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圖進入廣慈殿,見敬梓麵色鐵青立在一旁,知道這裏的氣氛緊張,便偷偷瞧太後一眼,見她氣色難看兩眼似要冒火,順勢澆上一澆道:“稟太後娘娘,琰妃拒不離去,聲稱不見自己的姑母就一直跪到姑母去接她進來。”說完,文圖趕緊低下頭,臉上也是火辣辣的。


    太後聽見姑母字眼,更是怒火中燒喝道:“令她滾迴寧安宮好生待著,非宣不得踏入廣慈殿半步,免得,免得汙了哀家眼睛!”


    文圖又折出大殿,瞧著跪在地上的琰妃裝出恭維之狀,低聲宣著:“太後娘娘有旨,令琰妃暫迴寧安宮,有什麽事聽宣再議,皇妃起來吧,娘娘此刻心亂如麻,卑職瞧著倒是有些心疼侄女呢。”說完,文圖再一次意識到曆朝太監的重要性,字裏行間便可以唿風喚雨。


    這一席話不要緊,聽到太後關心著自己,還有日後再議的推辭,定是有著希望,琰妃更加激憤起來,一副不達目的決不罷休的氣勢,索性幹嚎起來:“太後娘娘啊,你可憐可憐琰兒吧,她卓妃何德何能,憑什麽冊立皇後啊,太子是太子,皇後是皇後,後宮的皇妃們都不會答應她做皇後的,請太後娘娘頒懿旨接迴太子,收迴封後的諭令,姑母三思啊……”


    殿內的太後聽見琰妃哀嚎,猛地瞪大眼睛,喃喃自語起來,“賓王狡詐迴宮,自可任意納妃,為何……”一種驚恐表情油然而上,隨即俯下身子控製著心中絞痛,半晌又堅挺著站直,轉過身衝著敬梓艱難地擺擺手,好像是自己也沒有勇氣說出的樣子,“殺了她吧……”


    敬梓渾身一抖,老臉上蕩起驚恐神色,似是不相信這懿旨,遲疑著盯著太後。


    符柔聽見也是暗吃一驚,連忙瞧向太後,見她恐有不支,急忙跑上前來。


    “妄自菲薄,汙蔑哀家,”太後雙後按壓住桌角,字不成言,“妄議皇後,圖謀不軌,你,你去,”太後剛想抽出一隻手,看來怕是支架不住,便用目光示意敬梓,“殺了她吧!傳哀家懿旨,琰妃,琰妃飛揚跋扈,荼毒皇恩,刪去名分,貶為庶民……封存寧安宮,宮內所有宮女陪葬!”


    敬梓欲言又止,利落說道:“卑職遵命!”


    廣慈殿外,敬梓闊步邁出大殿,梧桐上的幾隻黃鶯撲棱棱飛離,似是懼怕這個風一般的壯漢。


    琰妃忽見敬梓出來,見他根本沒有宣召之意,又將矛頭轉向敬梓喝道:“滾迴去,再報太後娘娘……”


    “太後娘娘有旨!”敬梓冷漠說道。


    琰妃喜憂參半,立即停止哭喊,揚到半路的雙手忽地落下。


    “琰妃妄自菲薄,汙蔑太後,妄議皇後,荼毒皇恩,刪去名分,貶為庶民,即刻賜死!封存寧安宮,宮內所有宮女陪葬!”敬梓似是平淡無奇讀著史書般宣旨。


    琰妃的臉一下子失去血色,驚愣之後立刻大叫:“姑母啊,你是老糊塗了,我恨……”


    她的脖子似雉雞一般伸長嚎叫,兩隻眼睛似要突兀而出,誰也不知道她恨什麽,剛剛說到一半,一片血光從她的頸前噴出!


    文圖暗叫一聲,本意是想教訓教訓這個不知廉恥的琰妃,沒想到是這種結局,驚亂之中向那場景看去,敬梓的劍上根本不像有些小說中描述的那樣沾滿血跡,隻是劍鋒微紅,而琰妃身前血如泉湧,胸前也是紅染通透,也不像小說中寫的那般胡亂掙紮,瞬間屍體便頹然倒下!


