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得刑科律,方能成完人,一朝伸黑手,夜夜似孤魂。


    北街員外府院,早已止燈休寢,漆黑一片。此處稍稍遠離王宮,巡兵極少遊弋,於是顯得空曠無人,一片寂靜,能夠有動作的,隻有偶爾驚跑的野貓逃鼠。


    高牆外,一條黑影緊貼著暗處悄然前行,偶爾抬起頭仰視牆頭高度,忽然發現可以落腳之處,猛地一提身躍上邊牆,微微一俯飄然飛入大院,動作嫻熟撥開廳門,瞬間點亮火把,同時也抽出了寶劍。


    “誰?!”員外隻穿著貼身白襯,惶然坐了起來,看見是一名蒙麵的黑衣男子,像是立刻明白此人是誰,趕緊把老夫人棉被向上抻,蓋住她的頭,同時又緊緊摟住旁邊驚醒的小女。


    黑衣人不出聲,稍稍挑動劍尖逼向員外。


    “等等,你可以隨意取銀兩,我府內有多少你拿多少,皆在你身後的櫃子裏,各種瓶器寶物也可任意選取,萬不可傷及我一家老小……”員外渾身顫抖起來,整個王城百姓都知道,蒙麵黑衣人正在官府通緝中,此賊沒有留下過活口。他見小女兒張開嘴要喊,趕忙伸過手去將她的嘴捂住。


    “怎麽,竟要喊叫?”那黑衣人抬起劍鋒挑向女娃身上的緞被,作惡之人怕報官,怕則引惱,見欲報官自然憤恨起來,手上也加了力量。


    老員外驚顫不已,被子下是自己的寶貝女兒,身上隻有絲絲罩帶,他不顧劍尖鋒利,一把推過去,手上便綻開一道傷口,鮮血滴在女兒臉上,忙不迭用力將小女的頭按進杯子裏,隨著起身擋在女兒身前跪在睡榻上,不住地叩頭,連聲哀求著:“大俠饒命,大俠饒命,這隻是十幾歲的孩子,你可殺了老朽,求求你放過夫人和孩子,她們什麽也不知道……”員外一下接一下叩首,忽然半路卻停下,迷起眼睛盯向黑衣人身後。


    瞬間,一切凝固!


    黑衣人也是覺得身後有唿吸聲,猛然迴頭,一個人,一個頭戴黑色鬥笠人不知道什麽時候立在他身後,此人正是文圖!


    什麽聲息也沒有,卻已經立在他的身後!


    本身為賊,不想身後有人直挺挺戳著卻毫無察覺,自是一個高賊,著實令人恐怖。黑衣人側身後退一步,喉頭一動,吞下一口唾沫,手中的白劍顫抖起來。


    員外一見來人與惡賊不是同路,立即以哀求眼神望向頂戴鬥笠的俠客,順勢將小女向身後推了推,又趕緊按住老夫人不斷輕拍安慰。


    賊人瞟了一眼文圖腰間的劍鞘,又看看自己的劍鋒正對著來人,腳下站穩,低聲沉吼:“不知閣下是何路數,如若同屬,此家乃是我先看上,江湖有江湖的規矩,還望閣下去往他處;如若阻攔於我,別怪我手中的劍沒長眼睛,這麽多年,無人能逃得過我的手中寶劍……”


    文圖不再理會,起手拿向彩劍之柄!


    “混賬!”賊寇見來人根本沒有離去的意思,而且已經將手探向劍柄,為取得先機,劍身一挑向前刺向文圖!


    其劍勢果然好快,在府內微弱燈光的照映下現出一道白光!


    賊人的眼角明顯在上挑,概因那劍鋒已經抵達文圖的前胸,似乎是馬上就能聽見骨骼碎裂聲音而引起的興奮,親眼所見破血而出導致的緊張。


    彩光驟現!


    那是一條美如彩虹的弧線!


    “哢……撲!”


    突然沒了聲音!


    彩劍一出,吾欲襲天!


    一道彩光從文圖的腰間發出,迎著黑衣人的長劍而去,一字長天,勢如破竹,無堅不摧,刺來的長劍瞬間斷為兩截,錚錚落地,一道血印出現在賊人的喉前,喉嚨已被割斷!這個招搖王城黑夜之中的惡賊撲地死去……


    “報官!”文圖衝著驚魂未定的員外說道,望著猙獰死去的賊人,他從懷中抽出官府通示,輕輕一撇,正好蓋住他的人頭,免得小女見了恐懼,說完便轉身沒了蹤跡。


    京畿官府之內,眾官鼎沸,不想這剛剛通示,賊人便被人正法,立即差人火速秉知大王,也好弄個獎賞。有人攛掇著,是不是將昔日通緝未果的一些重惡之人也試著再告示一番,馬上京府之外又出現了一個名字:袞四。


    袞四原籍王都,為泄私憤殺鄰家三口,在官府捕拿過程中擊傷捕快後逃跑,事關官府威望,一直成為京府要員心頭之患,聞聽此人已經潛迴王城,數度圍捕無果,又是搭進去一條人命。


