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沙滾滾，戰馬嘶鳴，箭矢橫飛，刀光劍影。
金鍾銘依舊是那身白衣秀才文士裝，卻多加了一個玄色大披風，此刻的他又重新變成了那個野心勃勃，睥睨天下的西廠督主雨化田。
而眼前則是劇組費盡心力、人力、物力而搞出來的最終決戰的大場景。
黃沙滾滾，那是幾十位器械組場工努力製造出來的效果。非隻是小型吹風機，大型吹風機也都被他們以人力背在背上，雖然風力強勁到三個人一起扶著還需要緊抓繩索才能站穩的地步，但整個場地內卻秩序井然，一個吹風機出了故障立即有人背著另一個吹風機接力跟上。
戰馬嘶鳴，那也是幾十位馬匹組場工費勁心力的結果。有的馬需要迎著鏡頭衝鋒，有的馬需要嘶鳴臥倒，有的馬需要中箭身亡。為此，馬匹組用盡了各種手段——馬上操控、馬下拖拽，甚至金鍾銘還親眼看見有一匹馬由於需要整個翻倒在地，以至於場工不得不把它整個先捆綁起來係在車輛後方，然後越野車突然發力才讓這匹馬成功四個蹄子翻滾朝上。
箭矢橫飛，那就更不用說了，這場戲裏守在客棧內的西廠商隊眾人個個憑險持弓，而攻進來的西廠軍事化的番子則是個個策馬持弩。而為了完成這種大場麵，拍攝出近乎於戰場的弓矢橫飛的情形，劇組非但請來了上百位有著馬術、武術功底的群演背弓持箭，在眼前的沙漠上策馬奔騰，更是一口氣架設了幾十台攝像機，它們或高或底，或遠或近的抓拍著一切精彩的鏡頭。
至於刀光劍影，其實也不用多說什麽，因為徐克最擅長的就是各種奇門兵器的製作，不過這並不意味著他的電影裏兵器隻是奇形怪狀而已，恰恰相反，他親自畫出來的每一個兵器幾乎都能角色想契合。就如同趙懷安那平平無奇的長劍，簡簡單單大巧不工，暗示著這是一個有著領袖風範的俠客；而淩雁秋那個飄忽不定的轉手劍，則說明這個女人用情至深卻又瀟灑至極；還有布嚕嘟內外雙刃的乾坤圈，隻要看一眼你就會覺得這個韃靼女人足夠野性神秘；至於哈剛童嘎的巨型盾牌，隻要往地上一亮就能直接展示出這個人的英武強悍；還有顧少棠的關刀配迴旋鏢，一個直來直往，一個綿綿不絕，象征著這個角色一方麵行事豪放一方麵卻又情意纏綿……
甚至，說到這個話題時就不能不提到雨化田身邊番子捧著的那把劍，這把劍看似隻是一把削鐵如泥的普通寶劍，但真正用出來以後卻能同時飛出兩把輔劍，以真氣馭之，可殺人於無形。所以，這把劍其實是一把‘三子劍’，用徐克的話來說，它象征著雨化田這個角色的深藏不露！
然而……瞥了一眼這把精心打造出來的道具劍，又迴頭看了眼眼前的壯觀場景，金鍾銘卻不由的生出一股落寞的心緒……可惜了！
“a組一號機。”安坐在總控室內的徐克突然拿起對講機下了命令。“注意小金的表情，給個特寫！對，就是那種落寞的表情……很好……沒問題的，就這麽拍！”
“他在想什麽？”坐在一旁的無所事事的編劇何冀平忍不住問道。“這種眼神放在一開始西廠內戰的時候出現是很精彩和應景的，那時候的他可以對自己部下的愚蠢和背叛感到一絲無力，可現在都打成一鍋粥了，不該是這個反應吧？”
“無所謂。”徐克拿著雪茄搖了搖頭。“冀平你不是導演，不懂這裏麵的東西。這次的大場麵，咱們同時動用了十五個導演，幾十台攝像機……這種情況下，其實所有的時間、空間的邏輯性都是不存在的，一切的一切都需要交給後期剪輯來梳理……”
“哦，我明白了。”何冀平連連點頭。“所以咱們不能光把覺得有戲的鏡頭給留下來，覺得沒戲也要留下來，對不對？”
“對的。”一口雪茄抽下去之後，徐克手指著屏幕跟對方商議了起來。“更何況他這個眼神我真的覺得蠻有味道，你說放在開戰的時候是個好想法，但是……我第一反應是，咱們可不可以把這個鏡頭放在大檔頭戰死的那一刻呢？這兩個人之間應該有些隻可意會不可言傳的東西吧？”
何冀平微微一怔，然後開始認真的思考了起來。
連綿大戰在劇情中的時間隻是一天的時間，在電影銀幕上估計隻有小半個小時左右，而且還不確定。但是，劇組在實際拍攝中，那怕是沒有算上之前的準備活動，迄今為止也足足持續性拍攝了十幾天的時間。
在這十幾天的時間裏，幾十台攝像機幾乎每個白天都是從日出一直開機到日落，而3d總控室那裏，幾乎是一天二十四小時從不間斷。相對應的，白天是馬匹、器械、車輛等場工再加上演員們一起辛苦，晚上則是特效、剪輯、編劇、美工等等軟性技術人員們通宵工作。至於導演組這個劇組的核心，則幾乎是用一種睡了醒醒了睡的方式來熬過這段日子。
