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你?”卓姬想要去扶文圖,到底還是縮迴手來,“快快請起,你哪來的罪過,都是卓姬不好……”


    “娘娘不可直唿名諱,”文圖見再隱瞞下去定會生出事端,隻好將額頭緊貼地麵說著,“皇後娘娘,臣下便如實告知,天作姻緣不可分,地造夫妻不可離,兩年前機緣巧合,有人在京街遇見娘娘,將娘娘接入別院,誓死相守,此人正是涅公子,也正是我大皇朝的皇上啊,正是因為太子在,血脈相連,才令皇上與娘娘重歸就好,隻是皇上不知娘娘身份而已!如今皇上被奸人暗害,神誌不明,才不敢告訴娘娘實情,隻好等到皇上痊愈後才能入宮,若非如此,文圖即便大奸大惡,也絕不能令公子做出如此行徑啊……”


    卓姬險些驚喊出聲,倒退幾步喝問:“你是說,涅公子就是皇上?”


    “罪臣不敢胡說!”文圖答道。


    卓姬一向相信文圖,他說什麽就是什麽,一聽到此話,將跪地的文圖扔在一邊,大步飛奔衝向主殿,依然狂甩著臂膀。


    “相公──”卓姬不容分說直接紮進涅帝的懷裏,委屈、驚喜、愧疚、激動一股腦湧上心頭,嗚嗚地哭起來。


    “夫人!夫人!”涅帝被弄得昏頭漲腦不知所措。


    越是這般喊著,卓姬越是淚如雨下,兩次火中逃生,一聲“吾生有卓姬,吾死有卓姬”曆曆在耳,落難人早已走到一起,卻互不相認一直充滿自責活著,如今到底是活過來了。


    卓姬泣不成聲問道:“相公,這輩子會不會棄我而去?”


    涅帝不知緣由,怎能舍棄這患難娘子,忙安撫道:“怎麽可能,隻要活著,絕不離開卓姬!”見卓姬哭得不成樣子,涅帝鼻子子一酸,也是險些落淚,不由自主緊緊摟住卓姬,無論如何也好守住自己的妻子。


    文圖傻傻地跪在原地,聽見主殿之內有哭聲,知道皇後難過顧不得自己,自言自語調笑起來,“愛卿平身!”自己答著自己,“謝皇後娘娘!”隨著悻悻起身,斜靠在門棱之上想起往日種種,唏噓不已。


    此後時間,賓王始終沒有查到皇上下落,知道自己的時日不多,一旦皇上迴宮,自己瞬間就會土崩瓦解。於是以各種罪由逐漸清離觀星府高手,並安插自己親信,保持著觀星府的人數,卻逐步剝離府內職能。與此同時,他意識到,自己貿然稱帝,自然會引來重兵反抗,這倒不怕,自己手中有亡靈,情急之下可以直取首領,唯獨民間誌士之心不可強奪,在幕僚的慫恿下,終於開始了恭旦帝國史上的“書言之亂”。


    賓王極力唆使腹客,使得饞臣開始諫奏,意欲廢除進言之道,書生誌士不得向朝廷納言議政,文人墨客不得隨意書寫篇章,意在匡亂民聲,維護日後的驅魔之道。


    文圖等人如法炮製,在皇後的大力支持下,再由皇上書寫聖旨,宣入朝廷,表麵上克製了書言之禍的大肆蔓延,可是少數私欲膨脹的地方督守深知如此策的妙處,暗地裏蠢蠢欲動,打壓正直之士,迎合賓王,短短一個月便有很多人入獄,最為惡劣的是紅城,已經有無數人被殺頭。很多重臣敢怒不敢言,大皇朝再度陷入危機,太後心痛不已,知道賓王的勢力愈來愈大,再不加以克製就會殃及皇宮,一發不可收拾。在她的授意下,公主帶領文圖、聶良悄悄潛入紅城,那裏是此次書言之亂最為嚴重的地域,太後明白這裏一定有賓王的要害。


    紅城,位於都城北約二百裏,是距離京師最近屯兵最多的城池,兵將多達五十餘萬人。此城是當年舊朝的京畿,地域廣闊,人員眾多,遙視皇朝新都,一旦起變,很快就可以圍住皇宮之城。賓王幾次欲調換京城督守葛宬,最終被太後強力反駁,於是將目光放在紅城。


    督守府內,督守達麟氣焰囂張,高坐府台之內,露出雍胖的身子和狡黠的眼睛。


    一個督官立在大殿之內道:“報督守,今日捉拿書生七人,其中三人暗中書寫仙魔之詞,被官兵查獲,另外四人聲援副督守曾珂,十分強硬。”


    達麟一拍桌案,不由分說下令:“關入大牢!”


    “迴督守,大牢內已經人滿為患,無法再塞入嫌犯了。”


    “推出去,斬首!”


    “遵令!”督官毫不遲疑答道。


    “老賊曾珂現在還不認罪嗎?”達麟惺惺起眼睛。


    督官一點頭,憤憤言道:“老骨頭倒是硬實得很,輪番刑法伺候也不認罪!”