    兩日後,悅通酒家,數盞燈火,食客熙熙攘攘,猜拳行令好不熱鬧,店家一溜小跑著,滿臉流著汗水卻顧不上去擦,唯恐怠慢了滿堂的客官。


    二層一角,兩桌很是安靜。


    牆角那一桌,圍著五六人,有條不紊斟酒悶飲。


    “四少爺,此去已是大半年,為什麽又突然跑迴來了,你不知官府在通緝嗎?”其中一個胖子低聲道,頭發很是特別,中間一縷竟是被剃得精光,很是怪異,像是怕被別人注意到,故意仰著頭,身體靠在牆壁上。


    “哼!小小官捕,我才不放在眼裏!黑野山一帶太混亂,各地的犯人都跑去那裏,一時分不清哪個強,哪個弱,縮頭烏龜似的幹了一個月,根本引不起寨主的重用,太難以成事,還不如迴來再做打算,如果朝廷再這樣下去,我就弄些人專門對付他們!”袞四看上去也就三十歲左右,細眉闊臉,很是強壯,一臉不屑的樣子,鄙視地環視了一周。


    旁邊一桌,文圖咋一口酒,剛剛夾起的牛肉片又放了迴去,實在懶得再聽下去,便從懷中取出官府通示,徑直來到臨桌。


    幾人忽然發現一個頭戴鬥笠的人來到自己身邊,紛紛握住武器手柄,詫異地瞪向文圖。


    “你就是四少?”文圖盯著中座之人淡淡問道。


    “小兒竟要趟這渾水?”四少冷冷問道,無疑默認自己身份。


    這首先是有恃無恐,絲毫不在乎人前暴露;再者,文圖最恨小兒這兩個字!


    “前年,城東杜府一家三口被你殺害,可有此事?”文圖直直立著,一動不動,別人當然是看不見他嘴動,可是那陰森的質問口氣令人不寒而栗。


    “你定是要插手此事?”四少站起身,口氣中帶著輕蔑與威嚇,倉啷一聲由胯下抽出長刀,絲毫不見恐懼。


    文圖提起官府通示!


    幾人立即亮出武器,可是沒等到出手,一柄彩劍揮來,劍麵砰砰擊在那些人胸前,一個個哎喲喲飛出去!


    文圖沒有想殺他們,他的目標隻有袞四!


    旁邊酒客大亂,紛紛躲閃到樓梯道口處,腿下做出隨時逃跑的姿勢,眼睛卻戀戀不舍地看將過來,陌生之人也牽起了手,給自己壯壯膽子。


    四少提起長刀劈向文圖,那刀法甚快,已經有人驚唿出聲。


    隻差那麽一點,一點點,刀卻硬生生脫落,所有人隻看見一把彩色的寶劍揮斬過去,眨眼間便迴歸鞘內,四少脖頸前卻顯現一道血痕,瞬時便有血噴出來;那一張白色告示飄向四少,就在倒地刹那,通示正好落在他的頭上。


    一道告示一具屍首!


    次日清晨,京府牆外,竟張貼出一排通示,盡數通緝幾年內重犯,立即引得京人奔走相告。


    是夜,一行三人前後而行。


    他們,卻非一路人。


    最前麵的人大概三十六七歲,獐頭鼠目猥瑣不堪,為了躲避京城告示引來可怕的彩劍,在地窖內躲避一整天,趁著夜黑逃竄出來。


    此人並非去作案,而是欲逃離王都趕往黑野山,據說那裏已是世外桃源,容得下四處而來的落魄人馬,他腳下步伐奇快,渾然不覺身後遠處跟隨著一人,正是令人聞風喪膽的彩劍文圖!


    文圖抬手扶了扶鬥笠,沒有急於動手,此處頻臨民居旺地,橫街屍首會引發恐慌。


    他,同樣也沒有注意到身後暗處跟著一人,那人的腳下比他還輕!


    一蟬蠕動,一螳螂緊隨,一黃雀後飄!


    半月悄然鑽入雲層,整條長街被黑暗吞沒,隻有沿街星點的燭燈搖搖晃晃映過來一絲光明。


    街頭,前麵的人長出一口氣,緊了緊身後的背包,鬆開了臥在劍柄上的手,不自主地在前衣上擦拭著手心內的汗水,突然,他似是感覺的恐懼襲來,猛然轉過身,張大了嘴。


    前麵,一個頭蒙鬥笠的人正在穩健趕來。


    他猛地向腰間探去,可是卻找錯了方向,趕忙換手從右側胯下抽出長劍!


    “你是誰?”


    逃犯咽下一口唾沫,嘴唇再度張開,嘴角卻在顫抖。


    文圖抄出懷內的告示,變聲說道:“惡首藤二,大王曆三年搶物殺人,五年殺妻隱匿,罪已致死……”


    說罷,他用力擲出官府告示,那白色薄紙猶如一片飛騰空而起!


    同時,彩劍出鞘!


    人之臨死,必有強力。滕二橫過劍鋒,不顧一切向文圖衝來,那也是同歸於盡的招式,兩隻腳交替飛行,牙齒幾乎咬碎,另一隻手已經鬆開家當,高高後揚輕擺。


    小巫見大巫!


    玉石俱焚那是文圖的專利!


    遠處,尾隨文圖的人戛然而止,立在一處暗角冷冷觀望著戰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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