不過，這麽辛苦也不是白幹的，時間來到四月下旬，隨著位處內蒙和京城連線中央的天漠影視城都開始變得暖和了起來，這場大戲終於也快要落幕了。
“明天主要是補拍，都是一些小的場景，主要是為了讓劇情連貫一些，主要是演員的文戲……也算是最後的辛苦了……”酒店會議室裏，徐克一臉疲倦的敲了敲眼前的文案。“通知一下需要補拍的演員。”
“都在這兒呢。”張之亮迴手指了一下偌大的會議室。“通知什麽？”
“啊。”徐克不好意思的笑了一下。“忙糊塗了，明天宇春和小鎂還有盛鑒，你們三個需要把譚魯子戰死的那個鏡頭重來一遍。周訊……沒有任務，可以休息了。但是李老板你的任務比較重，你先得和少皇一起，給大檔頭死前的那場戲加點鏡頭，然後還要跟小金一起在沙漠裏補兩個馬上的鏡頭……小金呢？”
所有人都四處張望了起來，還真沒發現金鍾銘。
“要打電話嗎？”李連傑本能的摸向了手機，卻發現自己一身戲服都沒換，哪來的手機？
“不用。”張之亮擺了下手。“估計也沒帶手機，到其他房間問問劇組裏其他人，他最近很喜歡跟場工們混在一起。”
立即有人起身跑腿去了，而後也確實很快帶迴了消息：“有個場記丟了錢包，裏麵有好幾千塊錢，金鍾銘先生帶人迴沙漠那裏幫他找錢包去了……”
會議室內的眾人相互對視了一眼，卻都沒有開口，這種事情……怎麽說呢，沒法說的。
“哦。”果然，徐克也隻是應了一聲，並沒多說什麽。“那等他迴來我和李老板直接找他好了……還有什麽事嗎？”
看到會議室裏安靜了下來，忙了這麽長時間，突然閑下來無事可做也挺可怕的。
不過，看到這個情形，專業製片人孫合彬突然笑著開了口：“老爺，我倒是有個想法。你看啊，既然都來到這份上了，馬上再去白洋澱那邊拍攝船戲的話，恐怕就隻會有幾位主演跟著過去了（金鍾銘、李連傑、樊少皇）……場工更是要走一大半。我的意思是，趁著天漠這邊的戲結束，咱們辦個殺青宴吧！畢竟，對於整個劇組而言，明後天恐怕就是最好的戲份了……”
“好！”徐克努力從疲憊中擠出一絲笑意。“應該的……實際上，我想了一下，殺青宴放在大後天，後天大家好好休息一下，養足精神！大家進咱們《龍門飛甲》劇組前個個龍精虎猛的，不能出了劇組個個像是累死鬼一樣……”
眾人哄笑一聲，然後自然而然的散了會。
不過，會後張之亮卻慢了半步，然後的主動的綴到了徐克跟李連傑的身後。周圍的人自然知道這是劇組裏最大的三位要說話，於是紛紛假裝沒看到，然後各自加快腳步散開了，就連周訊也背著手晃晃悠悠的迴自己房間了。
“怎麽了老張？”李連傑精神還好，他一邊走一邊給身後的張之亮讓開了一個位子。
“是這樣的……我覺得小金最近情緒有些不對。”張之亮低頭應道。
“我也看出來了。”徐克耷拉著眼皮答道。“幫著場記找錢包，還幫著大鵬背風扇……這樣的事他最近幹的太多了，可是話說迴來……他沒耽誤拍戲的，而且這都快拍完了，對不對？”
“現在是沒有。”張之亮搖了搖頭。“可是去白洋澱還有一場大戲……而且主要就是李老板、他、少皇三個人了……”
李連傑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話雖如此，但小金的職業態度還是沒的說的，四五年前我就對他印象深刻，韓國人的職業態度、美國人的開放性思維，再加上中國人的務實在他身上都能看得到。”
“我不是在指責他。”張之亮再度搖了搖頭。“我也很信任他，但是……現在整個劇組不都有些鬆懈嗎？”
“什麽意思？”徐克立即沒有了倦意，就站在酒店走廊這裏停下了腳步，李連傑也認真的看向了這位在劇組裏實際扮演著‘救火隊長’身份的大導演。
“老徐。”張之亮認真的答道。“電影拍了三個多月了，而且主戰場就是天漠這裏，再加上大家這段時間這麽辛苦，所以……哪怕是很多人心裏明白還有戲要拍，但也估計提不起之前的那種精神頭了。我個人估摸著，等明天一過，大家就都會徹底放鬆下來的……這是人之常情，不然剛才小孫也不至於提議在這裏辦殺青宴了？”
“有道理。”李連傑連連點頭，大家都是在片場生活了幾十年的人，之前沒想太多是因為實在是太累了而已。
“你是覺得……小金會因為經驗少繃不住？”徐克皺眉問道。