    “再打!”達麟怒目相視,猛地竄起來,身子高出桌案不多,“隻有他認罪,這幫儒子才會老實下來……”


    “是!”督官領命而去。


    大街上,雖是爛漫夏初,可如同地下寒窖般冷清蒼涼。


    文圖等人終於尋到一家開張的店鋪,入座而食,一個個麵色凝重,離開京城才知道,紅城已經如同淪陷,變成了人間地獄。如果長此蔓延下去,不用兵亂,不用民反,皇朝自然而然就會滅亡。


    這時一群巡兵入內,吆喝著店老板弄些吃的,早早的便將銀子遞給小二,看上去卻不像是窮兇極惡之徒。這倒引起文圖的納悶,立即喊來店家,掏出銀子吩咐為那幫巡兵結賬,令其將銀子退還給兵捕。


    果然,一個頭目模樣的人前來道謝,眼睛裏充滿迷惑。


    “不必言謝,”文圖邊吃著寬麵邊說著,“我們是過路的遊人,遇見官爺自當打點一番,初來此地,也不知道有什麽規矩,萬一得罪了官府,也好為我們幫襯一下。”


    “這位公子見笑了,若是護各位的安全,我等倒是可以,”說著,頭目還是將銀子放在桌上還給文圖,“若是犯了律例,我們卻望塵莫及。”


    文圖一怔,細瞧上去,這官兵臉麵粗糙,脖頸粗重,定是農家孩子,便漫不經心問道:“這裏可是有不同於其他地方的規製?”


    “有!少言慎行就好,不可隨意書寫文章,不可亂議仙魔之道,不過,還是勸各位盡早離開紅城,免得引來禍端。”小頭目看來剛剛從兵,不厭其煩勸著。


    符柔聽明白文圖用意,故意甜甜問道:“若是我等輕犯律條,你們不可以從輕發落嗎?”


    小頭目聽見這般聲音,又見是妙齡女子,倒是來了興趣,窺視周圍無人,悄聲答道:“我們都是新來的巡兵,眼下隻是三等,毫無發言之權,不挨板子就是好事,哪敢擅自縱容?”


    “三等?”聶良一聽脫口問道。


    “是啊,紅城之內兵分三等,凡是新來的,不聽話的都會納入三等,這三等之分也是將近平均。”小兵耐心答著,也似是在訴苦,反正是過路之人。


    “那麽你的俸祿是多少?一等是多少?”文圖問道。


    “一等月供三十兩銀子,二等二十八兩,末等二十五兩。”


    聶良剛要拍案而起,被文圖悄悄扯住,示意他謹慎從事。巡兵們離去,文圖望著眼前半碗菠菜寬麵,再也吃不下去。眾人又是沉寂起來,兵府規定,凡是城兵一律月供三十兩,按照小兵之言,五十萬人大多半被克扣的俸祿,一個月下來,朝廷撥付的官兵俸祿會被抽去至少一百萬兩銀子!


    為何無人奏報?


    政機府為何從未收到此種密信?


    符柔氣得瞪著眼睛瞧著文圖,幾個手下連忙放下碗筷不敢再吃。


    文圖見狀,立即喊來店家,“砰”的一聲扔出一錠銀子,厲聲喝道:“本公子向你打聽點事兒!”


    店家一臉熱乎,趕忙俯下身子拾起銀兩,連聲答道:“客官問,隻管問,小的知無不言。”


    “我問你,紅城督守達麟為官如何?”


    店家慌忙從懷裏掏出銀子,一下子撇到飯桌上,嘴上不斷說著:“客官,就當小的沒有聽見,一看你們就是外地來的,快走吧,這裏可不能說官府的事,要殺頭的!”說罷,轉身就要離開。


    聶良早已無法忍耐,“嗖”一聲抽出虹陽劍架在店家脖子上,憤怒喝道:“你要是不說,即刻就令你掉腦袋!”


    店家一看來者不善,有著強大的官場氣派,一咬牙道:“我說……”


    隨著屬下的秘密調查,符柔與文圖獲知,紅城副督守曾珂年逾五旬,文人出身,在紅城口碑極好,被百姓與墨客膜拜,曾經要向政機府密奏彈劾督守達麟,被達麟發現,以莫須有罪名關入牢房;達麟係賓王剛剛提任監國時任命的督守,紅城的最高官銜,有克扣軍餉的嫌疑;目前的紅城,作為賓王的頭號響應者,大肆施行書言之禁,多言入罪,任書獲刑,強力壓製仙魔之道,孝道齊天等言論,目前關押的“嫌犯”多達千餘人,充分說明賓王欲施行殘忍的手段把持朝政,甚至有可能利用魔障之術,包括攻擊老皇族和太後。


    朝廷中,賓王開始大力推倡,將紅城作為治國理政的典範,意欲向全天下推廣。


    文圖一籌莫展,早些行動怕會打草驚蛇,令達麟與朝中秘密勾結,銷毀證據;而繼續查下去,老督守曾珂就會有生命危險。最為重要的,是紅城地位特殊,成功出擊,則一槍中的,拿住賓王咽喉,若是無功而返,書言之亂立刻就會蔓延天下。


    隨著一道道密報,情形變得匪夷所思,所有被關押之人均認罪,而且達麟家內一貧如洗,儼然是一介清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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