迴歸平靜,並且有很長一段時間平穩期。但這一切,隨著潘多拉病毒宣布無解而再次打破。安妮波普因為前天賦公平黨成員的身份再次受到審查,女性受到嚴密保護,但這於挽救人類繁衍無濟於事。”


    “就在這時,一個科學組織宣布,安妮受孕,成功孕育了一個女嬰。對方是一個亞洲人,但因為精子銀行的行規,男性身份不予公布。”


    “那時,人們還沒有絕望,安妮的成功受孕也讓他們看到更多希望,艾蘭妮是當時全人類投票出來的名字,隨母姓。她和最後一批出生的女嬰一起在所有人的希冀中長大……沒錯,她們是最後一批。”


    說到這兒,連哥羽都沒法用平常心麵對麵前罪魁禍首的一員:“如果你不是陸,我都想問一句,你們滿意了嗎?”


    陸聳聳肩。


    “艾蘭妮從希望變成絕望,她們這些女孩幾乎是戰戰噤噤的度過她們的前半生,在安妮等母親的保護下盡量過正常的生活,她們戀愛,亻故愛……體檢……沒錯,不僅她們的母親,連她們也已經完全無法生育。全世界的人們這時候才明白,他們僅有的希望,竟然是區區一萬八千七百二十四個早期實驗用保存下來的,未受感染的冷凍子宮。”


    “所以你們克隆子宮了?試管到底?”


    “是的。”


    陸點頭:“明智的選擇。”她難得的有些歎息:“確實連累了她們。”可多的,她並沒有說出來。


    哥羽沒有從她臉上看到愧疚,他很失望,繼續道:“安妮波普她們,為了保護女孩們做了很多努力。她們尋找各種機會向社會質問為什麽會發生這些,究竟誰才是原罪,到底怎麽樣才能平穩的繼續下去,該不該將仇恨綿延下去……”


    “那麽,她認為,究竟誰才是原罪呢?”


    “所有人。”哥羽盯著陸,“我知道你想的什麽,但沒有,她還是認為是所有人,有你們,有我們……男人。”


    陸不置可否。


    “她認為天賦公平黨原本的訴求是正常,合法的,但是在芳芳受到綠教的致命傷害後,她們才不得不采取同樣極端的手段反擊。這一開始其實是兩個極端組織的對抗,就像商業大片一樣,恐怖組織要毀滅世界,主角去阻止。但是事實不會像電影裏的恐怖組織那樣蠢,把自己要毀滅世界的意圖暴露無遺,你們手裏握著這樣的武器,你們憤怒了,你們用了,然後,世界真的要毀滅了。”哥羽的語氣一點都不像內容那樣玩笑,他甚至有些寥落,“其實大家都有做過拯救世界的嚐試,我們相信你們一開始也並不想和這個世界同歸於盡,甚至認為就有現成的解藥在哪裏藏著,但這一切……都隻是設想……甚至幻想。”


    “這點,我同意。”


    “什麽?”


    “依照我此時的想法,這樣的做法太愚蠢了……肯定要留一條後路。”她沉思著,咬起大拇指,“但是……”


    “什麽?”杜克和哥羽同時往前一步,眼中閃閃發亮。


    陸一攤手:“我失憶了。”


    “……好的。”哥羽深吸一口氣,冷靜道,“希雅醒來後,肯定會麵對審判。你如果,真的能,參與開發,隻要你努力了……我們歡迎你。”


    “在你們臉上沒看到歡迎。”


    “抱歉,現在真的很難裝出來。“


    “好吧,那麽,艾蘭妮呢,為什麽反而她是傳奇女性?”


    “她最堅強,她最幸福,她最有影響力。”哥羽表情出乎意料的柔和下來,“她是所有人的女兒,所有人的妹妹,所有人的姐姐,後來是所有人的媽媽,在她死時,她是所有人的奶奶。”


    他說著,翻動投影頁麵,裏麵一張張一幕幕,全是艾蘭妮。她一直在笑,大笑,微笑。她懷中抱著嬰兒,手裏拉著小男孩,她給滿身泥濘的少年擦臉,給挺拔的青年戴上勳章,後來被那些優秀的青年們攙扶著,顫顫巍巍的撫摸搖籃中嬰兒的臉頰,她的全息影像在課堂上輾轉,她的巨幅照片在摩天大樓上朝著所有人展開笑顏。每一個男孩、少年、青年乃至中年和老年,都會無意間為她駐足,在她的一顰一笑中流連。


