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圖黯然失色,見太後已經失去方寸,出言勸慰:“太後娘娘,這些事情與娘娘毫無幹係,娘娘那是為了天下,為了更多人安寧,毋庸多慮,大善天自褒嘉,大惡不可頤養,公子潘屢次加害皇上,罪有應得;卑職所擔心的是,三王爺手中有一樣東西,非兵非器,來去自如,其速無敵,如能解釋得通,就是此物依附於三王爺,唯王爺的意念所從,眨眼間就會令無數人喪命,可這世間哪裏來得此物?”


    敬梓身體一抖,忙說道:“如有此物,唯有天魔。卑職在尋找一知大師的那段時間裏,聽聞其尊師有禦魔之術,可是從未為禍人間,也未聽說有人習得此術,三王爺不可能與道家尊仙有淵源,那裏能有魔物?”


    太後緩下神情,如無旁騖,淡然說道:“無論他有什麽,哀家都不會懼怕,此事不得再查,想必逆子潘此刻已遭斬殺,你們退下吧……”


    “是,太後娘娘!”敬梓與文圖同時答道。


    一場異乎尋常的奪獄之災不了了之,皇朝內賓王的權勢日益強大起來,可是自然會遭到公子潘一黨的阻撓,誰人都明白,一旦賓王獨控天下,這些人都會遭遇不測。賓王不急不躁,逐一分化,先後斬殺一人,削官數人,公子潘的餘下舊部士氣大搓,好在有丞相在中間斡旋,否則很快就會被賓王吞噬殆盡,皇朝又一次陷入水深火熱之中。


    符柔見文圖一直悶悶不樂,兩人地位十萬八千裏,又不好意思勸解,終於想到法子,裝作如無其事模樣來到廣慈殿門前,招手示意文圖過來,唉聲歎氣道:“本公主最近總是心神不寧,眼見著這天兒要涼了,母後定會早早不準閑遊,今日便隨我溜溜。”


    “是,公主!”文圖自然願意,可是無論如何也笑不出來。


    兩人踱步秋後的宮間,花已落瓣,葉已低腰,草已俯身,微微的晚秋之風夾雜著成熟的花草醇香飄過來,文圖貪婪地吸上幾口,猶如幹渴的心尖倒入一杯冰涼的甜汁,渾身舒坦起來。


    符柔慢悠悠說道:“無論叫做兄長,潘王,還是公子潘,如今得到了應有的下場,皇上也是逐漸好轉起來,可是本公主瞧著你這小侍衛,整日愁眉苦臉,莫非母後與本公主對你不好麽?”語氣中摻雜著淡淡的責備。


    文圖止住腳步搖搖頭,如實說出心中所想:“卑職所擔心的並非這些,恰恰相反,怕是皇上一旦痊愈迴宮,這皇宮定會發生變故,恐怕,恐怕殃及太後娘娘啊。”


    “你這是什麽意思?”符柔轉過身緊緊盯著文圖,“難道你不希望皇兄康複嗎?三王兄再大的本事,豈敢和皇上做對,況且後麵還有母後和本公主呢!”


    文圖無奈地點點頭,瞧瞧符柔認真的樣子,不覺感到好笑,一個郡主都當得稀裏糊塗,眼下卻敢拿自己與三王爺相提並論。


    符柔看出文圖心思,臉色難看起來,厲聲問道:“怎麽,你是在小瞧本公主嗎?”“小的不敢!”文圖心裏卻說,當然是!


    這時,幾聲吱吱鳴叫引起二人注意,同時瞧去,不知是哪位皇親的,榆枝之上懸著一隻銀白絲罩鳥籠,裏麵嘰嘰喳喳叫起,是兩隻黃鸝正在鬥毆,互不相讓,狠狠撕咬著對方的頸毛,眼睛嘰裏咕嚕的轉著。


    文圖與符柔走到近前,符柔才想起是在勸慰文圖,便瞧瞧不見端頭的宮闈,再看看籠中黃鳥,細聲問道:“你看,這兩隻鳥像不像我們?”


    文圖儼然忘記了身在何處,調笑問道:“你能看出這是一公一母嗎?”


    “混賬!”符柔喝道,“如此不知尊卑,胡亂講話……”


    “公主息怒,”文圖沒有去看符柔,直呆呆盯著籠中之鳥,若有所思問道,“公主,你可知道如何能化解雙鳥博弈?”


    “這個還不簡單,”符柔終於看見文圖有點精氣神,立即忘記剛剛發怒,“把它們分開不就成了!”


    “那哪成?!”身後傳來一個老者聲音,“參見小公主!”


    符柔一瞧,臉上迸出笑容,也是彬彬有禮道:“見過皇伯,這鳥一定是你老人家的了,快說說,為什麽?”她才不在乎為什麽,隻是想讓文圖聽聽罷了。


    老者不斷拿捏著唇下白須,悠閑答道:“這鳥啊,為何要成雙成對養呢,是因為單獨在一個籠子裏,飲食起來很難管控,就他一個,想吃就吃,想喝就喝,或刁鑽不進,或食腹無度,日子長了難念落下病疾,物以類聚嘛,鳥也不喜獨處,久了也會憂思染恙;公主放心,鳥不比人,看似互鬥,絕不下狠口呢。”


    文圖越聽越有味道,不禁脫口問道:“倘若死去一隻,單鳥自會獨大,而再入他鳥陪伴,二者互不相識,豈不是互相殘殺,鬥個你死我活?”


