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王到!”一聲傳唿,百衛兩開,紅幡夾道,王從中來。


    陳王府外,護衛兩側站立,陳王著黃袍,瑩兒套藍緞俯身相迎;大王信步邁出龍輦徐徐而來,他穿得一身紅色綢布外衣,隨風抖擻,腰間纏一絲紫色緞帶,真龍點睛,紅潤臉上綻放著笑意,未曾臨近便起手示意。


    “聽聞瑩兒眼睛已經醫好,本王特來恭賀!”大王滿意地看看陳王不斷點著頭。


    “多謝大王牽念,親自下臨寒府,老臣感恩萬分。”


    “瑩兒在此謝過大王。”那聲音玲玲作響,卻稍有些顫抖;那杏目閃閃躲躲,卻帶著一絲憂愁。


    王廳早已備好美肴蔬果,琳琅滿目,幾名舞女也是被請來,伴著絲竹輕舞翩翩,一派熱鬧喜慶之象。陳王甚是識趣,獨自坐到一麵,令大王與陳瑩兒相鄰而處,眼睛卻一直遊離在對麵。


    “瑩兒是越來越賞目。”大王讚歎道,似是好久不見,肆無忌憚打量著陳瑩兒,事實上剛來過沒幾天。自打陳瑩兒染病,大王三番五次前來探望,更是著王醫前來診察,無奈久病無急藥,陳瑩兒的眼病一直未見好轉。


    陳瑩兒粉臉變紅,沉下頭低聲道:“多謝大王垂讚,這些時日多虧大王常來探望小女,也是心神好了些。”


    “不必如此客套,你我自小相識,免了那些禮數。”大王順手取一顆荔枝遞與陳瑩兒,自己也是剝開一粒,塞進嘴裏。


    陳瑩兒一慌神,連忙接過大王遞來的荔枝,自己卻沒有吃,小心翼翼撥開,又怕手指碰到荔肉,緩緩地將荔枝遞給大王,因為那是大王最為鍾愛的果品。大王沒有用手去接,稍一低頭,含住荔肉輕輕一抿,荔枝汁水便有一些從嘴角溢出,陳瑩兒忙將自己的香帕取出,想去擦拭,最終還是遞給了大王。


    “哈哈哈!”大王沒等到香帕拭唇,自己擦抹著也是高聲大笑,


    “冰鏡笑探水中圓,池內亦有姮娥仙……”這時,一位歌女唱聲傳來。


    大王忽然抬手指著陳瑩兒,笑著說道:“這是你的《雙月對》,不知桂兔何處躍,玉輪雙雙共嬋娟!”便將後兩句念出。


    陳瑩兒很是害羞,沒想到大王竟記得自己的詩詞,抿一下嘴小聲道:“休得取笑瑩兒!”可是聽得這首詩,她心裏突然想到文圖,不知到底是生是死,心中甚是掛念,又想到他勸自己以天下為重,還有那高人的勸慰,不覺迷迷瞧向大王,不料大王正在窺視自己,四目相對,仿佛種種……


    “前些年你隨父北征,為我大南國立下汗馬功勞,可是你卻甘願守閨為秀,如今眼疾已除,再無羈絆;你與公主一向交好,亦為長主之名,本王琢磨著,是不是在宮中為你建一閨閣,一來可與公主親近些,二來你的父王朝事煩累了,也有個處所休息,若是閑暇得很,亦可在後宮中謀個差事,為本王分一份擔子……”大王又是吞下一顆荔枝快速咀嚼著,眼睛離開了陳瑩兒,終於道出此來目的。


    在南國王朝,大王的子嗣男稱公子,女稱公主,諸王的子女則稱唿次公子與長主,公子成人後自然而然成為王爺,便遷出王公,而公主隻要是未婚,一般都留在後宮內。至於未婚長主,大王有權令其遷至宮內,以王室規格侍奉,而在王朝曆史中,當今公主是唯一一個終生都留在王宮內的人。陳瑩兒是王朝第一長主,可以進駐宮內,至於謀職,女性不可前朝為官,但在後宮掌管一些侍奉府第,自然無可厚非。


    陳王一旁聽得,眉頭為之一皺,即刻又釋然起來,忙起身恭謝道:“多謝大王垂愛,多謝大王垂愛!”


    “這……”陳瑩兒一時不知如何迴答。


    “哈哈哈,再議再議……”大王瞧著陳瑩兒沒有當場婉拒,立即高聲大笑,似是不想打斷這美妙時刻,順手指向舞娘,“你,去舞一曲,本王今日高興!”


    “是,大王!”陳瑩兒輕捋鬢角,飄然起身,衝著大王微微頜首一笑,緩步踏入舞池。


    南國之舞,唯陳瑩兒獨秀!


    琵琶奏起,絲竹木琴為伴,一曲《菊思鳳》平音而起,陳瑩兒不必梳妝,也是人間舞仙,右臂弓彎,左臂低嫋,立刻如花初綻,蕊放香氣,妙口微張,她那首曲子直令陳王府鳳舞九天:


    花含露,葉吐珠,香蕊偷出,幾枝清秀弄早,數滴老淚撲撲,不哭,不哭,單卻荷月躇躇;唇多笑,眸幾羞,彩屏長鋪,雛鳳飛來問好,嬌菊撣去孤孤,有我,有我,共把三夏舒舒……


    大王未飲先醉,陳瑩兒一曲弄舞,豈是天下人見得?


