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照上府將軍們的判斷,李錯這次突擊行為隻能用莽撞來形容,全軍覆沒的概率超過了九成,但是誰也不想說李錯的作戰方式一定是錯誤的。


    第一,即便自己說對了,也隻會被當成不折不扣地烏鴉嘴,以後遭受同僚排擠也不一定;


    第二,萬一李錯人品大爆發,自己說錯了,那就證明了自己的無能。


    那是不是讚揚李錯就萬無一失了呢?也不盡然。畢竟李錯成為烈士的概率太大,萬一自己說李錯會贏、做的好,可最終結果是李錯陣亡,一千人被數萬獸人包了餃子。那不是說明自己看人不準、沒有先見之名嗎?


    所以雖然有三條明路可以走,但二十四人基本都非常明智的一條路都沒有選,實在是讓蕭逸飛很無奈,心中也有了一絲黯然,一絲失落和一絲憤怒。


    之前蕭逸飛之所以會失態,就是因為他把那一千血騎當成了自己同生共死的兄弟,這些人在他的心裏,擁有沉甸甸的分量。所以在聽到他們可能深陷絕境,蕭逸飛才會亂了方寸,甚至立下失敗就要將李錯砍頭的誓言。


    而眼前這二十四人,卻隻顧著自身的利益,不斷地打著官腔推諉,一點責任都不肯承擔,完全沒有考慮到,那一千多人可是自己的同胞夥伴啊!


    對此,蕭逸飛隻能自我安慰:“他們剛來左武衛,與士兵沒有情誼也屬正常,希望以後能培養出同生共死的感情。一般來說,有什麽樣的將領,就會有什麽樣性格的部下,隻要自己以後注意以身作則,左武衛以後一定會是一支無比團結的隊伍。


    正當蕭逸飛以手支額,剛剛接受這個無奈的現實時,一個清亮的聲音透過令人厭惡的嘈雜、無比清晰地傳入了蕭逸飛耳朵中:“蕭大將軍,末將願意帶領一千血騎,立刻出發接應李錯統領。”


    大營中的嗡嗡議論聲瞬間消失,奇跡般的安靜了下來,蕭逸飛抬起頭,眼神落到了從隊列中走出的一個英姿颯爽的副將身上。


    這是蕭逸飛第一次正麵打量顏恕,持續時間也隻有一秒鍾,可是這個景象卻如畫麵般定格儲存進了蕭逸飛的腦海之中。


    在幾十年之後,蕭逸飛彷佛還能清晰記得那名擁有清亮眼神的女將軍,在比她級別高的許多人都隻為自己考慮的時候,勇敢地站了出來,發出了振聾發聵的聲音。


    大帳中陷入了短暫的沉默,緊接著所有人的視線都集中注視在了蕭逸飛的臉上。


    收起內心的感動,蕭逸飛用低沉的聲音道:“我們得到的消息已經是發生在三天前的事,也就是說,戰鬥早已開始,甚至現在已經結束。即使你晝夜不停地全力奔馳,趕到虎跳峽也需要三天三夜,來不及了。”


    顏恕肯定地道:“來的及,不論什麽時候,拯救自己的夥伴,都來得及。”


    有了蕭逸飛的表態,龍軒心中就有了底,慢條斯理地勸解道:“顏副將,你擔憂同伴的心情,我們都能夠理解。但是如果李統領已經戰勝,你這一千人去了發揮不了作用;如果李統領真的不幸落敗,你這一去非但於事無補,反而容易讓你,讓你帶去的一千同伴陷於危險境地。”


    一般來說,軍中的第一、二把手都提了反對意見,做屬下的就應該知難而退,但是顏恕沒有絲毫動搖,再行了一禮,斬釘截鐵地道:“龍將軍說的有理,而且你說的我也能理解。但我不能在明知戰友陷入危險境地的時候,還什麽都不做。


    如果他們勝利了,那麽最好,如果他們失敗了,我會給他們收屍。”


    你這麽情深義重,那把我們反襯成什麽了?龍軒笑了笑,還沒開口,蕭逸飛便盯著顏恕的眼睛道:“有一腔熱血是好事,但是很多事情,光有熱血隻會幫倒忙。


    正義、理想、情義、勇敢等等原則,都是我們必須堅持的,但這些都必須在擁有一個前提下才能實現,那就是‘理智’。身為一名將領,肩負著手下千人的生死,如果輕易的就失去冷靜,失去正確的判斷能力,那不管是對你、還是對你的下屬,都將會是一場不折不扣的災難。”