    老皇親根本沒有迴答之意,哪會把一個小侍衛官放在眼裏,況且好好的鳥,還給說死一隻!符柔見皇伯懶得搭理文圖,立即說道:“皇伯說說,我倒是很想聽呢。”


    老者不滿地瞥一眼文圖,又笑嗬嗬衝著公主答道:“迴小公主,確實有這種情形,遇到這種時候,老朽便將三五隻一起成長的稚鳥放進去,地方容得開,成鳥見到如此多的鳥,不敢輕易下口,小鳥也會互相依靠互相保護著,當然不敢去招惹成鳥,等日子長了,童鳥成熟,也就自然與成鳥熟悉了,再留下一隻,其餘的另起一籠……”


    “太好了!”文圖恍然大悟,猛地轉過頭盯著符柔,沒想到兩人挨得太近,雙唇之間僅有三五寸,他忽然想起吻那裏的情形,眼睛裏流露出詭秘之色。


    符柔再被嚇一跳,忽見那淳厚的唇角如此近,也是想到那般,嘴裏咬著牙抖出幾個字:“不知侍衛還有無家人?”


    文圖慌忙撤身,那是誅滅九族的口氣,郡主不能,公主可敢,他來不及解釋,急忙折身而去。


    “去哪裏?”符柔迷惑著。“廣慈殿!”


    文圖一路思忖,賓王就是那隻成鳥,目前任何人無法入主朝廷與之抗衡,即便是皇上迴宮也會發生一場角鬥,那隻有出現一群稚鳥,重現平衡之術。他想到了明朝的特務機關東廠,東廠自是惡孽,可在這裏此時確需一個組織,不為虐即好,隻有如此才有可能穩控局勢,他下定決心,一旦皇上恢複,想盡一切辦法也要將賓王關進大牢。


    見太後一籌莫展,文圖壓低聲音,“太……”可能是想地太多,自己竟然冒出了娘娘腔,像是太監的聲音,概因東廠乃是宦官為主,趕忙幹咳一聲掩飾住,“太後娘娘,卑職有事要奏!”


    太後正在憂慮著朝中之事,進退兩難,可是讓她放棄皇上,相當於放棄了天下,那是萬萬不能的,瞧見文圖略帶興奮,知道這年輕人肚子裏有東西,便提起三分精神問道:“說吧,哀家聽著呢。”


    “太後娘娘,今日與皇家一老主交談育鳥之道,令卑職茅塞頓開,雙鳥同籠,互相製約,各取所需,可一旦逝去一隻,這獨大的成鳥便會肆無忌憚,不宜駕馭,老主說,若是尋成鳥再入呢,一則不易尋找,二則容易內起啄食,互相殘殺,於是道出一個法子,卑職以為別出心裁……”


    “什麽法子?”太後眉毛一挑,身體挺直起來,她已經窺透文圖心思,迫不及待問道。


    文圖將聲音降下本分,說話的速度也緩下一些:“尋一群稚鳥放進去,成鳥雖大,但以寡窺眾,不敢輕易發威,小鳥呢也不敢肆意侵擾成鳥,故得權衡之法。”


    太後眼角皺紋忽然散開,眼睛也明亮許多,不斷自語著,“一群稚鳥,權衡之法,一群稚鳥……”爾後又瞥向文圖,“依你之見,這朝中的稚鳥群應該如何安置?”太後已然明了文圖之意。


    “卑職以為,太後娘娘高德天厚,乃是九鼎之身,可是人之威信與權力抗衡久了,自然會得到剝蝕,就像一尊巨石,風不動,水不浸,可是千百年過去,哪能經受得住蠶食?縱觀公子潘之變,即是一個例子,手握重權,總有一日敢窺視太後娘娘的權威。屬下認為,如今皇上尚未歸朝,唯有太後娘娘獨挽狂瀾,眼下應該籌備一支自己的力量,以矛克矛,以盾製盾,方能永葆娘娘的天威。”


    “這個?”太後嘴唇抽抖幾下,千百年來曆朝曆代均無皇後太後擁兵自重的現象,可是聽聞文圖的話,確實有幾分道理,一旦自己的威信不再,長子賓定然會席卷朝政,恐怕不單單是潘兒那幾個親信的人頭了,“你有什麽打算?”


    文圖見太後有此心思,小心謹慎言道:“迴太後娘娘,皇旨不在,太後懿旨位傾朝綱,欲固其本,必先利器,卑職以為應籌建一道官衙,遵從懿旨,撥亂匡正,維護正義之臣,保護皇朝之治,一旦有人意圖不軌,也是首先將矛頭對準這個機構,而非娘娘本人,既可以守得退路,又可以保得萬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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