    “陳王,本王來此,可有酒宴相迎?”大王春風撲麵,看得眼睛勾勾,手卻取過空樽,猛得抬起來指向陳王,。


    “當然有,當然有,大王屈來陳府,怎可怠慢?來人,備菜,取本王百年老釀,定要恭敬大王幾杯!”陳王大嘴喝令,精神抖擻。


    大王先飲一杯,然後指指陳王說道:“恆王殫精竭慮,忠心耿耿,實為我南國榮幸,本王在此先敬上一杯。”


    陳王慌亂起樽,拂袖而盡,口中故作驚慌,連聲道:“豈敢豈敢,折煞老臣,老朽自是大王提攜厚愛才有今日,不過大王放心,有朝一日王尊振臂一揮,我陳家定會肝腦塗地,在所不辭!”


    陳瑩兒立即提酒為大王斟滿,半禮半敬,翩翩有禮,引得大王不得不多看一眼。而陳瑩兒此時卻不敢與大王對視,抻袖慢斟,酒滿便後撤了身子。


    “大王,永世王後仙逝已近一年,微臣想為大王提前操辦封後事宜,也好防止臨時慌亂無章,引得非議。”陳王再次端救恭敬,話雖說著,卻似做好了被拒絕的準備,臉色有些惶然。


    陳瑩兒聞聽此言,立即欠身說道:“大王,你與父王商談國事,我不好討饒;且容我去廚間,親手為大王做幾樣小點心解酒。”


    “好!”大王抬起手,思考一下,對陳瑩兒說道,“菊花酥,稻香米糕,這是你拿手的,也是本王垂涎已久的。快去快迴。”


    “是!”陳瑩兒飄然而去。


    “此事萬萬不可,”大王迴過身凝視陳王,臉色嚴肅起來,“此事有違祖製,先王後乃是北土二公主,更不可草草操辦,況且永世王後效國有加,淑德賢惠,本王無心談及此事。”大王神色凝重起來,取過一顆荔枝,看了看又放下,似是忘記了陳王存在,自己低頭飲了一杯清酒。


    為規製後宮,王朝規定在大王後仙逝後,三年之內不再封後,更不得納妃,也是為了敬仰逝後,以示王恩。後宮王妃甚多,也可以憑借這三年仔細甄別,逐一審查,待到三載期滿,由王室會同前朝諸王共同商議王後人選,再有大王裁定冊立大王後。


    “也罷,也罷,百姓皆知大王秉厚,恕老臣冒昧。”陳王謹慎地看了一眼大王,估計是因為造次出言心有餘悸,手中竹筷有些微微顫抖。


    兩人酒過幾盞,陳瑩兒便端上糕點,自是吃得大王嘖嘖稱讚。


    大王見陳王麵有灰色,揚手喊停歌舞,手指向陳王,高聲道:“本王今天高興至極,瑩兒已經康複如初,定要喜上加喜,你一心為我南民,刻刻縝密為國,故本王今日賜封你為護國公!”


    護國公!


    這護國公雖不能直唿王爺,但地位卻與二王之輩相同,成為真正的王室至尊。在先王時便有,更重要的,那時的護國公是先王的嶽丈,去世後便無人被封,


    陳王喜出望外,急忙起身拜謝,長長的胡須來迴晃動,身子也已經站不穩,不時地瞧瞧自己女兒,偷偷看看大王,嘴角透出一絲不易察覺的笑容……


    王府之外,一人頭戴鬥笠,於暗處偷偷觀察著王府動靜,當然是文圖!他親眼所見大王前來陳王府道賀,自然是陳瑩兒眼疾已除,如今三王早已隕歿,她也不會再有危險。再見陳王府,他心中感慨萬千,忍不住看看昔日翻身而入的高牆,空空如也的馬廄,暗自苦笑一聲,悄然而去。


    長街之上,他刻意閃躲著官兵,漫無目的的前行。夾雜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一種隨波逐流的感覺油然而生,他不經意地按住彩劍的劍柄,稍稍停頓一刻,不斷告誡著自己:既然彩劍重出江湖,豈能生得絲毫懈怠?!


    走著走著,忽見眼前一群人圍著一張告示議論,心中想起昔日也曾榮登高榜,被人通緝追拿,便湊上前去觀看,隻見上麵寫道:官府賞示,京都之內有一惡徒,身高五尺,體態微胖,連連夜間蒙麵殺人劫物,告知城民防範,凡捉拿有功者重賞。


    他立即落下鬥笠的垂帷,不自覺晃動了一下劍柄!


    夜間蒙麵殺人,自是窮兇極惡之徒,尋到這惡賊著實容易,憑著自身的敏銳,穿梭師的特異感覺,還有阿武這個萬事通,在京都找到誰都不會有難處。


    他心中,已經拿定主意!


    兩個時辰後,他頭上的鬥笠被取下,那威風凜凜的文圖也已不在,長發被削短,頂部束起發髻,眉毛也被修剪得薄短一些,更是那胡須全然不見,身體微微一傾,便成為一個儒雅小生模樣。


    至於口音,自不必擔心,因為早已成為“啞巴”。


    自此,文圖開始了艱難的王城之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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