“我……不知道。”張之亮想了一下後還是搖了下頭。“小金看起來不像是那種會繃不住的人，但是……我搞不懂他現在到底在想什麽，這就讓我心裏很沒底，再加上你們去白洋澱以後我就準備迴香江休息了，所以想走之前好好的問問他。”
徐克為之默然。
但就在此時，眼神敏銳的李連傑突然指向了酒店電梯入口的位置：“機會來了，說曹操曹操就到，小金迴來了。”
徐克和張之亮一起抬頭看去，果然發現從電梯裏走出來的正是金鍾銘。
“對不住啊。”金鍾銘首先開口了。“開會說什麽了，是不是明天要補拍？”
“沒錯。”李連傑輕笑著應道。“明天咱們倆那場立在馬上交手的戲份要重新來一遍。”
“沒問題。”金鍾銘答的很利索。“還有什麽事嗎？”
“大後天要辦殺青宴。”張之亮跟著補充道。“然後再去白洋澱。”
“應該的。”金鍾銘還是迴答的很利索。“大部分人去白洋澱前都要走，說殺青宴有些早，但散夥飯是真話。”
張之亮和李連傑對視了一眼，卻也都無話可說了。
不過，徐克這時候卻突然開口，很自然的接過了話茬：“對了，那個場工的錢包找到了嗎？”
“找到了。”金鍾銘咧嘴笑開了。“老爺你肯定想不到錢包掉哪兒了……我們幾個人找了半天沒找到，最後竟然發現錢包是被壓在了那個駱駝的屁股下麵……”
徐克等人也忍不住笑了出來。
不過，笑完之後張之亮終於忍不住了：“小金……這些天我注意到你總是希望到處幫忙……而這又跟之前客棧裏拍攝文戲時的入戲狀態不像是一迴事，怎麽……是不是有什麽想法？”
金鍾銘終於認真了起來：“其實……也沒什麽，本來是怕動搖軍心，所以想等拍完電影再去跟老爺聊聊的，但既然你們問起來了，現在說說也無妨。”
“到我房間去。”徐克拍了下手，然後率先轉身。
晚上十點，劇組內的這幾乎可以稱之為最重要的四個人麵對麵的坐在了徐克的酒店客房內。
“我有點失落……”金鍾銘一開口就有些讓張之亮摸不著頭腦，但是李連傑和徐克卻都有了一些反應。
金鍾銘看了一眼這三個人，知道徐克跟李連傑都已經懂了自己的意思，就扭頭轉向了張之亮：“其實這部電影我之所以接了下來，一部分是因為老爺的熱情。另一部分……則是因為作為一個演員，尤其是漢文化圈內成長起來的演員，對於武俠總是有著一種屬於自己情懷的。但是，這幾天的拍攝，讓我有些……猝不及防的感覺。所有人都辛辛苦苦，盡力而為，而我這個戲份十足的主演卻什麽都不用幹，就是騎著馬站在那裏……”
“我懂你的意思。”金鍾銘還未說完李連傑就率先搖了搖頭，不過，這個問題他也確實最有發言權。“其實我也有同感，明明是很炫目的武打場麵，大漠駿馬、刀光劍影，可實際拍攝的時候我們卻隻是在背景幕布前麵穿著感應服裝隨意的揮幾下劍。我還好，我還有很多別的戲份動作，可是你演的雨化田，武功太高了，高到隻能用特效來演繹的地步，絕大多數時候別說使用招式了，就連隨意的動作都不用擺，隻是動動眼神，擺擺pose和表情就行了。可話說迴來，小金，同樣的感受之下，我其實並沒有你這種失落感……因為我李連傑已經老了，我的身體、心力都已經撐不住年輕時的那種武俠電影了，這時候還能在一部武俠電影繼續展現出自己的武俠形象……已經很知足了。實際上……這部電影之後，我真的是一點硬橋硬馬的動作片都不想碰了，人老了，失去的不隻是能力，還有激情。當然了……還是那句話，我很理解你的想法……但是真的也沒必要感到失落。”
金鍾銘微微頷首。
“其實這是沒辦法的事情。”張之亮搞清楚金鍾銘的失落以後反倒是鬆了一口氣，年輕人嘛，誰沒點衝勁。“這是時代的發展。小金你也是當過導演的，應該明白，卡梅隆把3d技術帶到電影裏以後，動作電影的規則就徹底改變了。”
金鍾銘談了口氣，然後仰頭躺在了沙發裏。
“就拿武俠來說。”張之亮攤了攤手。“你這個年紀的人覺得當年李老板和徐導合作的黃飛鴻是心目中的武俠經典，可實際上，當初黃飛鴻的真正代言人是關德興老前輩，他老人家拍了一百多次黃飛鴻，卻從來不用威亞的……所以當初他看到電影裏麵飛來飛去的李連傑以後直接就驚慌失措了。而現在新的時代到來以後變革在哪裏？那就是人和空氣的關係。以前武俠電影裏你的對手永遠是人，可現在你的對手永遠是空氣！你需要對著空氣舞劍、對著空氣出拳、對著空氣擺表情……因為一切的一切都可以在後期給你製作出來，甚至相比較於人跟人之間的對抗，人跟空氣的對抗，甚至於說是空氣和空氣的對抗還顯得更有優勢，這是因為現在的年輕觀眾更喜歡看那些在空氣中變化出來的視覺特效，就如同二十年前的年輕人喜歡看‘愛老虎油’一樣……小金，電影也是要屈從於時代的，現在這種變化未必是壞處。”