    又是眨眼間,四處衝來數名侍衛,飛快地架走琰妃的屍體,幾隻木盆嘩嘩倒出水來,很快地麵上的血跡被清洗得一幹二淨,仿佛什麽也沒發生過。


    文圖呆呆地盯著,根本不相信就在這裏,剛剛有一條生命被斬殺,那是帝朝第一皇妃,太後娘娘的侄女,直到那些侍衛紛紛遠去衝向寧安宮,他才迴過神來,他知道,不除半刻寧安宮就會人跡不存,屍體橫布,太後絕不會允許皇子與皇妃私通的消息走漏出去,和這裏一樣,不會出現哀求和慘叫,一切都會在瞬間結束,隨之而來的是寧安宮被緊緊封閉。恐怕賓王府的那個侍衛也一樣會被秘密刺死,不留半點痕跡。


    那自己呢?符柔呢?身後隨著的侍衛呢?文圖驚秫地轉身,六神無主瞧著宏大的廣慈殿,一種寒意從腳底直竄頭頂!


    隨著琰妃被賜死,後宮果然平靜下來,無論哪個皇妃,一提到皇後便覺得毛骨悚然,趕緊住口不說,人不在宮,卻更比身居宮中令人害怕。


    皇後卓姬,太子畢,其名入主後宮。那把空椅,令人不寒而栗,那座太子殿,更是令無數人翹首以待主人歸來。


    琰妃之變剛剛風息平靜,太後殿又熱鬧起來,太後靠在寬椅上,盡量擺出一副舒坦的姿態,防止震驚和憤怒牽動了身子,麵色威凜瞧著殿內氣勢洶洶同時進殿的兩位皇子。


    潘王搶先出聲:“母後,兒臣身為監國,理當以國事為重,可是不知三弟有意還是無意,總是屢次牽絆,弄得兒臣寸步難行,還望母後做主!”話是說著,仍不忘偶爾偷看一眼符柔,這小妮子早就令他寢食難安,魂牽夢繞。


    文圖知道一定是兄弟二人勾心鬥角,心中歎了口氣。


    賓王冷眼瞥著潘王,不屑說道:“王兄此言差矣,臣弟若有私心,這事不關己的朝中政議焉能反駁?”


    “什麽事啊?”太後漫不經心問道。


    賓王剛要接著說,發現太後斜視著自己,心虛之下還是住口。


    “迴母後,”潘王顯出大義凜然樣子,“京城督守蘇彘年愈六旬,身體衰老,體力不支,兒臣琢磨著,老督守鎮關二十餘載,勞苦功高,如今年邁體弱,應當嘉獎封王,而後免去督守之職,令他老人家頤養天年,好好地享受皇朝對他的恩澤。”


    “是啊,”太後看似滿意地點點頭,“蘇彘一生為我大皇朝立下過不少功勞,救過先帝,護過哀家,為人忠心耿耿,正直廉誠,屈指算來,入職京城督守應該是二十三年零七個月吧,兢兢業業,從無瑕疵,如今確實是年歲大了,關心他的身體也是我們皇族應盡的本分。”


    賓王一聽感到不妙,立即出言相勸:“母後,蘇彘雖然年老,不過經驗豐厚,人脈甚廣,管轄著京都得心應手;京城督守乃是朝中舉足輕重的大員,不可輕易任免,以免產生動蕩,最重要的是,如今皇兄尚且染病,一切應以安定為上,不可動搖根基,待皇兄痊愈之後再做打算!”


