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謹遵公主懿旨……”達麟見公主默許文圖的話語,嘴上硬挺著。


    “還有,”文圖幸災樂禍般將厚厚一遝銀票塞進自己胸前,馬上就變了臉,沉肅喝道,“紅城立即張布告令,自今日起取消等級兵製,恢複兵府規定,凡是從兵者一律月俸三十兩,同時定員五十萬,不得裁員!”


    達麟猛地抬起頭瞪向文圖,這條路子堵死了,哪能再弄來四百萬兩孝敬賓王?眼見就要雞飛蛋打,橫豎都是一死,馬上反駁道:“文大人,政機府查辦官員無可厚非,可是這官府中的政事,就不勞煩公主與大人了。”


    “達麟!”文圖怒喝一聲,“你以為這樣就能夠將自己清洗得幹幹淨淨麽?”隨後,文圖猛然轉向一旁的官員,“誰負責清點軍餉的賬務?”


    一片啞寂。


    “站出來!”符柔嬌喝一聲。


    半晌,一名官員左顧右盼上前半步,撩袍下跪,汗水已經砸向地麵。


    文圖信步來到他身前,下膝貼近他的頂冠,一字一句問道:“督守大人令你掌管軍餉,自然是相信於你,本督守要看看賬薄,瞧一瞧來龍去脈,是不是裏麵結餘下八百萬兩銀子,是不是全部返給了朝廷,也好啟奏丞相獎一獎你。不過,若是有半點瑕疵,政機府便拿你是問,索拿你全家老小充軍為奴!”


    “公主!文大人……”這名官員一下子癱軟在地,眼睛裏充滿驚懼,他知道政機府處置自己綽綽有餘。


    達麟見政機府掐住了關鍵,惱羞成怒,兇相畢露,頓時翻了臉道:“啟稟公主,文大人,我紅城是監國大人欽點的樣城,自然受到朝廷的庇護,若是一味查下去,我等不好做主,是不是得恭請監國大人的旨意呀?萬一弄出什麽差錯,無論是紅城,還是你政機府,豈不是與三王爺做對?”他使出了殺手鐧,意欲拿賓王做擋箭牌。


    “霍?”文圖稍稍一怔,俯視著達麟,“照你這麽說,紅城一舉,功在三王,弊也在三王。利在千秋,那是三王爺運籌帷幄,理國有方;真要是有什麽違反朝綱的事,就是監國大人一人的罪過了?倘若光明正大,你又為何不讓政機府查個水落石出,也好還監國大人一個清白,也讓天下百姓和太後娘娘明白三王爺的苦心!”


    政機府查處各城督守,實為第一遭,督守犯事茲事體大,也不在政機府可以直接降罪的範圍內,一時間呈現對峙狀態。


    達麟左思右想黔驢技窮,終於擺著頭抗爭起來,“紅城不比其他城池,恐怕要令公主和諸位白跑一趟了,”他瞧了一眼符柔,眼神卻立刻被逼退,“沒有監國大人詔令,我等確實不能從命,還望公主體諒,”隨著,一揚手唿道,“來人,送客!”


    符柔焦急起來,紅城一行此刻已經張揚出去,如果就這麽罷休,不但書言之亂會風靡天下,而且也放縱了一幹貪犯,三王兄勢必變得一發不可收拾。


    “等等!”文圖瞪一眼竄進殿內的士兵,爾後再次將犀利的目光轉向達麟,“我且問你,大牢內關押著無數書言之人,究竟所犯何罪?”


    達麟張口便答:“妄言仙魔,誇大孝道,渺視朝廷,這些人也均已認罪,要不,請大人移步刑司瀏覽他們的招供之狀?”


    “哼,”文圖不屑一顧,“妄言仙魔?什麽是妄?恐怕談之便抓吧,昔日先皇與敬梓兵分兩路西下過關斬將,擊垮舊朝,屢屢以少勝多,勢不可擋,先帝曾禦馬感歎,天仙助力,滅舊妖魔,難道這也是妄言仙魔之道麽?難道是在詆毀皇朝百萬雄師的氣魄麽?還有,大談孝道,乃是天下之本,如今你們不讓書生們暢言孝順祖長,一味屈恭朝廷,那我問你,當今皇上究竟要不要孝順太後娘娘呢?盡是一派胡言,匡亂民心!”


    達麟也是迴敬不屑,淡淡答道:“這是朝廷的詔令,統天下必先統民心,不關我等的事……”


    “胡說!”文圖震怒,“皇上多次金口玉言,欲統天下必順應民心,哪有統民心的道理?民心豈可強行壓製?你們這是強詞奪理,偏亂政綱!”


    達麟毫不示弱,枕起臉子來,張開嘴未等說話,忽然跑進一名侍官,一看便是宮內的人,大聲宣道:“太後懿旨到──”


    滿殿的人聞聽這句話,紛紛住嘴,姿態萬千跪將下來!


    每個人都各揣心事,不知這懿旨說的什麽,一定將會決定這場鬥局的命運!