張之亮說的有理有據，但是，對於這種說法，金鍾銘卻選擇了搖頭：“張導，我可以理解李連傑大哥的說法，因為年齡和激情是個人的事情，那麽他這個前輩跟我這個後輩之間的交流，無論哪一種說法我都會很感激的接受……但是，電影理念的一些東西我卻不會把心思埋在肚子裏的。實際上，那怕你不說我也要講出來，我覺得一部電影，特效是一迴事，進步也是一迴事，因為這是市場選擇的必須……可是，不管怎麽樣，有一些東西始終是一部好電影的必需品，比如說……一個好的電影無論如何都是要有完整的故事情節和人物內涵的，因為後者是一部電影的靈魂。”
張之亮為之默然。
他這個反應倒不是覺得金鍾銘的話是正確到自己無可辯駁的地步，也不是覺得對方的話幼稚到無需辯駁，而是這件事情已經跟他無關了。畢竟，自己之所以在意金鍾銘最近的狀態，那是因為食人之祿忠人之事，既然來這個劇組當了導演，哪怕隻是二導演，哪怕過兩天就要走了，但光憑著職業道德，自己也要關注一下演員的心理狀態，這是自己的行事準則。
至於……關於一部電影或者說這部電影靈魂的問題，需要作出答複的隻能是徐克。
而果然不出所料，一直沒動靜的徐克又一次點著了一根雪茄：“說實話，小金，我等你這個表態等了很久，因為當初你剛來天漠這裏的時候我們就已經試著說起這個話題。但是，當時劇組麻煩很大……也就沒精力談它，而現在，既然劇組已經來到了最後階段，你也算是完成了一個演員的職責，那談談它也就無妨了。”
金鍾銘緊緊的盯住了徐克。
“我知道你真正感到難以理解的是什麽。”徐克放下雪茄煙，然後捏著下巴答道。“你不是對技術感到猶豫，而是對技術的份額感到不解……就像咱們這部電影，大家這十幾天這麽辛苦……那麽到了電影裏大家的辛苦能展現出來有多少？甚至……會不會根本比不上那個電腦畫出來的龍卷風？我可以明白的告訴你……恐怕是比不過的。你跟李老板在攝影棚裏比劃出來的龍卷風戲份要比整個劇組辛苦搞出來的對戰戲份要多！甚至也有可能會像你擔心的那樣，侵蝕掉劇情的完整性，讓劇情的邏輯性丟失……這一點，你應該感覺到了吧？”
“哎。”金鍾銘點點頭。“沒有了對雨化田前往古城原因的確切說明……這麽一個野心勃勃的人怎麽可能看得上一點黃金，他追求的應該是那裏的鍛冶技術甚至是操控天象的能力……但是，咱們之前的拍攝卻隻對此留下了一點暗示。”
“關於這一點我隻能說盡力而為。”徐克搖了搖頭。“你之前說我塞得東西太多，會讓觀眾看不清，而觀眾是沒有義務去探究裏麵細節的。所以，現在看來我確實有些自大了……但是，我無論如何卻也不會讓3d效果選擇性的退出……至於原因嘛，很簡單，你自己的在北影演講時就已經把話說出來了，如果連電影拍不了，又有什麽資格談論電影呢？我先得取得一定性的票房，然後才可以拍下一部電影，再然後才可以在下一部電影裏繼續討論技術和內涵。”
金鍾銘突然有些無力。
“小金……其實還有一個原因，你是個韓國人，我說了恐怕你很難理解，但是還是要說一說的。”徐克拿起剪刀剪去了手裏的雪茄頭。“那就是我從香江來到大陸，很早就感覺到中國電影其實一直處在一個很艱難的位置，想要在這裏生存，你需要克服很多東西，這種情況下我的選擇餘地很少……而且雖然我不是一個多麽有責任心的人，但是認真拍電影，認真帶團隊，這些東西我還是能做到的。在技術和劇情之間做出選擇，我隻能選擇技術……因為技術不僅會帶來票房，還會傳播下去。而劇情和人物內涵嘛，這種東西隻是一部電影的時效罷了……最多被真正的影迷罵幾句，對不對？”
金鍾銘忽的想起了之前對方送給自己的分鏡稿上的那句話。
“總之。”徐克突然音調高了起來。“這部電影的注定要因為3d技術的應用取得商業上的成功，還有技術上的口碑。但是，也肯定像你擔心的那樣，會因為大量應用3d技術而犧牲劇情，從而引來兩極分化的評價……但不管如何，我徐克都是有能力擔待的，因為這是我的電影！對不對？”
話到此處，金鍾銘還能如何？隻好選擇告辭，而李連傑和張之亮也都跟著起身離開。
“小金。”等金鍾銘走到門口時，徐克突然又喊住了對方。“既然你的環境比我好……那保持著這種理想化的理想……未必是件壞事！”
金鍾銘點點頭，然後鞠躬致意，告辭離開。
ps：還有書友群457160898，大家加一下。(未完待續。)