    顏恕也毫不猶豫地與蕭逸飛對視,等蕭逸飛說完,她又注視了蕭逸飛三秒鍾,突然彎腰向蕭逸飛鞠了一個九十度的躬,然後轉身大踏步的往帳外走去。


    隨著她的急速轉身,她背後的紅色披風隨風飄揚,一如她激蕩的心情。


    既然你們不願意出兵,那我就自己一個人去。


    “僅有口舌之勇,年輕……魯莽,這種笨蛋,我很喜歡啊!”戰天緩緩站起道,“蕭大將軍和諸位同僚,那我也就先告辭了。顏副將,請等我一下,我和你一起去。”


    蕭逸飛抬手道:“請等一下。”


    如果以後還想在左武衛這裏呆下去,大將軍的話自然不能不聽,兩人都是轉身行禮道:“大將軍。”


    “你們兩個都不用去了。”蕭逸飛淡淡地道,“因為我相信李錯一定會贏。”


    聽到蕭逸飛的話,眾人心中都是很不以為然,戰場的形勢應該說很明了了,李錯這麽一點人對抗數萬人,能夠保命就算不錯了,還想贏,下輩子吧。


    可惜這個世界總有許多出人意料的事。


    戰天和顏恕互望了一眼,都看到了對方眼裏滿滿的無奈,之前蕭逸飛沒有明確表態,他們還有理由離開,現在再走,就有藐視上級的意味。剛報到就被扣上目無尊長的大帽子,實在不值。並且軍令如山,如果公然反抗大將軍的命令,蕭逸飛就是公然將他們關起來,也是理直氣壯。


    兩人隻能迴各自的座位上坐了下來,與此下降地還有帳中原本還算熱烈的氣氛,幾乎所有將領心中都在想:“如果以後我單獨領軍陷入了困境,大將軍會不會來救我?”


    這時方圓的聲音響起:“稟報蕭大將軍,有前線迴來的獅鷲騎士請見。”


    “讓他進來吧。”


    一名臉上疲憊卻難掩興奮的獅鷲騎士大踏步走入營帳,高聲道:“參見蕭大將軍。”


    “免禮。虎跳峽一戰,軍情如何?”


    聽到蕭逸飛的詢問,幾乎所有的將軍都把心提了起來,不知何時,他們已經將李錯的命運和將來的自己聯係到了一起。


    “迴稟大將軍,大捷!雖然我迴來報告時戰鬥還在進行,但毫無疑問,這是一場重大勝利。根據我們目測,獸人已經陷入全軍崩潰的困境。相信等下一名兄弟迴來,大將軍就能得到確切的勝利消息。”


    聽到獅鷲騎士的迴報,眾將領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贏了,開什麽玩笑?龍軒霍然站起,轉頭看看穩穩坐著的蕭逸飛,訕笑了下又坐了下來。


    才一千人,加上不知道在哪裏的五百獸人狼騎,在不利於騎兵衝擊的地形中,能夠擊敗數萬獸人戰士?這怎麽可能?這絕不可能。


    蕭逸飛麵色不變,心中卻是大喜,李錯啊李錯,我果然沒有看錯你!你唯一的錯誤或許就是取錯了名字,你應該叫“李對”才是!


    雖然心中激動,蕭逸飛卻用一副早知如此的表情道:“可有攝像石記錄?”


    “有。”


    沙盤褪去,攝像石融入了黑水晶的桌麵中,頓時一副清晰的3d畫麵呈現在了眾人眼前。


    攝像石的畫麵效果和“天空之眼”差不多,隻是多了聲音,所以畫麵一出來,眾人就聽到一個滿是訝異的男聲響起:“這麽就衝鋒了,李統領瘋了嗎?啊,已經開始記錄了嗎?不好意思!對不起!”


    眾人完全沒有在意那名獅鷲騎士的道歉,因為他們的注意力已經完全被那一道排成鋒矢陣的鋼鐵洪流所吸引。雖然時間是晚上,負責攝像的獅鷲騎士也在半高空,可眾人依然從那一千名衝鋒的血騎身上感受到了凜冽的殺機。


    短途衝刺,狼騎的速度確實不如血騎,可是攝像石裏隻看到了一千奔馳的血騎,利昂所帶領的五百狼騎卻並沒有出現,他們到底在哪裏?


    舉槍、平端、殺!