    從一開始她身邊還有幾個女性,到後麵她們漸漸變少,最後隻有她一個人,鶴發雞皮,依舊在微笑。


    畫麵止於她在水晶棺中,安詳閉目,嘴角有笑紋。


    陸抬起手指張了張嘴,但看了看哥羽和杜克失神的樣子,破天荒的忍住了。


    可她的心情卻隨著艾蘭妮在水晶棺中的樣子跌倒穀底,甚至不得不鬱悶的發現,她的眼眶竟然有點酸澀。


    到死時,終於不笑了。


    艾蘭妮·波普。


    “女人隻會被女人的痛苦所觸動,那將會是所有我流淚的原因。這不是軟弱,這是心痛,和對自己無能的愧疚。”


    她的腦中忽然出現了這麽一段話,抑揚頓挫,伴著一張模糊的臉,和清晰的,流下臉頰的眼淚。


    她不知道那是誰,她想不起來,但她可以肯定,在聽著這段話時,她也在流淚。


    陸哭了,無聲的,嘴角微翹的。


    她手扶著下巴,眼睛盯著艾蘭妮,任由淚水滑進指縫,流入嘴角,掉進領口。


    杜克和哥羽幾乎驚掉下巴。


    這個在他們看來,會用冷漠和惡劣和他們鬥一輩子的,永遠不可能在他們麵前流露絲毫軟弱的女人,竟然這麽輕易的,突然的就流下了眼淚。


    “你……你不要難過,”哥羽語無倫次,“她,她走得很安詳,沒有痛苦,所,所有人都愛她,真的……”他抬起手,企圖揮手把棺材這一幕移開,可是陸阻止了他:“別動。”


    他僵在原地。


    陸隨意的擦了擦眼淚,一點也不在意兩個男人的反應,她起身,緩步上前,極近的看著艾蘭妮的睡顏,微笑了起來。


    “如果要說愧疚,那也隻有對她的愧疚了。”


    她長長的,近乎顫抖的歎了口氣,微微轉頭對杜克道:“我想,你們應該祈禱我遲點……或者不要恢複記憶。”


    “為什麽?”


    “至少聽著你們的一麵之詞,我會單純的認為,伊甸園的所作所為真的弄巧成拙……傷害到了這個,我們曾經發誓要保護的,女性。”


    “傷害?什麽傷害?”


    “艾蘭妮,還有其他那些,最後的女性,笑了一輩子吧?”


    沉默。


    “沒有別的內容了嗎?要告訴我的。”陸問。


    “沒,暫時,沒有了。”


    “那勞駕出去吧,讓我一個人哭會兒。”


    “……”


    陸還是癡癡的看著艾蘭妮,微笑柔和,淚如泉湧:“我真的心疼她。”


    杜克和哥羽對視一眼,無聲的走了出去。將房間留給陸和艾蘭妮。


    陸站了一會兒,擺擺手指,將艾蘭妮的一生又看了一遍,還有她身邊那些和她同一代的,最後的女性。


    她真正的感到心間的揪痛,於是不願再看,站到落地窗前看著夕陽,抱臂,沉默。


    “或許我真的會那麽做。”她忽然自言自語,“如果當初的我,會預想到今天這一幕的話……”


    她不再說下去,沉思起來。


    第7章 麥坎和澤洛


    介紹波普母女竟然能產生這樣意想不到的效果,這讓研究院的人頗為振奮。


    陸不是不可戰勝的,看!一個死掉的女人都能讓她哭!


    陸當然發現了不同,在杜克一大早給她送見人的衣服的時候,她一邊換,一邊在更衣室裏逗他:“我哭了,你們觀察報告怎麽說的?”


    “沒有報告。”杜克在外麵懊惱。


    “沒有嗎?要是我肯定會記一筆,如果你是世界上唯一一個活體男人的話,我會寫,這個男人內心還很柔軟,尚有可掌控之處,如果需要,可以針對這一點稍作計劃。”


    “我們是生命研究院,不是精神病院。”


    “哦!我以為從裏到外全方位研究我是你們整個院的終極目標。”


    “你不要太想當然了,陸,在我們這你還不算是傳說中的生物,至少二十六歲以上的人都親眼見過女人。”


    “也對呀。”陸在更衣室裏點點頭,又問,“那麽,幾歲以上的人沒有擁有過女人了呢?”


    “……”


    “或者說,艾蘭妮最後一個情人是什麽時候?”


    “她有丈夫。”杜克咬牙,“一個。”


    “那真是我小看你們了。”陸還真有些驚訝,她換好衣服,走出去,在杜克麵前轉了一圈,“怎麽樣?”


    杜克想隻看一眼,但是看了一眼就沒法抑製第二眼,第三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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