金鍾銘依舊是那身白衣秀才文士裝，卻多加了一個玄色大披風，此刻的他又重新變成了那個野心勃勃，睥睨天下的西廠督主雨化田。
而眼前則是劇組費盡心力、人力、物力而搞出來的最終決戰的大場景。
黃沙滾滾，那是幾十位器械組場工努力製造出來的效果。非隻是小型吹風機，大型吹風機也都被他們以人力背在背上，雖然風力強勁到三個人一起扶著還需要緊抓繩索才能站穩的地步，但整個場地內卻秩序井然，一個吹風機出了故障立即有人背著另一個吹風機接力跟上。
戰馬嘶鳴，那也是幾十位馬匹組場工費勁心力的結果。有的馬需要迎著鏡頭衝鋒，有的馬需要嘶鳴臥倒，有的馬需要中箭身亡。為此，馬匹組用盡了各種手段——馬上操控、馬下拖拽，甚至金鍾銘還親眼看見有一匹馬由於需要整個翻倒在地，以至於場工不得不把它整個先捆綁起來係在車輛後方，然後越野車突然發力才讓這匹馬成功四個蹄子翻滾朝上。
箭矢橫飛，那就更不用說了，這場戲裏守在客棧內的西廠商隊眾人個個憑險持弓，而攻進來的西廠軍事化的番子則是個個策馬持弩。而為了完成這種大場麵，拍攝出近乎於戰場的弓矢橫飛的情形，劇組非但請來了上百位有著馬術、武術功底的群演背弓持箭，在眼前的沙漠上策馬奔騰，更是一口氣架設了幾十台攝像機，它們或高或底，或遠或近的抓拍著一切精彩的鏡頭。
至於刀光劍影，其實也不用多說什麽，因為徐克最擅長的就是各種奇門兵器的製作，不過這並不意味著他的電影裏兵器隻是奇形怪狀而已，恰恰相反，他親自畫出來的每一個兵器幾乎都能角色想契合。就如同趙懷安那平平無奇的長劍，簡簡單單大巧不工，暗示著這是一個有著領袖風範的俠客；而淩雁秋那個飄忽不定的轉手劍，則說明這個女人用情至深卻又瀟灑至極；還有布嚕嘟內外雙刃的乾坤圈，隻要看一眼你就會覺得這個韃靼女人足夠野性神秘；至於哈剛童嘎的巨型盾牌，隻要往地上一亮就能直接展示出這個人的英武強悍；還有顧少棠的關刀配迴旋鏢，一個直來直往，一個綿綿不絕，象征著這個角色一方麵行事豪放一方麵卻又情意纏綿……
甚至，說到這個話題時就不能不提到雨化田身邊番子捧著的那把劍，這把劍看似隻是一把削鐵如泥的普通寶劍，但真正用出來以後卻能同時飛出兩把輔劍，以真氣馭之，可殺人於無形。所以，這把劍其實是一把‘三子劍’，用徐克的話來說，它象征著雨化田這個角色的深藏不露！
然而……瞥了一眼這把精心打造出來的道具劍，又迴頭看了眼眼前的壯觀場景，金鍾銘卻不由的生出一股落寞的心緒……可惜了！
“a組一號機。”安坐在總控室內的徐克突然拿起對講機下了命令。“注意小金的表情，給個特寫！對，就是那種落寞的表情……很好……沒問題的，就這麽拍！”
“他在想什麽？”坐在一旁的無所事事的編劇何冀平忍不住問道。“這種眼神放在一開始西廠內戰的時候出現是很精彩和應景的，那時候的他可以對自己部下的愚蠢和背叛感到一絲無力，可現在都打成一鍋粥了，不該是這個反應吧？”
“無所謂。”徐克拿著雪茄搖了搖頭。“冀平你不是導演，不懂這裏麵的東西。這次的大場麵，咱們同時動用了十五個導演，幾十台攝像機……這種情況下，其實所有的時間、空間的邏輯性都是不存在的，一切的一切都需要交給後期剪輯來梳理……”
“哦，我明白了。”何冀平連連點頭。“所以咱們不能光把覺得有戲的鏡頭給留下來，覺得沒戲也要留下來，對不對？”
“對的。”一口雪茄抽下去之後，徐克手指著屏幕跟對方商議了起來。“更何況他這個眼神我真的覺得蠻有味道，你說放在開戰的時候是個好想法，但是……我第一反應是，咱們可不可以把這個鏡頭放在大檔頭戰死的那一刻呢？這兩個人之間應該有些隻可意會不可言傳的東西吧？”
何冀平微微一怔，然後開始認真的思考了起來。
連綿大戰在劇情中的時間隻是一天的時間，在電影銀幕上估計隻有小半個小時左右，而且還不確定。但是，劇組在實際拍攝中，那怕是沒有算上之前的準備活動，迄今為止也足足持續性拍攝了十幾天的時間。
在這十幾天的時間裏，幾十台攝像機幾乎每個白天都是從日出一直開機到日落，而3d總控室那裏，幾乎是一天二十四小時從不間斷。相對應的，白天是馬匹、器械、車輛等場工再加上演員們一起辛苦，晚上則是特效、剪輯、編劇、美工等等軟性技術人員們通宵工作。至於導演組這個劇組的核心，則幾乎是用一種睡了醒醒了睡的方式來熬過這段日子。