    唯有文圖,腦海中迅速翻滾著,他已經不在乎懿旨的內容,也許是為了安於現狀,伺機而動,免了紅城之行,也許是責令紅城官員聚結悔過,謹慎從命……在他的心裏,隻有異常恐懼,那是因為就在自己身邊的武士中,也存有著太後娘娘的眼線,太後一定知道這塊骨頭難啃,勢必影響到皇朝今後的命運,才頒下懿旨。他偷偷抬起頭,掃視一遭兩側的政機府武士,隨著暗自歎口氣,自己不敢問,也絕看不出是誰!


    侍官習慣地俯視一眼滿屋黑壓壓官員,清清嗓子展開黃帛旨卷宣讀懿旨,“紅城一案,哀家獲聞。茲事不得僭越,行令不得異綱。特著政機府督守掌事代哀家行事,自行決斷,任何官員仗權拒口,跋扈抗旨均可先斬後奏。涅帝十年四月十八。”


    “遵太後娘娘懿旨……”殿內聲音此起彼伏,隻是東邊聲揚,西邊音微。


    侍衛利落抖袖合上懿旨,雙手奉給公主,依舊沉肅說道:“太後娘娘口諭,公主這些日子定是勞乏了,要小心身子,待迴宮之後,哀家要好好給公主補補!”


    “多謝母後掛念!”公主聲音裏明顯有著激動。


    “公主快快請起,”侍官這時才露出卑恭表情,隨後展望眾人,“都起來吧,下官這就告辭,”隨後又瞧文圖一眼,“迴去好向娘娘複命,娘娘說了,要籌備一場盛宴歡迎政機府的人迴宮!”


    瞬間,殿內風雲突變!


    政機府的人春風得意,起身看向紅城官員。


    他們仍舊跪在那裏,這時跪的,不是太後,而是代太後行事的政機府!


    達麟的臉上已經毫無血色,情急之下冠冕已經半歪,可是不敢也沒了力氣去扶正。


    文圖長長籲出一口氣,此時眼前的巨貪們,已是甕中捉鱉,“公主,”他俯身詭秘而言,“雖說政機府是代太後娘娘查處紅城,可客督守大人畢竟是一品之位,不如就剝去官位交由刑府審查,免得落人口舌;不過威不立不剛,至於其餘貪官,不如就地正法,家中眷屬一律發配,不知公主意下如何?”


    這一句話,就像是寒天冰雪,將跪地的官員們吹凜得抖瑟起來,眨眼間,百餘號人就會命歸西天、流離失所。


    “公主饒命,公主饒命,我們全說……”一群昏官跪趴著向前挪動。


    達麟近水樓台,第一個抵達符柔的腳下,他心裏最清楚,一旦削去官爵,賓王定會將自己碎屍萬段不留活口,至於自己的家人,不被流放也會被紅城的百姓驅逐,官在極位,心機自多,立即乳羔跪母般哀求起來:“公主饒命啊,微臣罪該萬死,衝撞了公主,還有這軍餉之事,也是下官們私自貪分,與監國大人毫無關係,望公主從輕發落……”隻要保住命,說不定哪天三王爺登基做了皇上,這頂烏紗還會戴起來。


    符柔怒氣衝衝喝道:“本宮顧不得口實,要殺,第一個就殺你!”


    達麟一屁股癱在地上,欲哭無淚……


    “傳紅城督守曾珂!”公主令道。


    “傳紅城督守曾珂──”


    老曾珂在兩名侍衛的攙扶下迴到闊別已久的督守府大殿,喘著惡氣怒視著萎縮滿地的貪員。


    “臣曾珂參見公主!”


    符柔立即吩咐道:“即日,依太後娘娘懿旨,恢複你副督守之職,政機府不便封官立號,待本宮迴京後立刻啟奏丞相大人,著你為紅城督守。”


    “謝過太後娘娘,謝公主!”


    文圖見大局已定,循步近前,意味深長囑咐起曾珂,“督守大人,這些罪臣都應該殺頭,不過天下都在看著紅城,倘若他們能夠悔過,將功贖罪,還望大人從寬罰之,”他關心著書言之亂和賓王攬政,決意暫不處斬達麟等人,“你這就下令放了牢內文人,也好讓朝廷和百姓看看什麽是樣城。”


    “曾珂自不會汙了太後娘娘的厚愛,也絕不會辜負皇上的提點……”曾珂明白文圖寓意,表達著自己的政治取向。


    曾珂帶病從政,即刻釋放無辜牢囚,換了關押他們的官吏進去。在他的運籌帷幄之下,紅城數十名官員紛紛具書悔過。達麟身為罪魁禍首,為保全家人,在獄中“自縊身亡”,其餘官員也是永臥牢籠。


    無數悔過書奏進朝廷,也“傳揚”開來,達麟集團對書言之禁深惡痛絕,怒罵不止,大談特談,定為禍國殃民之舉,作為賓王力推的樣城,直接扼住他的咽喉,將書言之亂蕭殺,滅其與萌芽之時。


    賓王鼓吹的大統政策以慘敗告終……


    政機府再一次力挽狂瀾,將偏離的治國之道扶入正途,同時大大遏製了賓王的囂張氣焰,令其不得不暫時收手,看太後的臉色行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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