    太後不經意地瞄一眼文圖,眼神中露出欣賞之意,又是點點頭道:“賓兒關心著皇朝安危,母後也是心中欣慰啊,前幾日哀家倒是見過蘇彘,那老頭子還當著哀家的麵耍笑著擺弄了一場劍,雖然還有幾分精氣神,可是不比當年那般神勇了,一套打下來已經大汗淋漓,哀家剛誇獎他幾句,你們猜怎麽著,竟然厚著老臉向哀家索要獎賞,無奈之下,哀家隻好將自己的藍翠玉璽贈給了他,現在哀家,還是有點心疼哩。皇兒說的對,此事確實非比尋常,應該麵呈皇上,可是你的皇兄剛剛有些起色,怕是侵傷了身子,還是你們兄弟二人連同著老丞相商議商議。”


    文圖明白太後是在敲山震虎,可是這京城督守對於皇朝來講,那是最重要的官職,擁有著京都之內軍隊、捕快、府衙的管製權利,文武集於一身,遠比清代的九門提督重要,潘王欲換人,其心不良,賓王自然不允,一旦潘王得逞,自己立即變成籠中之鳥。


    潘王不滿地瞪一眼賓王,為自己辯解道:“母後,孩兒絕無私念,為天下安定長遠之計,還是提早更換京畿督守吧……”


    “有沒有你自己知道,”賓王反唇相譏,“丞相隱而不發,自是不同意眼下更換,母後,兒臣也不同意。”


    兩人喋喋不休,太後感到厭煩模樣,皺一下眉頭,輕咳一聲止住兄弟爭論,用尖銳的目光盯著賓王,緩緩說道,“你口口聲聲說你的長兄藏有私心,可這私心啊,是先有念而後有行,可知道你的王兄有沒有人選來替換老蘇彘,倘若用了他自己的人,品行不端,不堪其力,你再吵嚷著私心也不遲,母後倒是想問問你,如果王兄想提你這個弟弟任京城督守,還會不會指責他抱有私心?”


    這一句話立即令二人啞口無言,賓王知道潘王不可能重用自己,才發難於他。


    太後臉上閃過一絲狡黠,轉而又問潘王:“京城督守一職關係重大,謹慎一些也好,不知你現在有無合適的人選來頂替蘇彘那老朽?”


    潘王幾乎被嗆到一般,幹咳兩聲,眼睛一迷,連連陪笑道:“孩兒隻是掛念著老督守的身子骨,至於人選,隻能待母後允準與老丞相附和蘇彘退隱之後再做打算,眼下哪來的候選之人?故兒臣方前來奏請母後,允準更換老督守一職。”


    老太後又是滿意地點點頭,隨著輕歎一口氣說道:“哀家看著你們為國盡心盡力,心裏頭很是舒坦。做得好,做得好啊,至於京城督守,不比遠城執事,不能後繼無人,又不能大張旗鼓,最好呢,秘密研商幾個合適的人才,免得這麽大的京城出現家主空欠,以後遇到難事,你們兄弟二人要多與老丞相商議,畢竟他足智多謀,也是哀家的貼心之人呢,他自稱是哀家的狗腿子,小奴才,其實不然啊,他是我大皇族的棟梁,皇上的親信,也是你們兄弟的奠基石啊……”


    太後未置可否,又是連連棒喝,弄得兄弟二人一邊霧水滿頭,一邊唯唯諾諾,兩人剛要再辯解,太後已經站起身來,懶洋洋抬起手招唿,“芙兒,來,扶著哀家去小憩一會兒,哀家終是年老了,這麽會兒就乏累得很,”說著又停頓下來,似是喃喃自語,“這後宮,有些人嘴巴不幹不淨,也是弄得哀家心神不安,那琰妃咎由自取,可畢竟是哀家的親侄兒,你們的親表妹啊,前朝的事,你們可要好自為之,不要傷了滿朝文武、億兆黎民和幾百萬將士的心啊……”


    賓王雙手一顫,掩飾著內心的恐懼連忙出聲:“是,母後!”


    潘王隨著說道:“謹遵母後教誨,兒臣告退……”


    老太後難過地搖搖頭,左手把持著符柔,右手不忘拾起佛珠,慢步向睡榻走去,邊走邊念叨著,“文侍衛,在侍衛府內挑選幾名看著順眼的人,給賓王送去,”而後像是漠不關心文圖的應是聲音,直接瞧著符柔,“你瞧瞧這小丫頭,連日來又消瘦了許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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