不過，這麽辛苦也不是白幹的，時間來到四月下旬，隨著位處內蒙和京城連線中央的天漠影視城都開始變得暖和了起來，這場大戲終於也快要落幕了。
“明天主要是補拍，都是一些小的場景，主要是為了讓劇情連貫一些，主要是演員的文戲……也算是最後的辛苦了……”酒店會議室裏，徐克一臉疲倦的敲了敲眼前的文案。“通知一下需要補拍的演員。”
“都在這兒呢。”張之亮迴手指了一下偌大的會議室。“通知什麽？”
“啊。”徐克不好意思的笑了一下。“忙糊塗了，明天宇春和小鎂還有盛鑒，你們三個需要把譚魯子戰死的那個鏡頭重來一遍。周訊……沒有任務，可以休息了。但是李老板你的任務比較重，你先得和少皇一起，給大檔頭死前的那場戲加點鏡頭，然後還要跟小金一起在沙漠裏補兩個馬上的鏡頭……小金呢？”
所有人都四處張望了起來，還真沒發現金鍾銘。
“要打電話嗎？”李連傑本能的摸向了手機，卻發現自己一身戲服都沒換，哪來的手機？
“不用。”張之亮擺了下手。“估計也沒帶手機，到其他房間問問劇組裏其他人，他最近很喜歡跟場工們混在一起。”
立即有人起身跑腿去了，而後也確實很快帶迴了消息：“有個場記丟了錢包，裏麵有好幾千塊錢，金鍾銘先生帶人迴沙漠那裏幫他找錢包去了……”
會議室內的眾人相互對視了一眼，卻都沒有開口，這種事情……怎麽說呢，沒法說的。
“哦。”果然，徐克也隻是應了一聲，並沒多說什麽。“那等他迴來我和李老板直接找他好了……還有什麽事嗎？”
看到會議室裏安靜了下來，忙了這麽長時間，突然閑下來無事可做也挺可怕的。
不過，看到這個情形，專業製片人孫合彬突然笑著開了口：“老爺，我倒是有個想法。你看啊，既然都來到這份上了，馬上再去白洋澱那邊拍攝船戲的話，恐怕就隻會有幾位主演跟著過去了（金鍾銘、李連傑、樊少皇）……場工更是要走一大半。我的意思是，趁著天漠這邊的戲結束，咱們辦個殺青宴吧！畢竟，對於整個劇組而言，明後天恐怕就是最好的戲份了……”
“好！”徐克努力從疲憊中擠出一絲笑意。“應該的……實際上，我想了一下，殺青宴放在大後天，後天大家好好休息一下，養足精神！大家進咱們《龍門飛甲》劇組前個個龍精虎猛的，不能出了劇組個個像是累死鬼一樣……”
眾人哄笑一聲，然後自然而然的散了會。
不過，會後張之亮卻慢了半步，然後的主動的綴到了徐克跟李連傑的身後。周圍的人自然知道這是劇組裏最大的三位要說話，於是紛紛假裝沒看到，然後各自加快腳步散開了，就連周訊也背著手晃晃悠悠的迴自己房間了。
“怎麽了老張？”李連傑精神還好，他一邊走一邊給身後的張之亮讓開了一個位子。
“是這樣的……我覺得小金最近情緒有些不對。”張之亮低頭應道。
“我也看出來了。”徐克耷拉著眼皮答道。“幫著場記找錢包，還幫著大鵬背風扇……這樣的事他最近幹的太多了，可是話說迴來……他沒耽誤拍戲的，而且這都快拍完了，對不對？”
“現在是沒有。”張之亮搖了搖頭。“可是去白洋澱還有一場大戲……而且主要就是李老板、他、少皇三個人了……”
李連傑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話雖如此，但小金的職業態度還是沒的說的，四五年前我就對他印象深刻，韓國人的職業態度、美國人的開放性思維，再加上中國人的務實在他身上都能看得到。”
“我不是在指責他。”張之亮再度搖了搖頭。“我也很信任他，但是……現在整個劇組不都有些鬆懈嗎？”
“什麽意思？”徐克立即沒有了倦意，就站在酒店走廊這裏停下了腳步，李連傑也認真的看向了這位在劇組裏實際扮演著‘救火隊長’身份的大導演。
“老徐。”張之亮認真的答道。“電影拍了三個多月了，而且主戰場就是天漠這裏，再加上大家這段時間這麽辛苦，所以……哪怕是很多人心裏明白還有戲要拍，但也估計提不起之前的那種精神頭了。我個人估摸著，等明天一過，大家就都會徹底放鬆下來的……這是人之常情，不然剛才小孫也不至於提議在這裏辦殺青宴了？”
“有道理。”李連傑連連點頭，大家都是在片場生活了幾十年的人，之前沒想太多是因為實在是太累了而已。
“你是覺得……小金會因為經驗少繃不住？”徐克皺眉問道。
“我……不知道。”張之亮想了一下後還是搖了下頭。“小金看起來不像是那種會繃不住的人，但是……我搞不懂他現在到底在想什麽，這就讓我心裏很沒底，再加上你們去白洋澱以後我就準備迴香江休息了，所以想走之前好好的問問他。”
徐克為之默然。