    獸人明顯沒有做好自己後路遭到襲擊的心理準備,那倉促組成的防禦陣線在血騎鐵犀利的攻擊前,如同紙糊一般,瞬間就被撕裂的七零八落。一時間,攝像石的畫麵之中都是唿天搶地的獸人。


    戰天低聲嘟噥道:“哪個混蛋說左武衛戰士的實力低微了,這氣勢,這衝擊力,絕不比我帶過的老兵差上哪怕一分!”


    但是血騎的衝擊力雖強,可礙於虎跳峽狹窄的地形限製,即使一些被死亡的恐懼嚇破了膽的獸人想要逃跑,也隻能被逼著往大營方向逃。獸人那麽多人匯聚,就是用人命,也可以把人類騎兵的速度拖慢下來;而一旦失去了速度優勢,一千名血騎對上數萬人獸人,勝負結果不言而喻。


    可是在人類血騎的衝擊力漸漸減弱,獸人的血性終於被激發準備一哄而上的時候,第一個轉折出現了。


    慘叫聲、嘶吼聲、滿是不信的怒罵聲,突然從獸人後隊不斷響起。就連那些明亮的火把和夜明珠,也一個接一個的熄滅了。


    畫麵迅速前移,在附近最後一個火把熄滅時,眾人正好看到一名麵目猙獰的獸人長刀橫掃,將背對著自己的四名同類同時腰斬。


    眾人頓時明白了那五百狼騎的蹤跡,他們憑借著荒原巨狼長於奔跑耐力足的優勢,竟然先一步混入了格怒的大軍之中,並在人類衝擊力減弱的時候,突然暴起,大肆屠殺還來不及反應的同類。


    雖然畫麵中戰鬥區域變成了一片黑色,偶爾有火光出現,也迅速被熄滅,但是眾人卻是清楚的知道那裏發生了什麽事,那就是混亂,無邊的混亂。


    無數獸人在黑暗中如無頭蒼蠅般亂砍亂殺!他們不知道被自己殺死的是奸細,是瘋子,還是無辜的同伴,但是不管是誰,他們都停不了手,因為如果自己不動手,就很有可能被奸細、瘋子、同伴砍死。


    一些軍官叫喊著讓麾下的士兵朝著自己靠攏,但是他們的努力,隻是讓他們遭受到了更多、更隱蔽的攻擊,很快,所有的組織都被打散了。


    一時間,在那一大片被黑暗所籠罩的區域之中,彷佛是兩支勢均力敵的軍隊在拚死廝殺。


    原本地形對獸人有利,但是現在這地形卻是讓他們欲哭無淚。


    如果是開闊地,他們還可以四散跑開,這樣一來,那些還在砍殺同伴的奸細就可以很簡單地就被分辨出。可惜他們兩邊是岩壁,後麵是高聳的關口虎跳峽,前麵則是兇悍的有如惡魔的人類血騎。


    這個地形,已經變成了真正的絕境。


    如果光榮戰死還罷了,像現在這樣不明不白地死在自己人的手裏……許多獸人隻覺絕望和悲愴在胸口中左衝右突,最後化成一句句淒厲的唿喊:“弟兄們,別殺了,別殺了,求求你們別殺了!”


    “我投降了,我投降了,不要殺我,不要殺……”


    “為什麽,這到底是為什麽?武神,我祈求你讓我像一個戰士般死去吧!”


    聽見那一聲聲滿含悲憤的唿喊,營帳中的一些將軍也是微微動容,他們設想自己落入那樣的壞境,一片黑,邊上都是互相殘殺的同類,自己隨時可能會被同伴殺死,無處可逃……世界上難道還有比這更慘的事嗎?


    如果隻是這一千五百人,獸人還有翻盤的機會,畢竟峽上還有大軍駐紮,如果能夠壯士斷腕,他們隻有居高臨下丟石頭,就能將峽下所有生靈一掃而空,可惜在峽上獸人頻繁調動的時候,右武衛的攻擊也到了。


    在幾十名擁有金色光翼的人類帶頭攻擊下,身著黑色鎧甲,嘴銜利刃的右武衛源源不斷地湧上了虎跳峽。


    這是第二個轉折,對獸人來說,也是定音的一錘。


    眾人不用思考,已經知道接下來發生的事。軍心渙散的獸人對上兩萬名訓練有素的右武衛……這場戰鬥的唯一懸念,是“武神”是否會降臨拯救他的子民,否則獸人再無翻盤的可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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