但就在此時，眼神敏銳的李連傑突然指向了酒店電梯入口的位置：“機會來了，說曹操曹操就到，小金迴來了。”
徐克和張之亮一起抬頭看去，果然發現從電梯裏走出來的正是金鍾銘。
“對不住啊。”金鍾銘首先開口了。“開會說什麽了，是不是明天要補拍？”
“沒錯。”李連傑輕笑著應道。“明天咱們倆那場立在馬上交手的戲份要重新來一遍。”
“沒問題。”金鍾銘答的很利索。“還有什麽事嗎？”
“大後天要辦殺青宴。”張之亮跟著補充道。“然後再去白洋澱。”
“應該的。”金鍾銘還是迴答的很利索。“大部分人去白洋澱前都要走，說殺青宴有些早，但散夥飯是真話。”
張之亮和李連傑對視了一眼，卻也都無話可說了。
不過，徐克這時候卻突然開口，很自然的接過了話茬：“對了，那個場工的錢包找到了嗎？”
“找到了。”金鍾銘咧嘴笑開了。“老爺你肯定想不到錢包掉哪兒了……我們幾個人找了半天沒找到，最後竟然發現錢包是被壓在了那個駱駝的屁股下麵……”
徐克等人也忍不住笑了出來。
不過，笑完之後張之亮終於忍不住了：“小金……這些天我注意到你總是希望到處幫忙……而這又跟之前客棧裏拍攝文戲時的入戲狀態不像是一迴事，怎麽……是不是有什麽想法？”
金鍾銘終於認真了起來：“其實……也沒什麽，本來是怕動搖軍心，所以想等拍完電影再去跟老爺聊聊的，但既然你們問起來了，現在說說也無妨。”
“到我房間去。”徐克拍了下手，然後率先轉身。
晚上十點，劇組內的這幾乎可以稱之為最重要的四個人麵對麵的坐在了徐克的酒店客房內。
“我有點失落……”金鍾銘一開口就有些讓張之亮摸不著頭腦，但是李連傑和徐克卻都有了一些反應。
金鍾銘看了一眼這三個人，知道徐克跟李連傑都已經懂了自己的意思，就扭頭轉向了張之亮：“其實這部電影我之所以接了下來，一部分是因為老爺的熱情。另一部分……則是因為作為一個演員，尤其是漢文化圈內成長起來的演員，對於武俠總是有著一種屬於自己情懷的。但是，這幾天的拍攝，讓我有些……猝不及防的感覺。所有人都辛辛苦苦，盡力而為，而我這個戲份十足的主演卻什麽都不用幹，就是騎著馬站在那裏……”
“我懂你的意思。”金鍾銘還未說完李連傑就率先搖了搖頭，不過，這個問題他也確實最有發言權。“其實我也有同感，明明是很炫目的武打場麵，大漠駿馬、刀光劍影，可實際拍攝的時候我們卻隻是在背景幕布前麵穿著感應服裝隨意的揮幾下劍。我還好，我還有很多別的戲份動作，可是你演的雨化田，武功太高了，高到隻能用特效來演繹的地步，絕大多數時候別說使用招式了，就連隨意的動作都不用擺，隻是動動眼神，擺擺pose和表情就行了。可話說迴來，小金，同樣的感受之下，我其實並沒有你這種失落感……因為我李連傑已經老了，我的身體、心力都已經撐不住年輕時的那種武俠電影了，這時候還能在一部武俠電影繼續展現出自己的武俠形象……已經很知足了。實際上……這部電影之後，我真的是一點硬橋硬馬的動作片都不想碰了，人老了，失去的不隻是能力，還有激情。當然了……還是那句話，我很理解你的想法……但是真的也沒必要感到失落。”
金鍾銘微微頷首。
“其實這是沒辦法的事情。”張之亮搞清楚金鍾銘的失落以後反倒是鬆了一口氣，年輕人嘛，誰沒點衝勁。“這是時代的發展。小金你也是當過導演的，應該明白，卡梅隆把3d技術帶到電影裏以後，動作電影的規則就徹底改變了。”
金鍾銘談了口氣，然後仰頭躺在了沙發裏。
“就拿武俠來說。”張之亮攤了攤手。“你這個年紀的人覺得當年李老板和徐導合作的黃飛鴻是心目中的武俠經典，可實際上，當初黃飛鴻的真正代言人是關德興老前輩，他老人家拍了一百多次黃飛鴻，卻從來不用威亞的……所以當初他看到電影裏麵飛來飛去的李連傑以後直接就驚慌失措了。而現在新的時代到來以後變革在哪裏？那就是人和空氣的關係。以前武俠電影裏你的對手永遠是人，可現在你的對手永遠是空氣！你需要對著空氣舞劍、對著空氣出拳、對著空氣擺表情……因為一切的一切都可以在後期給你製作出來，甚至相比較於人跟人之間的對抗，人跟空氣的對抗，甚至於說是空氣和空氣的對抗還顯得更有優勢，這是因為現在的年輕觀眾更喜歡看那些在空氣中變化出來的視覺特效，就如同二十年前的年輕人喜歡看‘愛老虎油’一樣……小金，電影也是要屈從於時代的，現在這種變化未必是壞處。”
張之亮說的有理有據，但是，對於這種說法，金鍾銘卻選擇了搖頭：“張導，我可以理解李連傑大哥的說法，因為年齡和激情是個人的事情，那麽他這個前輩跟我這個後輩之間的交流，無論哪一種說法我都會很感激的接受……但是，電影理念的一些東西我卻不會把心思埋在肚子裏的。實際上，那怕你不說我也要講出來，我覺得一部電影，特效是一迴事，進步也是一迴事，因為這是市場選擇的必須……可是，不管怎麽樣，有一些東西始終是一部好電影的必需品，比如說……一個好的電影無論如何都是要有完整的故事情節和人物內涵的，因為後者是一部電影的靈魂。”
張之亮為之默然。
他這個反應倒不是覺得金鍾銘的話是正確到自己無可辯駁的地步，也不是覺得對方的話幼稚到無需辯駁，而是這件事情已經跟他無關了。畢竟，自己之所以在意金鍾銘最近的狀態，那是因為食人之祿忠人之事，既然來這個劇組當了導演，哪怕隻是二導演，哪怕過兩天就要走了，但光憑著職業道德，自己也要關注一下演員的心理狀態，這是自己的行事準則。
至於……關於一部電影或者說這部電影靈魂的問題，需要作出答複的隻能是徐克。
而果然不出所料，一直沒動靜的徐克又一次點著了一根雪茄：“說實話，小金，我等你這個表態等了很久，因為當初你剛來天漠這裏的時候我們就已經試著說起這個話題。但是，當時劇組麻煩很大……也就沒精力談它，而現在，既然劇組已經來到了最後階段，你也算是完成了一個演員的職責，那談談它也就無妨了。”
金鍾銘緊緊的盯住了徐克。
“我知道你真正感到難以理解的是什麽。”徐克放下雪茄煙，然後捏著下巴答道。“你不是對技術感到猶豫，而是對技術的份額感到不解……就像咱們這部電影，大家這十幾天這麽辛苦……那麽到了電影裏大家的辛苦能展現出來有多少？甚至……會不會根本比不上那個電腦畫出來的龍卷風？我可以明白的告訴你……恐怕是比不過的。你跟李老板在攝影棚裏比劃出來的龍卷風戲份要比整個劇組辛苦搞出來的對戰戲份要多！甚至也有可能會像你擔心的那樣，侵蝕掉劇情的完整性，讓劇情的邏輯性丟失……這一點，你應該感覺到了吧？”
“哎。”金鍾銘點點頭。“沒有了對雨化田前往古城原因的確切說明……這麽一個野心勃勃的人怎麽可能看得上一點黃金，他追求的應該是那裏的鍛冶技術甚至是操控天象的能力……但是，咱們之前的拍攝卻隻對此留下了一點暗示。”
“關於這一點我隻能說盡力而為。”徐克搖了搖頭。“你之前說我塞得東西太多，會讓觀眾看不清，而觀眾是沒有義務去探究裏麵細節的。所以，現在看來我確實有些自大了……但是，我無論如何卻也不會讓3d效果選擇性的退出……至於原因嘛，很簡單，你自己的在北影演講時就已經把話說出來了，如果連電影拍不了，又有什麽資格談論電影呢？我先得取得一定性的票房，然後才可以拍下一部電影，再然後才可以在下一部電影裏繼續討論技術和內涵。”
金鍾銘突然有些無力。
“小金……其實還有一個原因，你是個韓國人，我說了恐怕你很難理解，但是還是要說一說的。”徐克拿起剪刀剪去了手裏的雪茄頭。“那就是我從香江來到大陸，很早就感覺到中國電影其實一直處在一個很艱難的位置，想要在這裏生存，你需要克服很多東西，這種情況下我的選擇餘地很少……而且雖然我不是一個多麽有責任心的人，但是認真拍電影，認真帶團隊，這些東西我還是能做到的。在技術和劇情之間做出選擇，我隻能選擇技術……因為技術不僅會帶來票房，還會傳播下去。而劇情和人物內涵嘛，這種東西隻是一部電影的時效罷了……最多被真正的影迷罵幾句，對不對？”
金鍾銘忽的想起了之前對方送給自己的分鏡稿上的那句話。
“總之。”徐克突然音調高了起來。“這部電影的注定要因為3d技術的應用取得商業上的成功，還有技術上的口碑。但是，也肯定像你擔心的那樣，會因為大量應用3d技術而犧牲劇情，從而引來兩極分化的評價……但不管如何，我徐克都是有能力擔待的，因為這是我的電影！對不對？”
話到此處，金鍾銘還能如何？隻好選擇告辭，而李連傑和張之亮也都跟著起身離開。
“小金。”等金鍾銘走到門口時，徐克突然又喊住了對方。“既然你的環境比我好……那保持著這種理想化的理想……未必是件壞事！”
金鍾銘點點頭，然後鞠躬致意，告辭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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